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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孩子,孩子也是白眼狼!” ...

  •   于蓝放学回来,于增逢正在和孙平晓吵架,地上白花花一片,撒满于增逢的书稿。
      孙平晓一手叉着腰,一手点着于增逢的额头,一看于蓝放学回来了,马上收起刚才的姿势,紧着嘴,弓着虾背,阴阳怪气地挖苦道:“蓝蓝回来了?快把书包放下,好好看看你的圣人爸爸。”
      于蓝往上提提书包,眨巴眨巴双眼皮,问:“妈,又咋回事啊?”
      孙平晓眼一横,没好气地回她:“咋回事?问问你的圣父吧!”
      于增逢蹲在地上,心疼地划拉着他的心血,拿起来看看,页码全乱了。他猛地站起来,捶胸顿足地大骂:“孙平晓,你干嘛扔我的稿子?我夜以继日,为你为这个家当牛做马,你一天到晚书也看不了几行,你知道我整理这些稿子花了多少时间吗?你这个泼妇!我就不去找李校长,你有能耐你去找你去说!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我于增逢,你能在这儿舒舒坦坦当教授夫人?分配的房子不好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挣?你一天天在家摆什么大小姐谱儿?就算你自己当你自己是千金小姐,你也是个丫鬟的命!”
      孙平晓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下子把饭桌上的花瓶摔个稀碎。花瓶死得过于惨烈,以至于对门的赵东军、楼下的孙春磊不约而同地跑过来。
      于蓝一看有外人往家里张望,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屋内霹雳哐啷一顿乱响。
      赵东军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还没摸着头脑的孙春磊问:“老赵,你笑什么?老于和他媳妇儿吵什么呢?”
      赵东军和于增逢一个学院,他猜,八成是上午学院分房子的事闹的。孙春磊是搞化学的,常常早出晚归地做实验,这几天他在江春那边的尿素厂周围采样,刚回来,准备吃口饭就去实验室值班,谁知道,饭还没吃完,就听见楼上震天动地,就差把天花板上的灰土抖他碗里了。
      赵东军说:“没什么没什么。哎,老孙,挺长时间没见你了,怎么这么大黑眼圈子?”
      孙春磊苦笑着解释了一下,说:“没办法,实验做不出来就没有项目,我不像你,找了个好太太,我就是养家糊口。”
      赵东军没心思跟孙春磊聊天,他拍拍孙春磊胳膊,急忙钻回自己家,给妻子王曼春汇报情况。王曼春在人事处负责档案工作,原本是个挺闲的差事,但最近单位要重新分配房子,领导就让她把近些年评上教授的名单整理一份,附加上详细的档案。分配方案还在讨论中,毕竟僧多粥少,领导交代暂时不能走漏风声。王曼春留了个心眼儿,趁着拿档案的空档儿,悄悄给赵东军打了电话,让他尽快去打探消息,尽早找管用的人疏通关系。
      赵东军关键时刻瞪亮了眼睛,他马上称病,让教学秘书临时调课,回家揣上八百现金,骑上摩托车就去了李仲宁家。李仲宁当然不在家,赵东军要找的不是李仲宁,是李仲宁的太太田富,负责此次分房事宜的田立正是田富的亲弟弟。李仲宁如果在家,赵东军多少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时,工作日的上午,李仲宁肯定不会在家,赵东军说什么也得先下手为强,说服田富,让她提前跟田立打打招呼,给自己留一套好户型好位置的房子。
      田富听明白来意,她看着赵东军放在桌上的几张赤裸裸的红票票,有点不解,她问道:“这个忙我倒是不难帮你,可是我没明白,这统一分配,听天由命的事怎么帮你啊?谁都想要那套好房子,这要这么地就分给了你,不得打起来吗?”
