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废话稿》春水十三度

19、该何去何从

　　咚咚咚地跑上楼，那不是她的脚步声，是心跳声。太羞耻啦！后知后觉，怎么会突然往他怀里钻，男色误人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啊，怎么会突然这样啊？羞的恨不得往地下栽，管不住自己啦。芊芊捂住脸暗暗想。

　　楼下早已无人影。也是，在怀里时芊芊只觉得他的心跳声像敲鼓一样，一声比一声重。好不容易能走当然要赶紧跑啊。

　　不过当下也是太伤心了。她看了他的每月工资和绩效。哎，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的工资是他的80%都不到，差距太大了。

　　怪不得以前的同学整天抱怨icu苦累，累死累活却又不舍得出来，想必是高付出高回报。只要肯吃苦，能熬，医学专业还是很适合穷人小孩。

　　想想自己，哎！无出头之日，真是选错了专业，穷人命又吃不了穷人苦。活该这么穷啦！

　　转念想想，只能阿Q式自我安慰。就算赚再多也填不满家里的无底洞，母亲只会盯着她的钱，让她帮帮哥哥，说女孩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说不定还要让她帮还房贷。

　　什么时候能有存款？什么时候买东西才不会计较？什么时候可以自由生活？芊芊不敢想，这样的生活似乎离她有点远，现在还够不着。

　　主任通知市里有领导来检查扶贫成果，让科长找个机灵点的一起陪同。科长眼睛在办公室溜一圈，锁定芊芊。又下起了浠沥沥的小雨，芊芊坐在前面，主任和领导坐后面，今日先去东乡片区。

　　最后一个检查点在樟树乡卫生院，芊芊倒完茶水时在药房碰见了刘芳，熟人见面分外热情。刘芳拉着她嘘寒问暖，问她有没有找男朋友，芊芊迟疑了一会笑笑搪塞,“还在找寻当中，现在暂时以工作为主。”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根知底可靠的人，刘芳憋了太多话，竹筒倒豆子一般恨不得一股脑都说出来：责怪丈夫不体贴，婆婆苛责。

　　说起自己时又重重地叹口气，“我怀了，验血还是个女儿，看来时没办法儿女双全了。”语气里全是惋惜或许也有点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芊芊安慰她，“说不定是验血有问题，这又不是百分百准确。”

　　刘芳苦涩笑笑，“但愿如此。”虽然知道出错的几率很小，但这种时候骗骗自己也是好的，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似乎是不甘心又加上一句，“再过几个月看看，过几个月去照B超就知道了。”

　　芊芊也知道她生儿子心切，试探道，“那如果是女孩会把她打掉吗？”毕竟这里大部分人家儿女双都是这么来的：头胎是女儿，二胎查出来又是，直接打了再怀，直到怀儿子为止。

　　儿女双全的背后是一条女婴河，河里漂浮着各种月份的死胎。

　　生下来仇恨唾弃女孩还不如不生，芊芊自己就是个例子，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与其不被期待不如让她们求仁得仁。

　　刘芳听闻惊愕地抬起头，眼神黯淡，机械般地摇摇头，“不舍得，毕竟是条生命。”

　　可能触碰到了她的柔弱点，眼睛微红，恶狠狠要吃人般又说，“老婆子让我打掉，我死也不会打。既然在我肚里落下那我就得生下来。人挪活树挪死，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管他家断不断根。”

　　说得倒是决绝，眼泪却又噗噗往下掉，越想越伤心，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

　　芊芊只觉得恐怖，生男生女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何压力都在女性这边，难道只是因为女人有个子宫？婆婆作为一个女性不体谅女性的苦楚，反而成为压榨者。

　　婚姻实在太恐怖。生子更恐怖。

　　下车时要比领导快一步，撑伞到他面前，上车时晚一步关车门。吃饭时端茶倒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听的装作也听不见。时时刻刻提着心，生怕又一丝一毫错误。山路又绕，一整天下来实在是累

　　芊芊想，自己肯定做不来这种应酬的工作，太烦人啦。看主任卑躬屈膝，忙前顾后，生怕领导揪着错误不放，真的也够可怜的。

　　谁都不容易，各有各的苦，生活好难，赚钱更难啊。

　　周五回家吃完晚饭时，母亲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呜呜哭起来，越哭越汹涌，全家人莫名其妙。父亲问怎么了，只是摇摇头，自顾自哭着。

　　涵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要的的钱已经拿到了并且交完了首付，之后就是每月按时还贷款就行。

　　至于这个家里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婆婆霸道又多事，没必要惹一身骚。更无心看婆婆演戏，吃完饭早早上楼休息。

　　母亲的手机又响起来，父亲接过，脸色黑沉只说了一句，“她自己看着办。”

　　芊芊一头雾水，打开手机翻看聊天记录才知道怎么回事：外婆脑梗住院，四个舅舅凑了四万块钱准备去做手术。没成想四舅到街上转一圈，神不知鬼不觉又摸到赌桌上去了，一个下午把钱全都输光了，人已经跑走躲起来了。

　　芊芊忍不住心里骂起来，都什么败家玩意啊？

　　母亲已经不哭了，擦干眼泪，又开始絮絮叨叨她家里那些破事：老父亲体弱多病不能干活，家里全靠母亲一人支撑，孩子多养不起把14岁的大女儿（芊芊的大姨）嫁出去做童养媳。几个弟弟好吃懒做又遗传了爷爷的赌博基因......

