《藏不住的月光》西小路

3、巧合

　　九点钟，周柘出现在水泥厂的门口。
　　她听外公讲着当年事情长大，对水泥厂也算熟悉。初中那会儿参加社会活动，她还做过旧工业区介绍的小讲解员。金主任了解这些，欣然接受了周柘外公的举荐。

　　远处走来一群人，大概七八个，金主任在前带路。这应该就是考察团队。
　　周柘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挂起微笑——在看清金主任旁边的男人时，她眉心一跳。
　　谁能告诉她，方柏川为什么在这？

　　周柘往上提了提围巾，默默地把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
　　这围巾是出门前外婆非给她戴上的，说是今天风有些大。眼下风大不大她不关心，她只想挡住脸溜走。

　　一会功夫，一行人已经走到她面前。金主任笑呵呵给大家地介绍：“以前水泥厂生产队的周队长因为身体原因不太方便，就派了他的外孙女小周来，也是很专业的。”
　　大家都在看她，包括方柏川。
　　周柘尴尬地微笑。

　　金主任转而给她介绍：“小周，这位是方总。”
　　“方总好。”

　　方柏川的视线落在她的围巾上。他远远过来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围巾，软茸茸的鹅黄色，在灰调的冬天里明媚且惹眼。
　　方柏川：“周小姐，你好。”
　　招呼打得很官方，周柘没法从中分析出情绪。

　　“这是钱博士。”金主任介绍后面的人。
　　“钱博士好。”
　　“你好。”

　　简单打完招呼后，周柘带着他们在工厂区域参观。
　　其实讲解的内容还是由金主任主导，周柘只是补充了部分的回忆和细节。

　　一小时后，周柘同他们一起从工厂的大门口出来。
　　周柘：“那金主任，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周柘点头正要走，却被人叫住。
　　是方柏川。
　　“周小姐等等，我有些问题想去拜访一下周老，请问方便吗？”

　　金主任的反应要比周柘快不少：“方便的！老周跟水泥厂有感情，他很乐意跟人分享有这些的。”
　　周柘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带着方柏川回去。

　　方柏川一路上看了她好几回。拜访周老不过是他的说辞，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告诉周柘一件事——就是昨天在高架下遇到的两人。
　　他记得分明，那男人就是周柘的男友，旁边的女人是周柘的朋友，上周五就是他俩来接的周柘。可转头在周柘不在的地方，那两人举止亲密……
　　他们什么关系，简直一目了然。也就只有周柘被蒙在鼓里。

　　方柏川真想好好质问周柘，这些年过去，她的眼光怎么差成了这样？谈的什么对象，交的什么朋友？
　　可他就是说不出口。
　　他怕她伤心。
　　他最见不得她伤心。

　　两人一路上没什么话，就沉默着。
　　周柘外公跟邻居出门丢垃圾，就看见两人并排走来。

　　邻居也没察觉到气氛，看着两人相貌登对，就心直口快地喊：“桑桑带她对象回来了！”
　　周柘面露尴尬，赶紧解释：“不是不是，邱伯，这是今天到工厂来考察的方总。”

　　邻居凑在跟周柘外公耳边说：“我看小伙子长得俊，跟你家桑桑配的。”
　　他自以为的悄悄话并不小声，五步开外的周柘和方柏川听得一清二楚。
　　周柘：“……”

　　外公上上下下打量着方柏川。
　　方柏川迎着他打量的目光，淡定地伸手：“周老，您好。”
　　周柘：“外公，他——”

　　“不对不对，”外公看着方柏川摆摆手，“这个不是桑桑你同学嘛？”
　　周柘愣了。
　　“是高中那会儿，他给你来送过作业的，我有印象。”

　　周柘和方柏川一起维持的客套与生疏，猝不及防被外公几句话撕碎，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手无足措。
　　周柘三秒内舔了两次嘴唇，硬着头皮演：“哦哦哦，这好像是，是方同学啊，一下子我还没认出来。”

