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废话稿》春水十三度

25、难熬

　　12月廖诗斌成为住院医师，开始正式倒班。

　　开完晨会主任找他谈话，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对他的看好。又意味深长嘱咐他好好干，凭他的智慧和能力迟早会是科室未来之星--未来可期。

　　廖诗斌趁机抓住机会和主任表态，可以多排他的夜班和上台，日常工作保证能完成。

　　科室绩效按手术和夜班，日常工作分配，多劳多得。

　　他的荣誉感，职业精神，现在暂时被金钱所覆盖。他希翼在不违背职业道德的情况下，努力工作多赚点钱，早日还清债务。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主动’的办法。

　　主任听闻询问他是不是生活有困难。

　　廖诗斌讳莫如深，摇摇头，窘迫地表示没有困难，只是自己年轻贪心想多赚点钱过个肥年。

　　主任也是贫困农村家庭一步步升学走到现在，理解年轻人的窘境。也不点破，只交待一句‘守住底线’，而后点点头让他出去了。

　　至此之后半夜接到上台的紧急电话便多了起来。大部分时候是二助，有时候担任三助，他都答应。

　　熬完手术第二天接着上班。有时到早上结束打个盹又接着上大夜。

　　也有几次连上48小时，下班时脸色惨白，青涩胡茬往外冒，早上的冷空气一吹，整个人都打颤清醒不少。

　　等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杂乱的咚咚心跳声，回响在耳边。跳得胸口发疼，太阳穴绷的头痛，整个人轻飘飘，像吸了一样漂浮在空中，灵魂被抽丝剥茧，神游天外。

　　他用手轻轻抚顺左胸膛，让心跳慢下来，才缓缓闭上眼，沉沉入睡。

　　苦也苦，累也累，希望工资能对的起他的付出。

　　不管怎么说，心里不免对主任有几分感激。遇上好领导了。

　　熬得头痛时免不了在心里抱怨：坚持这两个月，过完年之后再不能这样熬，再熬命都会没。

　　......

　　果然如刘夏所说，卫健委月初发布了一则选调通告：因减少县医院内开支，现商定从乡镇选调编制内医务人员至县医院上班，补足人员空位，编随人走。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乡镇选调医务人员。消息一出，振奋人心，乡镇人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芊芊打开招考信息表，寻找着自己合适的岗位。

　　县中医院选3名护士，全日制大专以上，有职业资格证。

　　再往下翻翻，一则消息映入眼球，眼睛微眯，心跳不自觉加快：妇幼保健院预防接种科，招两名接种护士，要求本科学历，有学士学位证，职业资格证，30岁以下。

　　芊芊不由得在心里惊呼，“每一条都符合，简直是天选岗位。”又不上夜班，又不接触病人，都是小朋友。能从临床上顺利脱离，不由得心里美滋滋，十分得意。

　　后面还跟着一条备注：因新开设科室，正在装修筹建中，推迟至4月初入职。手续推后办理。

　　这倒是没关系，反正也就两个月。

　　护理岗位考试科目为《护理基础》，题型分为客观题，判断题，简答，还有两道大题，满分100，择高分录取。不指定教材。

　　之后就是手忙脚乱准备材料，趁着上班的间隙去报名。

　　一切就绪之后，开始认真备考。

　　她太想考上了，最近几年在乡下的日子心如止水。这场考试像及时雨一样，让她的心湿润起来，给她希望。

　　又像拌饺子馅似的，一圈一圈，搅得细碎，让她不得安宁，整个人也变得焦虑起来。

　　她是单一线条的人，没办法同时专注几件事，只记住了考试，脑海中已经自动忘记还有个男朋友，更别提想起男朋友为什么不联系她，这点，他们两个还是挺有默契的。

　　白天工作时捡着碎片时间看看专业书，如果一条名词解释背了3遍还没背出来，心里不免失望，直敲脑袋，暗骂自己是榆木。

　　下班回家就做试卷，批改，然后把错误试题仔细对答案订正，看解析，找到专业书核对知识点，直至夜深人静。

　　有时候如果太晚同居的室友则会提醒她关灯睡觉，在睡梦中也在回忆着未看完的题目，实在是没搞明白的则又打开手机灯偷偷看答案解析，好几次梦见自己落榜睡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太焦虑了，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期末考试的时候，那时候只需要考及格，现在不仅要及格更要要争第一名。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她成了热锅过上的蚂蚁，焦虑得上火起泡。

