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废话稿》春水十三度

15、喜会云竹塔

　　芊芊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4点，太阳最好最暖和的时候。她喜欢深秋4点的太阳，暖烘烘。当然最喜欢的还是4点收到某人的约会信息。

　　躺在床上的芊芊听着手机叮当的信息，一个惊醒。她猜到了是谁，因为她把其他人都设置成免打扰。

　　果然是！

　　柿饼发来一条信息，“来县城了吗？我今天下午有空，我们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再去云竹山可以吗？”

　　当然可以。

　　芊芊从床上跳起，赶紧洗头洗澡重复之前的动作。这一次她不再焦急等待。接到了他电话，那她就相信他会来。

　　芊芊画了整套全妆。上妆前乳，粉底液，画眉毛，夹睫毛，涂415唇釉，打造诱人玻璃透亮唇。鼻影，眼影这些暂时还没学会。

　　今日不走清纯风，走靓女风。唇红肤白，扎高高马尾，一走一摆发尾随风摇荡，紧抓直男眼球。

　　上身穿着一件在直播间秒杀的20块钱打揽工艺，半高领蕾丝打底衫，外加一件短款淡黄色针织毛衣——上面缀帖着几颗紫色立体针织葡萄。

　　下身着一条含18%的绵羊毛高腰米白色休闲裤——直播间80块钱买的撤柜货。腰围稍微有点大，芊芊找了根腰带系住，长度至脚踝。版型笔直，显得腿长。

　　在左手内侧涂上一点真我香水——发工资第一个月奖励自己的。芊芊觉得有点刺鼻，味道不好闻，但是大众说好闻，自然有它的道理。说不定直男也会喜欢，整上吧。

　　穿上她最贵的一双斐乐裸色猫爪鞋，怕山上有冷又拿了一件风衣外套挂在手弯上。一切为今天的爬山运动服务。

　　千万不能掉链子，这个山今天是怎么也要爬上去。

　　一整套下来，马上5点半了，芊芊想着他应该下班了，果然一到5点半电话就打来了。柿饼开口，“我现在下班了，你稍微等我10分钟，我来你那里接你。芊芊爽快回答，“好的。”

　　两人见面，柿饼从后备箱掏出一个粉红色头盔递给芊芊，芊芊笑脸盈盈，又惊又喜，“你真的买了头盔呀？”

　　柿饼腼腆回答，“刚才路过摩托车店想起来才顺手买的。”哪里是顺手买的，分明是那天晚上一直惦记买头盔，第二天上班之前特意拐到摩托车店买的。

　　芊芊今天穿了裤子，直接跨坐上车，抓住柿饼的衣角，“我们去哪里吃饭？”

　　“你想去哪里吃我们就去哪里？”

　　“你上班干苦力活，会不会很饿要去吃饭？”芊芊猜测。

　　“我都可以，今天下午还好不累。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芊芊想想行，“那我们先去小吃街，广场那边新搞了条小吃街，听说好吃又便宜。

　　“行。”柿饼说完发动车子，往小吃街方向行驶。

　　新开的街市，小吃店很多，琳琅满目，两个人挑花了眼。芊芊看中一家，指指招牌，“我们要不去吃这家的麻辣烫，听说还不错。”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一人拿着一个盆装拣自己喜欢吃的菜。芊芊喜欢吃泡面，莴苣片，豆芽，金针菇，鸡爪，紧着自己喜欢的挑。挑好准备付钱时柿饼对收银员说，我俩一起的，一起付。

　　芊芊窃喜，这样下次请他吃饭的理由有了。嘻嘻，真不错。

　　芊芊喜欢吃辣，加了重辣。

　　等食间隙，柿饼在回复手机消息。芊芊双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敲打着面颊，轻松愉悦，盯着对面的柿饼看。越看越中意，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不错，挑中了一个帅气潜力股，哇，真的很不错欸。

　　才不管那些人说什么找对象都不要找医生，更不要找骨科医生。那么多护士找医生不也一样过日吗？况且人有好有坏，普通人里面也有渣男呢，还有油腻男，鸡肠男，一点都比不上眼前这个骨科男。

　　想起曾经那些相亲对象芊芊眉头紧蹙，越想越反胃。

　　柿饼收起手机，看芊芊的紧促样，双手在芊芊面前晃晃，“怎么啦？”

　　芊芊反应过来，“哦，没事，刚才在发呆，神游呢。”

　　麻辣烫上来，芊芊的重辣有点超乎她的承受能力辣的脸色通红，柿饼拿来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来，芊芊喝了一大口。

　　喝了水感觉不那么辣了，有点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问对面的柿饼，“你平时都对别人这么好吗？”

　　柿饼没听明白，“嗯？”

　　芊芊指指手中的水。他反应过来点点头，“基本上会吧，女生吃饭呛到了递水不是应该的吗？你上次还买酸奶给我喝不是也一样的吗？”

　　芊芊想想也是，确实如此。

　　又好奇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一个人相亲，对方不太想和你聊，删除了你。你会想办法再去加回那个女孩子的通讯吗？只是手机上聊过几句话，不超过5句吧，没有见过面。就这种，你会死缠烂打吗？”