      赵东军嘿嘿一笑,搓搓手,恭敬里带着一点儿得意,说:“您福禄双全,自然不用劳神去想我们那点儿花花心思,您让立哥提前把阄给我,我去现场的时候做做样子,这样谁看都是公平公正,肯定不会出岔子的。”
      田富听完哈哈哈笑起来,满口应承了赵东军。
      分房子的那天上午,赵东军、于增逢和学院其他三个年纪已经快五十的老教授一起去抓阄,赵东军抓到了最好的那套房子,楼层、位置、户型都很满意。于增逢抓到靠马路的那栋楼的顶楼,那栋楼旁边就是默认的垃圾集中地,为了减轻噪音,那栋楼的户型上不得已做了屋山背窗的处理。其他三个老教授抓到的房子都有七分满意,能在退休前换一套面积更大的房子,他们就很满足了,二三层,爬下爬下也不辛苦,因此几个人也都挺高兴。
      于增逢沮丧地回到家,不知道该怎么跟孙平晓交代,她盼望新房子盼望得晚上都不睡觉,吃饭都在想给蓝蓝装修个猎户国风格的榻榻米。孙平晓要是看到顶层于蓝的房间那根大管道,非手撕了我不可。
      于增逢抓完阄就躲在书房里。孙平晓去买小菜,准备庆祝一下来之不易的新房,应该正在回来的路上。于增逢犹如大祸临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孙平晓的失望和失望伴随着的暴风雨。孙平晓哼着小曲儿,一进门就兴冲冲地问新房的位置,于增逢头脑一热,说了句,“赵东军家口大,祖孙几代人都来住新房,我和赵东军交换了。”
      孙平晓先是一愣,再是不解,然后是不相信,再然后是愤怒,再再然后是盛怒、暴怒、狂怒。
      她砸了花瓶,又掀翻了餐桌,头发粘着汗水泪水糊在额头上,她想用尽所有力气想把于增逢的耳膜震破,但她突然觉得日子很没意思,尤其是于增逢还有脸跟她算账,还有心思顾着那些总也改不完的破书稿,她有气无力地跟于增逢宣布,“咱俩别在一块过了”,说完拉上于蓝回了娘家。
      于蓝才上初三,但已经大体明白了“圣父”的起源。她看着于增逢蹲在地上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可怜,也不觉得于增逢舍己为人有什么伟大,她觉得于增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妈妈或姥爷一时不给他出主意,他准能把事情搞岔劈了。他口口声声说都是靠他自己,可他靠自己的去办的事没一件能成。于增逢跟学生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跟学生说,为单位的事他立下汗马功劳,每次出马都马到功成,但为自己的事就自私不起来,一心为公惯了。于蓝觉得他虚伪极了。为单位的事能办下来,说明对方看重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代表的单位,他也不是一心为公惯了自私不起来,而是他这个人就是没头脑,吃屎也抢不着热的。没本事就算了,认怂呗,积极寻求帮助呗,但他还总给自己往伟光正上找补,找补不上的时候就罗里吧嗦地抱怨个没完。于蓝觉得,那些找她爸当老师的人都是傻缺,让一个干啥啥不行,只会满嘴跑火车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当博士生的教授、导师,纯粹是傻缺教傻缺。
      孙平晓一见到毛秀采、孙昱壬就嚎啕大哭。于蓝见她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镇静清晰地把她放学后的所见所想添油加醋地跟姥姥姥爷学了一遍,她还没忘了学学于增逢蹲在地上划拉他宝贝书稿时候的动作和神情。
      孙昱壬听明白了,安慰孙平晓说,不就是套房子吗,以后还有,到时候你们提前跟我说,我给你们拿套比赵东军还好的。现在就暂时将就些。日子都是越过越好,房子当然也是越建越好。孙昱壬说,现在的委屈,都是以后的筹码,凭我和李仲宁的交情,他肯定也会觉得挺对不住你俩的,等再有好房子,他保准第一个就想到你俩,啊,平儿,别哭了啊。
      毛秀采憋不住插嘴说,哭什么哭,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不上点心,交给于增逢去做,他能做好什么呀,他连楼房都刚学会看单元号,你让他就那么去抓阄,你干嘛去了?我看你就是活该。
      孙平晓委屈地回嘴说,这怎么还怪上我了?房子的事是房子的事,于增逢他骂我!
      毛秀采撇撇嘴,说,骂你什么?你本来也不是贤妻良母。上次让你把螃蟹拿回去,你自己从小到大是吃够了的,可于增逢吃过几次?你嫌有腥味,连冰箱你都懒得放,就那么拿出去扔了,换了别人家还过不过了?有你这么过日子的吗?你就是惯的!你没看到当时给于增逢心疼的,他家过苦日子过怕了,那些特供见都没见过,你吃够了你分给你婆婆啊,还赚个孝顺的名声,于增逢也领你的情,就那么囫囵个儿带箱子扔了,也就你干得出来!于增逢也就是家里穷,读书人给你留脸面,但凡他家里有点儿底本儿,他都不能要你。
      孙平晓拍着沙发把手,抗议说,妈,一码归一码,谁是你亲生的,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还夸上女婿了?
      毛秀采还想说两句,孙昱壬给她使了个眼色。毛秀采一甩手,使劲把话咽回去。
      孙昱壬让保姆赶紧给孙平晓和于蓝准备晚饭,俩人还没有吃完,于增逢骑着他的二八大杠,气喘吁吁地来接她娘俩。
      他喘着粗气,掩饰着他的办事不力。于蓝一见他,扔下筷子躲进孙安晓空出来的卧室去了。
      于增逢脸上更挂不住,毛秀采却热情地给他添碗筷,什么都没有问。

      于增逢跟学生抱怨的时候当然把这件事当作他大公无私的案例来表述,谎话说得多了,恐怕他自己都为自己的舍己为人而感动,他破天荒地说了一句心里话:“人都是自私利己的,做父母的没本事,就是自己的孩子也会瞧不起的。孩子,孩子也是白眼狼。”
      那次于蓝回到家,好几天没跟他说话。一个月后期末考试,于蓝物理考了9分,除了语文及格了以外,其他所有科目加起来不超过200分。赵东军的儿子赵洪涛和于蓝是同班同学,他儿子的物理数学考了满分,赵东军见着于增逢更乐不可支。
      分房子的事虽然已经成为家里的暗涌,时不时就翻滚一下,但于蓝的成绩才真正让于增逢头大。照这么下去,于蓝勉勉强强上了高中,大学连指望也别指望。虽然孩子是白眼狼,但于增逢却不能不为她筹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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