　　准备考试的这个月她都没有回家，只说加班。

　　有一天晚上在看书时嫂子来电，问她要不要回家来看看，因为一心想着考试，芊芊想也没想拒绝了。

　　涵顾左右而言它，吞吞吐吐。芊芊听语气就明白，她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于是开口，“嫂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最近真的没空回家，我有事。”

　　涵捂着手机小声说，“你最近确定不回来吗？”

　　“确定不回。”斩钉截铁。

　　涵又支吾起来，“嗯，嗯......”芊芊很烦躁，嗯的她心烦，心想，“有事快说，你要借钱还是买东西，给个痛快，别耽误时间啊。”

　　涵走进房间锁上门，手挡着话筒这才敢大点的声说，“外婆最近出院了，住在你的房间里。你要不要回来处理一下？”

　　芊芊心里冷哼一声，处理，她有什么资格处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安排的啊？

　　可是不问又不甘心，于是还是开口，“妈怎么不安排外婆住表哥的房间，那间客房空着干嘛呢？表哥去坐牢又不会回来，干嘛要住我和媛的房间？本来我们就两个人一间房，没地方住。”越说越委屈。

　　没有怨气那是假的，她都和姐姐共一个房间了。现在算是直接被排挤出来了，连属于她的半张床也没有了，真是可笑！

　　涵顺口回答，“妈说老俵的房间一股烟味，又乱七八糟的，他的床铺也没清洗，不适合老人家住。外婆心脏不好。”

　　她也是觉得婆婆太过分，过于霸道，小姑子们太可怜，才想着通风报信。

　　事实却是外婆住她对面，老人家总是咳咳卡卡，半夜都能听到吐痰声。孕妇觉浅，吵得她也整夜睡不着。

　　婆婆又给老人家拿了个小桶在房间里解小便，白天醒来打开门一股骚异味铺开，漫得整个二楼都是，实在是苦不堪言。

　　这才想起叫小姑子来搅合一下。不过听这无所谓的口气，小姑子怕是不会回来，自己的算盘要落空了。

　　“心脏不好？”芊芊冷笑出声，手攀上额头苦涩地淡淡说到，“怕是我心脏才不好吧？她老人家鬼门关走一遭，自己家乱成一锅粥，现在又来女儿家捣乱，真是厉害。”

　　确实是淡淡的，淡到芊芊觉得尝不出来是酸还是咸，苦味都尝不出来了，真让人失望。

　　在母亲心里，自己的妈到底还是比自己亲生的骨肉重要。明明自己说养儿防老，结果到头来还是做女儿的来照顾老母亲。

　　自己生的女儿养大了就推出去，真像她自己说的泼出去就行了，有多远滚多远才好。

　　真是有良心，真是个坏女人啊。

　　芊芊不免又在心里为自己感到凄凉。

　　涵听出小姑子是真伤心了，连说几句安慰话就急忙挂断了。

　　眼泪顺着脸庞流到嘴巴，芊芊舔了舔，这下尝出来了，又咸又苦。心底像柠檬水冒泡一样，一股心酸味涌上来。

　　越想越伤心，又怕惊着室友，只能任眼泪默默流，流到书本上，洇出圆圈般的水迹，洇成一条母亲河，在她的心里奔腾翻滚而去。又慢慢冻结，幻化成冰，让她觉得刺骨的寒冷。

　　她又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洞渊，一个人生闷气：懒得费力去爬上来，没劲，就让她沉沦，大不了溺死。

　　她在那里起起伏伏，在她想对着母亲投降的前一秒，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人影。垂死病中惊坐起，打了一个寒战，翻开手机日历。

　　今天已经24号，明天就是圣诞节，是她的25岁生日。瞬间又充满了斗志：别被母亲所打败，别盲从，坚持做自己。

　　等到明天，等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到明天她就有理由约他出来。

　　等到考完试再回家和母亲战斗，让母亲在外婆和她之间做选择，虽然知道结果，但她还是那不死心。

　　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嫉妒，嫉妒母亲对外婆的关注比对她的要多，怨恨母亲对她不管不顾。