　　“不会，如果对方删除我说明不喜欢我，我再追着没什么意思。而且天下之大总会遇上互相喜欢的人，何必强求？”

　　芊芊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看吧，就说这种想法的才是正常人，正常想法。所以鸡肠男真的十分可恶。

　　芊芊感觉自己遇到个大麻烦：一个甩不脱的男人，再加上强硬的母亲。人生真的没有道理可讲，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坦坦荡荡，偷鸡摸狗更不曾有，何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想起这些，忍不住摇摇头，真是可悲。

　　柿饼察觉芊芊脸色不对，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谁逼你去相亲，惹上大麻烦了？”

　　你看，多聪明的人啊，人家一猜就能猜对。我应该和这种人在一起才对，老天真是不公平。

　　芊芊立马摇头否决，拼命向下低头，眼泪却止不住。下雨一样一颗颗滴入麻辣烫碗中，漾起一层小波隐入汤中。

　　这么多年她习惯流泪的时候低头，她不想在母亲面前流泪，更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只能把头低下，实在不能往下就蹲下。但是千万千万不能嚎啕大哭甚至不能有一点声音不然母亲会更烦，打得更厉害。

　　柿饼连忙抽纸给芊芊擦眼泪，眼泪洇湿了大片大片的纸巾，泪水模糊了芊芊双眼，她感觉到有双发抖的手在替她轻拭眼泪。

　　芊芊哭够了，擦干眼泪，擤下鼻涕，整理好情绪，抬起头看着柿饼眼睛说，“没事，辣椒太辣了，辣的我想哭。”

　　柿饼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和女生的相处少之又少，第一此碰见女生在他面前哭，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手足无措。

　　芊芊恢复神态，“你吃好了吗？吃完了我们就走吧。”

　　柿饼说好的，起身往外走。

　　芊芊走在前面，柿饼默默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芊芊停住，转身向后对着柿饼说，“廖诗斌，你请我吃章鱼小丸子吧，我下次请回你。”她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了，没有任何的鼻音，只是眼睛还有点红。

　　芊芊要了两个加了奶油的，两个加梅子粉。

　　吃不下了，芊芊把剩下两个丸子递给柿饼，“你吃吧，我没动过，竹签换一头就行了。”

　　柿饼叉起章鱼丸又看看芊芊，叹一口气。芊芊问他干嘛叹气。

　　他眼睛放亮诧异，“你不知道嘛？你的恢复力极快，有人说过你不矫情很抗压吗？"用竹签指指着芊芊，“你从开始哭到吃完了两个丸子这之间都没有3分钟，你就已经恢复了，真的很厉害.”竖起大拇指。

　　芊芊又开始笑起来。她想起毕业之后短暂的大医院生涯时，她因为脸皮厚，抗压能力强，修复能力强，护士长深情挽留她。

　　天空已经变得灰暗，四处亮起了灯，柿饼看她情绪不佳，提议“要不就在这四处走走，我改天再带你去好不好？”

　　芊芊立马回绝，“不好！”

　　说完用手甩甩马尾，右手从头到脚快速略一遍，傲娇抬头，直视柿饼的眼睛气急败坏道，“笨蛋，我今天画了全妆，穿好了鞋子，衣服也带好了，做好了万分准备，现在怎么能退缩？今天只要不下冰雹，这个山我是登定了。”

　　柿饼被她这副样子逗笑，“行，那我们现在去，上车吧。”哈哈哈哈，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直爽又不矫情。

　　云竹山海拔高239米。晚上灯光璀璨，夜游的人特别多。

　　他们自山脚一步步登台阶上山顶，陆陆续续有人跟上来。柿饼和芊芊并排往上走，中间隔很宽，一左一右，边走边聊天。

　　芊芊问他，“你来过这吗？”

　　“没有，我才来凤凰县几个月。有时候要上夜班，大部分都是一个人逛逛超市，好多地方都没去过。”

　　“我也是读高中的时候来过几次，现在也好久没来了。”他们走到半山腰，芊芊往左边走去，对着柿饼勾勾手阴险说道，“你快来这里，我带你见一个人。”

　　柿饼走到芊芊旁边，往前一看，晕！几座用水泥修好的坟墓。坟墓上的人柿饼并不认识，“这是谁？”

　　“他是凤凰一中的创始人，爱国将士，算是一中人心目的神。”说完嘴里念叨，“不行，遇神我要拜神。”说完又是作揖又是鞠躬。

　　柿饼简直要被她打败了，“你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还这么迷信，有事端斋饭，遇神作揖这是什么逻辑？要相信科学，要唯物主义。”

　　芊芊跳脚，“我这不是迷信，我这是敬仰。”

　　“快走吧，等下爬到山顶都好晚了，我们还得下来呢？”柿饼加快速度大步拾阶而上，意气风发。还剩十几个台阶就要到达时，柿饼停住转身往后向下看风景。

　　芊芊在后面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体力不支，停住连连摆手。在相距10来个阶梯的地方，定在那仰头与柿饼对望。眼睛有细细闪闪的亮光，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柿饼先闻到的是一缕清新淡雅的味道，再然后入眼的就是眼前人啦。