　　一向好脾气的父亲，听了也忍不住回怼，“什么叫做遗传？都是你妈妈宠惯了，这些儿子哪个是做事的料？这么大年纪还天天赌博，当妈的没资格管？你弟弟他们赢钱了给你妈，你妈哪次不是笑着收下，现在输了就苦哈哈。这就是你妈的报应，慈母多败儿。”

　　说完吐了一口唾沫，忿忿不平，“你家老四做新房子都是我给他包工装的模板，我自己出的钱，他哪里给过我一分钱，连家里的大门都是我给他做的。赌博赌到老婆孩子都跑了也不知毁改，都是你们惯的。”

　　玉英知道现在说什么么也晚了，整个人有气无力，“那怎么办？家里都靠我这些弟弟扶持？老四这么大年纪家又没个家，这钱已经输了那还能说什么呢？”颇有一种都已经这样了接受现实的开明风范。

　　芊芊真是很无语，输了钱还怎么办？把人找回来啊，你能确定全部输光了，能要回一点是一点，总好过让他逍遥，现在输四万，下次保不齐就是四十万。

　　但是还是得就事论事和母亲冷静讨论，你越和她急越是气死你，反正总有她的歪理。于是试探性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芊芊想着怎么找也得要把四舅找回来说清楚。她不应该掉以轻心，忘记她母亲神奇的脑回路。

　　“我和你大娘一人出两万。”芊芊听见她妈妈这样说，短短几个字让芊芊觉得被雷劈了。从正中劈下去，一分两半死无全尸，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活着。

　　苍天，这什么世道？

　　为了拿到彩礼把大女儿送去做童养媳，没钱宁愿让不想读书的儿子读，都不给成绩好的小女儿读。家里财产房子都给儿子，现在儿子把钱卷跑还要两个女儿出钱治。关键是要是有钱就无所谓了，没钱装什么阔？

　　大姨—芊芊真是很难评。大女儿痴呆早早嫁出去，儿子混□□，现在在吃牢饭。自己每天在工地起早摸黑做小工，给儿子还房贷累的头发全白。就这还要补弟弟的窟窿？

　　芊芊也知道钱都给嫂子买房子了，家里是真掏不出钱来。随口问道，“妈，那你哪来的钱？”

　　这倒是个问题，哪里来钱？玉英也没想那么多，听到钱没了，老母亲没钱治，心发慌不管姐姐说啥都答应。

　　整个人垮下来，眼睛里闪着慈爱的光，淡淡祈求道，“你有钱就借给妈一点，你姐姐那应该也有点钱，你们两姐妹一人出一点凑两万就差不多了。”

　　芊芊真想从凳子上跳起来尖叫：这家里的饭吃不得，椅子也坐不得，家门进都不能进。她才是输的最厉害的那一个。进家门口袋满满，转一圈出家门，口袋空空，胀一肚子气。

　　哪里来的钱？钱刚上个礼拜还给哥哥了。这个月发了工资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都没有5千块，她出钱，真是可笑。再出，饭都吃不起了。

　　再说，说是借，哪里会还啊？必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对母亲她是有义务，但是对外婆没有，芊芊心里十分清楚。

　　在芊芊的眼里，外婆确实是罪恶来源。娇宠所有的儿子，容忍他们好吃懒做，甚至赌博都借口遗传，真是自作自受。甚至玉英重男轻女那一套都师承于她，实在是罪恶之极。

　　简直是老巫婆。

　　芊芊理智还在，一口拒绝，“妈，如果是要养你，我义不容辞多少钱都掏。但是外婆我没有义务承担，而且这是四舅舅犯的错，他四十岁的人犯的错要我这个二十四岁的人来承担，我做不到。钱我一分也没有，一分也不会出。”越说语气越坚定。

　　玉英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直接伸手往女儿口袋里掏钱，竟然还敢说没有？一瞬间火冒三丈，唾沫星子往外飞，“什么叫做你一分不出？她不是你外婆吗？没有你外婆就没有我，没有我能有你？你不识好歹，良心都被狗吃了。”

　　也不是我让你生下我的呀，我压根不想来你这里受罪。

　　芊芊最后退一步低声说道，“我没有钱，钱都给哥哥买房子了，我现在身无分文。”

　　玉莹听见钱都给儿子买房子了也不追究，沉默半晌，掏出手机给大女儿打电话。
　　“你没有，你姐姐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