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废话稿》春水十三度

8、交流会

　　重逢的喜悦让芊芊兴奋的大半夜睡不着，一早起来两个黑眼圈挂在脸上，显得人特没有精神。同事已经全妆已准备好收拾妥帖准备去交换玫瑰的活动现场。

　　芊芊换好衣服。白T恤加牛仔裤，身形苗条，一双单鞋，高马尾，青春靓丽。擦了隔离，画好眉毛，涂番茄色口红，皮肤本来白皙，整个人看起来清亮通透，只是黑眼圈遮不住。算了，就那样吧。

　　为了更漂亮一点同事拿出了卷发棒给芊芊卷个大波浪，喷上定型喷雾。同事对自己为芊芊打造的发型非常满意，连连夸赞她今天定能一举把意中人拿下。

　　芊芊听了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活动10点半开始，200个人的宴会大厅，大厅摆放着各种饮品糕点。主持人宣布活动开始，叽里呱啦说着开场白，大灯熄灭只留下角落里灰暗的几盏台灯，热热闹闹的交流声像蚊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嗡嗡而来。

　　人员自由活动，随□□谈，如果看对眼则交换玫瑰花。芊芊和同事分散行动，找到个角落，挑选各种糕点品尝，先吃饱来再看情况吧。

　　大部分人女孩也和芊芊一样先盯着食物，男孩们则对食物兴趣不大，东张西望寻找自己中意的女孩，谈恋爱第一步先以貌取人。

　　男生找到芊芊问可不可以认识一下，芊芊以自己暂时没打算交男朋友的想法婉拒。也有一开始就问芊芊哪个单位的，芊芊回答乡镇卫生院护士，男生则眼神黯淡，不知道是在乎这个工作单位还是在乎护士这个职业，可能两者都有吧。

　　毕竟市场上的适龄男性都不太想找乡下单位，更不想找护士。在大众印象里护士要么要上夜班要么学历低，尽管现在护士学历有很大提升。

　　对于这个问题芊芊耿耿于怀她认为自己起码也是本科学历，而有的同学大专在小学当老师却比她更受人尊重。

　　可能因为教师这个职业更加神圣？

　　吃饱喝足之后她想找柿饼，转了一圈没看见，在大厅出口靠门的角落里看见了他。

　　昨天在操场给他加油的女生站在他面前，似乎在交谈什么，过了一会儿女孩害羞地把玫瑰花交给他，男生则摆摆手，女孩满脸羞愧地拿着玫瑰花逃跑似的走了。

　　芊芊装作没看见，在周围转转隔了5分钟再看向他，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孤零零玩着手机。芊芊走进，打了个招呼，嗨。

　　柿饼闻声抬头收起手机笑笑。

　　芊芊装作不经意，“我刚不小心看见又女孩给你表白，你怎么拒绝了，那女孩看起来还挺伤心的。”

　　“那是我们单位同事。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先工作再说吧。”柿饼尴尬答道。

　　“哦”，芊芊看看四周，指了指前面的座位，“那里有两个座位，我们去那坐坐吧。”

　　他俩找了靠近角落较安静的位置坐下，廖诗斌看看左边的女孩开口道，“这么多年你还过得好吗？还会挨打吗？”

　　芊芊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开口，“一般般吧，我哥哥读完书出来赚钱供我读的大学，不然我们家没办法同时供我和我姐姐。嗯......读高中开始没有再挨过打了。都按照我妈的指的路走，选专业，回家考工作，相亲。大人嘛都喜欢顺从听话的小棉袄。”

　　回复到这里本该结束，芊芊却想起了一些事笑笑继续说：最后一次挨打应该是中考报志愿的时候。我打定主意报一中，我妈觉得我考不上。她从来都觉得我比不上我姐姐，也不聪明。她觉得去一中做凤尾，还不如去二中做鸡头遥遥领先。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但那时候我认为你在一中，我姐姐也在一中，我就想去一中，而且我觉得我挺聪明的也比其他同学认真，一定能考上。依然坚持在表上填一中，保底的学校都没填，铁了心要上一中。

　　“我妈她很生气，于是就把我的志愿表撕了，我把志愿表黏好还是坚持填一中，然后就挨了一顿打，和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一样。”女孩左手掌撑住下巴，手指头轻轻拍打脸颊继续道，“不过我那时候又长大了一点，脸皮厚了没怎么感觉到疼。”

　　女孩的脸上露出笑容庆幸地说：“最后还是我赢了。我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说完芊芊看着右边的男生眼神坚定地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的很好呀。”

　　笑容还挂在这女孩的脸上，廖诗斌却感觉女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人生各有各的苦，穷人家重男轻女的女孩更是苦中苦。芊芊一直知道，所以她能吃苦，也不觉得苦。如果哪阵子很开心她倒会心慌，日子太顺总感觉生活在酝酿更大的苦难等着她。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他们之间的话题太沉重了，每个人身上都有重重的包袱。询问过去意味着撕开伤疤，可两个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了解在互相缺失的时光里彼此的生活轨迹。

　　芊芊往右边看，装作看向别处避开男孩的眼光，语气低了几度轻声说：“那你呢？这么多年开心过吗？”

　　这个问题柿饼不敢回答，他很想摇摇头说没有。想想还是算了，沉默以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心就不属于自己呢？