　　他们登上了山顶，看到了云竹亭。亭子现在又重新修缮过了，近距离看比在从桥上看的更具体，更漂亮。

　　芊芊很激动。

　　亭子的四周的每一处都挂上了细小的灯珠，闪着细碎的光芒。从亭子里可以俯瞰整个凤凰县城，城里灯光如白昼，大片大片的灯光闪烁其中，璀璨耀眼。

　　县城最高的国光都看的一清二楚，只可惜天色已晚，白天来看一定很漂亮。

　　他们沿着亭子四周转转就打算下山走了。

　　云竹山的路是围绕着山的，从山的左边上，右边下。下山的路没有上山的那么陡，但是灯光暗淡，基本看不清路。

　　他俩一前一后，芊芊走在前面，没看清台阶踩空了，“呀”了一声。柿饼赶忙扶住，“怎么样，你没事吧？”

　　她红着脸，“我没事，就是光线有点暗，看不清。”抬头看看昏暗的灯光，“怎么这边没有路灯？修建人只顾前头漂亮，不顾后头安全，顾头不顾尾。”

　　男生想了一下，伸出手，“我走前面，你抓住我的手，我牵着你。我们都开着手机灯这样看的更清楚一点。”

　　柿饼抓住芊芊的手，女孩的手秀丽纤细又修长，光滑又柔软。平生第一次和女孩这么近距离接触，他的心脏在加速跳动。

　　芊芊的脸也烧起来了，火辣辣，这是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的手被喜欢的人握住，心又开始乱弹琴，杂乱无章，不由她控制。

　　两人心跳都加速。

　　芊芊誓要打破尴尬，拿起柿饼的手仔细观看，“你的手真大啊”。说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张开，然后小心翼翼覆在柿饼的手心面，絮絮叨叨感叹道，“你的手比我大好多，也比我的长。你的手指也很细。怪不得我妈说手指细的人读书很厉害，看来有道理。”

　　面容昳丽的女孩神采飞扬地讲述着，眼波流转望着眼前的男孩。灰暗灯光下，时间静止，两只紧贴一起击掌姿势的手，两颗过速跳动的心。

　　电话声响起，柿饼回过神来慌张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指着芊芊说，“你的手机在响。”芊芊蒙蒙地回过神，一个陌生来电，“喂？”

　　对面一个油腻的声音想起，“美女是我，张日辉，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呢？我可是盼你盼了好久。”

　　芊芊反应过来，鸡肠男，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假装镇定，“对不起，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边的男生响起，“就是你啊。这可是你妈报的电话号码，要是错了的话我让我舅妈再去问你妈。”

　　芊芊嘴里恶狠狠说道，“日你妈，还搞起威胁来了？我他妈最不怕死，最不怕硬碰硬。你找错人了,再说一百遍都是这样，至于你要找谁那是你的问题。”心里却强迫自己镇定，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

　　像被谁在后背击了一掌缓缓跌坐在台阶上，她实在是害怕，有气无力，“你放过我行不行？我和你无冤无仇，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世界上好的女孩子多的是，眼光放远一点，会有人喜欢你，但不是我。”眼泪从眼眶慢慢滑落，不等对方回答，立刻挂断电话，拉黑。

　　柿饼也屈膝慢慢坐下来，“多久了，他缠着你多久了？”

　　芊芊讥笑一声，当然是嘲笑她自己。

　　淡淡开口，漫不经心却又认真，“这个人才开始。如果要问这样的情况多久了，很久了，从毕业回家工作开始就有。一直都会和人陆陆续续在手机上聊，线下见面。”

　　芊芊弯下腰把头枕在双腿上，目视着黑夜，“之前那两年其实还好,一个两个都挺好的。只是最近，可能......我妈年纪大了没安全感，想趁我年轻卖个好价钱。”

　　她又把头低下，呜咽着小声说，“我一直都很害怕，梦里都是被我妈论斤卖给老男人，她宁愿要钞票都不要我。”她在啜泣，肩膀微微耸动。

　　可是没过几秒，她又抬起头来故作轻松，“算了，谈这些伤心事干嘛呢？”说完又嗤笑一声，“自己妈总不可能害我吧，我妈还想着我嫁有钱人呢？说不定我这样的在她心里还能嫁个高富帅呢，对吧?”再痛苦的话轻描淡写说出来也是万般沉重。

　　柿饼润了润喉咙，他怕一开口酸涩会上头，会忍不住哽咽。伸出双手拢了拢芊芊，“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不礼貌。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肩膀借给你靠一下。”芊芊把头靠在柿饼的肩膀上。

　　第一次靠是欣喜。现在则是绝望，她知道他负担千斤重，没有办法再负担她。她的眼泪又忍不住，像细线丝一样流在柿饼的衣服上，洇湿一大片。

　　两个人穷苦的人没有办法在一起，穷是原罪不是吗？

　　可是不被父母爱是罪过吗？没有错为什么要受这种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