　　方柏川没想到周柘外公还能认出自己，一瞬间收敛掉了他披着的那张社会精英的皮，打回当年小辈的原型：“外公好。”
　　“家里坐去，”外公招呼道，“她外婆正在做饭，正好一起吃个午饭。”

　　周柘：“呃——他那个是……”
　　外公往家走：“走，回家坐着聊。”

　　周柘看看方柏川，局促地笑了笑：“到我家坐坐？”
　　方柏川：“好。”

　　————

　　周柘跟着外公坐在院里，望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厨房里，方柏川主动请缨在帮外婆打下手。

　　周柘搬着小凳子靠近外公：“外公，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啊？你刚说他给我送过作业，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你忘记了？”外公反问，“他把你作业送过来，我给你放你桌上了嘛。就你读高中的时候。”

　　“我知道是高中，是高中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我怎么还记得？嗯——你那次好像发烧了在楼上睡觉，我跟你说过，估计你不记得了。”外公继续道，“那天雨还下得很大，他来的时候裤腿都湿了，所以我印象还挺深。”
　　周柘沉默着思考，确实不记得这回事。这听起来不像是她认识的方柏川会做的事。

　　“来来来，准备吃饭了。”外婆吆喝着，跟方柏川一起把菜端到饭桌上。
　　周柘一边帮着盛饭，一边还要被外婆念了两句：“桑桑，你要跟小方学学，他打下手比你强。”

　　吃完饭后，周柘帮着外婆在厨房洗碗。
　　外婆又念了几句：“小方干活的手脚要比你利落，一看就是平时在干活的，你要学学。”
　　周柘只能没脾气地笑笑。

　　她们洗碗的间隙，方柏川出去了几分钟，回来时双手提着好几个礼包。大概是刚叫助理买了送过来的。
　　就因着方总这些人情世故，二老还打算留他吃顿晚饭。

　　请神容易送神难。周柘花了一番口舌才劝住二老，并在二老的叮嘱下将人送出几里地，看着他坐上了车。
　　方柏川上车前对周柘留了句话：“周柘，你眼光比以前还差。”

　　————

　　“你说他什么意思？说我一句是能占便宜吗？”手机放在茶几上正通着电话，周柘一边说，一边打开外卖盒。
　　“别说，你俩这还真挺巧的。”林书文道。

　　“别提了，”周柘发愁地看了一眼玄关处的袋子，“今天我走的时候，外婆非要我带上她做的腊肉，说让我送给‘小方’，感谢他昨天送了这么多礼。”
　　周柘：“我上哪找他去啊？到他公司去吗？跟人家前台说，找一下你们方总，我来给他送腊肉……这画风我都不敢想。”

　　“哈哈哈哈哈——”林书文笑完，给她出主意，“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总有联系方式吧。”
　　周柘想了想：“那会就加了□□，可大学毕业后谁还用□□啊？我就算给他发消息，他也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看见。”

　　周柘：“而且重点是，他不缺腊肉。”
　　林书文：“也是哈哈哈，反正找不到人，你还是留着自己消化。”

　　这时点头的周柘并没想到，她隔天马上又会见到方柏川。
　　周四早上，周柘回到公司上班。
　　艾俪通知周柘：“发给你的文件你提前熟悉一下，跟新项目有关，下午对方公司会过来人跟我们一起开个会。”
　　“好的。艾俪姐。”

　　周柘打开文件开始浏览，瞥见了对方公司的名字，其中四个字非常熟悉——“方舟科技”。
　　方舟科技？是她知道的那个方舟科技吗？

　　下午，周拓看见方柏川和自己出现在同一张会议桌上，肯定了答案。
　　她内心复杂，无比感慨。
　　短短一周之内，他们两个老同学分别在不同地方，巧合地相遇了三次。
　　这城市还是太小……

　　她当下给林书文发了条微信。
　　【周柘：我今天应该带着腊肉来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