　　从高考完开始，从姑父帮他家新房拆二楼模板不慎掉下一命呜呼开始，他们家陷入了漫长的黑暗时期。

　　姑父仰面从二楼掉下，人已经昏迷了，吓坏了家里人。一群人咋咋呼呼去搬动姑父，唤醒他，姑父短暂的清醒了一下，随后陷入昏迷，等救护车来时姑父已经没了呼吸。

　　廖诗斌学了医之后推测当时可能是由于移动幅度过大导致姑父脑出血死亡，如果保持不动等救护车来救援说不定不会死。

　　姑姑当时挺着6个月的大肚子，孩子成了遗腹子，还有大儿子，一个女人拖养两个孩子，实在是难。家里把起新房的20万存款给了姑姑当作赔偿费，也承诺两个儿子的大学费用廖诗斌家出。

　　丈夫在哥哥家意外死亡，姑姑恨不得扒了哥哥的皮肉一命换一命，自然也就断绝的来往。

　　廖诗斌每个月付2000元的生活费给在体育学院上学的表弟，父母则供养妹妹。

　　他们家的漫漫刑期不知如何是头。因为出了人命新房子暂时搁置，后来父亲叫来挖掘机把房子挖了。

　　幸好赶上农村发展时期，水泥匠父亲成了个泥匠包工头赚了点钱，拿奶奶的老房子重新批了块地基建过了新房子。母亲在工厂交了养老保险，做够了15年去年退休了。退休金虽然只有1千元出头，聊胜于无。只是廖诗斌的研究生梦不能继续了。

　　他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如何，自己好像一直在黑暗中行走，和这个小姑娘的重逢才让他的生活亮了一点光。让他觉得不再被命运紧紧扼住喉咙，稍稍能喘口气，稍稍快乐一点。

　　他的目光看向左边的女孩，女孩也在看着他，四眼对望，不言语，泪两行。

　　留着两行眼泪的姑娘拍拍自己的肩膀，哑着声音笑着对他说，“把我的肩膀借你靠一下，不要钱！”

　　廖诗斌笑笑像拍灰尘似的拍拍自己的肩膀，声音低哑，“我是男生应该是我的肩膀借给你靠一下。”说着身体往女孩那边靠近一点。

　　姑娘回答好啊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头靠在了廖诗斌肩膀上。

　　芊芊第一次靠在男生的肩膀上，她匮乏的歌单里冒出了一句歌词：我不够宽阔的臂膀也会是你的~温暖~怀抱~

　　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久一点把，不知道下次见面时什么的时候了。

　　主持人又开始叽哩吧啦说还剩10分钟让大家抓紧时间，芊芊听闻把头从柿饼的肩膀上挪开端正坐好。

　　气氛有点尴尬，芊芊开口说：“我们还是从普通朋友开始做起吧。如果我觉得你好，我会喜欢上你，而不是急于现在这一时，你觉得呢？”她永远直接坦荡，我会喜欢你，而不是你要喜欢我。我喜欢我的，至于你喜不喜欢我，随你自己。

　　芊芊给了个台阶下，但其实她喜欢了很久，现在只是更喜欢。从他们开始重逢，知道廖诗斌成为一个医生时，她更喜欢，喜欢的要命。

　　这个男孩在家庭遭遇巨大变故时并没有放弃读书，甚至顺利完成学业。她也读医，知道医学生有多苦，永远上不完的专业课，做不完的实验，熬不完的夜，牛一样的苦力实习，漫长的规培，哪样都要吃苦。

　　相比之下她就不能吃苦，她学不来医学，课业只能刚刚好及格。最好的课程也就是英语。熬夜永远打瞌睡。

　　这个男孩子真的很好，她如果要找对象一定是会选择他这种。宽厚体贴又上进的男生。就像母亲说的找品质好的，但是他们家的事故妈妈能接受吗？

　　以芊芊对玉英女士的了解，她一定更希望女儿找城里家庭条件好的男孩子。而不是背负一条人命，连房子都买不起的家庭。能过玉英这一关吗？要爱情还是要母爱，要怎么选？

　　两者都能那更好，如果不能呢？选谁?

　　芊芊一个人站在爱情和亲情的风口，拔剑四顾心茫然。

　　柿饼脸憋得通红，点点头：“我想也是，我们应该多熟悉一点，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饭吧。”心里长嘘一口气，还好没说要交换，不然不知道怎么办。柿饼对他自己有深刻认识，他认为自己目前没有谈恋爱的能力，也没办法给女孩幸福。

　　芊芊则觉得贸然做男女朋友确实有点太唐突了。这男孩负担太重，自己就别再成为她的负担了，先慢慢从朋友做起吧。

　　交流会结束，红玫瑰黄玫瑰都扔进了垃圾桶，横七竖八。

　　散场各回各家，廖诗斌手机一声响小刘发过来一条信息，打开一看。芊芊靠在他肩膀上的照片。只是像素还是和昨天晚上她同事照的那样，黑不溜秋只能看见两个人，长卷发女孩靠在短发男孩肩膀上。

　　照片下小刘顺带发过来一张流口水的猥琐表情包。

　　廖诗斌笑笑，回过去一个捶打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