　　母爱是她心里不可言说的一道伤，也没办法说，总不能对别人哭诉自己想要母爱。

　　得到过的总是不屑，没得到的也不奢望，没几个人像她一样执着。她也觉得自己挺搞笑的，20多岁的人了，还和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奢望母爱。

　　可是，她就是想要啊，就是奢望啊。这是友情，爱情所弥补不了的，是她终生所求。

　　涵没煽动小姑子，又给大姑子打了个电话。没成想大姑子更豪爽，压根不像小姑子这么敏感，小气，直接爽朗回到，“嫂子，没事，反正我最近不回去。等外婆回家，我直接把床单被套扔了换新的就行。”好一个没心没肺。

　　涵左碰右碰，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一肚子气直往老公身上撒。

　　等到第二天上班时，芊芊给他打了个电话问是否有空。好久没联系，世斌都忘记了还有个女朋友，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不免惊喜，连忙应道，“有空，有空。”

　　挂完电话不免有些庆幸，幸好今天不上大夜，有call再回。

　　旁边的护士听他接电话的语气，打笑道，“廖医生接谁的电话啊，这么温柔？看来今天圣诞节有约会？”

　　世斌惊讶，“啊?今天圣诞节啊？”说完看看日历，手轻轻拍了几下额头，心里懊悔，“怎么就这么愚笨啊？”节日都忘记了，实在是最近夜班熬多了，大脑有点宕机。

　　又腼腆问起旁边的护士，“何姐，你说圣诞节送女孩子什么礼物比较好啊？”

　　何姐也才刚刚结婚，整个人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面带娇羞，“送花，送口红之类的，一般女孩子比较喜欢。”她想着今天一定会收到花。

　　送花，世斌觉得太隆重了，有点害羞做不来。送口红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送礼就要送人中意的，先问清楚以后再送。

　　旁边的刘夏听见了直呼，“太肉麻了，圣诞节送什么花？送什么口红啊？还不如送双袜子，送个苹果来的实在，还有节日氛围。”

　　何姐切了一句表示对他提出的方案表示蔑视，嘴巴一瞥，“活该你个直男，没女朋友，单身。”

　　刘夏气的跳脚，直追着何姐反驳，“我有女朋友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复合，好不好？”

　　何姐更是大笑，“就因为你这么抠，这么直，人家才和你分开。”

　　小刘气到吐血，不战而败。

　　廖诗斌考虑了一下，他觉得刘夏说的有道理，圣诞节就要送圣诞礼物，最适合那就是苹果了。

　　直男觉得直男说的有道理。

　　等到下班，在路边商店花了20元买了个包装好的苹果。又嫌有点寒碜，花了69元买了店主包装好的5朵粉玫瑰，怕被人看见，放在卫衣的连兜里。

　　付完钱，整个人轻松愉悦，脚步轻快。

　　芊芊觉得最近熬夜看书有点不修边幅，脸色也惨白，要好好精装修一下全妆整起来，于是让他6点左右来她楼下。

　　5点55分，芊芊下楼来，远远看着那个人好像是他，走近一看，果然是。只是脸色和她没化妆之前差不多，苍白无血色，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睛下方，胡子倒是刮了，真个人看起来颓了一圈。不免有些心疼，“这段时间很忙吗？怎么累成这样。”

　　他看着她淡淡一笑，“还好，就是熬了几个大夜，可能才开始独立倒班还没习惯。”

　　她伸出双手围住他，心疼的抱抱，“做医生也太辛苦了吧，真是委屈你了。”

　　他一看见她就想笑，也伸手抱着她左右轻轻晃，闭着眼睛享受着温馨时刻，“不辛苦，有钱拿，我很高兴啊。”又闻到了那轻飘飘的淡雅香味，真好闻。

　　她也很快乐，又轻轻地哼起了歌，世斌认真听，终于听清了歌词：我会永远永远地爱你，用我自己的生命，在这无穷无尽时光里，守护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