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向沉沦》长风烈

16、第 16 章

　　林葵蓦的回头。
　　才发现，宁沥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一米之外。
　　手里举着两串烤鸡翅。
　　冷峻的眉眼被夜色侵蚀，冷的吓人。

　　听宁沥说喜欢她。
　　她清楚这都是他的激将法。
　　这会更多的是紧张。

　　诚然，她是有目的的接近宁沥。
　　可不知为什么。
　　她并不想让宁沥听到他和林陌的对话。

　　林葵思绪纷纷。
　　直到掌心染上一丝铁签的凉意，她才渐渐回神。

　　她低下头，手里不知何时被宁沥塞上了一串烤鸡翅。

　　鸡翅被炭火烤到外皮油亮酥脆。
　　表皮刷上蜂蜜，透着丝丝微甜。

　　说完刚才那句话，宁沥像是全然没有在意林陌的存在。
　　用自己手里的烤鸡翅碰了碰她手里的。
　　“吃啊，我特意让老板给你那串多刷了一层蜂蜜。”

　　林葵捏紧了铁签，指腹泛着白。
　　“谢谢。”

　　宁沥扬唇笑了下。
　　“一串烤鸡翅就得了你的谢谢？林小葵，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聊天，林陌脸色更难看。
　　用力攥起拳头，骨节嘎嘎作响。

　　“小葵，跟我回家！”

　　林葵抬眼看他。
　　“你先回去，这几天你不在家，王萍阿姨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林陌不肯走，死死的看着她。
　　语气格外尖酸。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在一起，你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就不怕王萍阿姨跟着你丢脸？”

　　宁沥尽收眼底，眸色沉了沉。
　　“收起你那龌龊心思。”

　　他一手搭在了林葵纤细的肩膀上。
　　“如果我真想跟林小葵发生点什么，你以为你拦得住？”

　　“你！”
　　林陌再也忍不住，拉开林葵，对着宁沥那张俊脸挥拳砸了过去。

　　林葵急声呵止。
　　“林陌！”

　　这几年，林陌在外交了很多不三不四之人。
　　争勇斗狠是常有的事。

　　她没想到的是，林陌的拳头在距离宁沥脸颊不到十公分时，就被宁沥稳稳握住。
　　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宁沥虽然比林陌稍高一些，可从健硕程度来说却远不及林陌。
　　偏偏，林陌却败给了他。

　　少年冷白的大手像密不透风的五指牢笼。
　　牢牢绞索住小麦色的拳头。

　　林陌额上青筋暴起。
　　瞪着宁沥，似乎不甘心相信自己会落败于人。

　　他还想有动作，就被宁沥冷声警告。
　　“我劝你还是给自己留点面子，不然我可不会保证，你接下来会不会更难堪！”

　　男人之间的较量，交流一个眼神都能明白。
　　更遑论，林陌这个经常混在市井的胡同串子。
　　在评估对手实力这方面更是远胜常人。
　　他不想承认，但他深知不是宁沥的对手。

　　无奈，只能率先卸去了力道。

　　宁沥扬眉，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
　　漫不经心的把手送进了裤兜。

　　林陌不甘的是视线在林葵和宁沥身上来回了一圈。
　　“小葵，早些回家，别让王萍阿姨担心。”

　　林葵“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林陌大步流星，很快消失在雾沉沉的夜色里。

　　林葵刚收回视线，宁沥就走了过来调侃她。
　　“看不出来啊，林小葵，你还挺叛逆，居然把自己哥哥都逼走了。”

　　林葵抬眸，用清冷的眸子看他。
　　“刚才我和林陌的话你听到多少？”

　　宁沥似笑非笑。
　　“如果我说什么都听见了，你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
　　林葵捏紧了铁签。
　　似乎上面的寒意比刚才更凉了。

　　“小姑娘还挺容易相信人。”
　　宁沥掀起眸子，忽的笑了。
　　“说实在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你这位好哥哥总归是说不出我什么好话。”

　　林葵盯着他在夜色下越发冷厉的侧脸看了几秒，神色稍缓。
　　“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管宁沥有没有听到，他现在留下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
　　如果他没听到，那自然只会归结为林陌不满意他们的相处。

　　如果他都听到了，还若无其事的留下，也能理解。
　　毕竟，有什么比看一个被看穿了的小丑做戏更有趣？
　　即便换成她，可能也会装做没听到。

　　至于她——
　　一开始就是这段关系中的小丑。
　　只要宁沥不想拆穿，她有没有被看穿重要吗？
　　能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夜色渐深，林葵没有和宁沥待太久。
　　吃过鸡翅后，他们又去吃了碗桂花藕粉圆。
　　这才在“迎春”店门口分别。

　　宁沥低头，从无纺布袋中拿出倒扣的手机。
　　点开录音软件。
　　少女干净的声线和青年低沉的嗓音在凄清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小葵，你怎么会和那狗崽子在一起？”】
　　【“你记住，他叫宁沥，不叫狗崽子。”】
　　【“......可我也只是不想你误入歧途！不想你喜欢上不该喜欢的那个狗......臭小子！”】
　　【“我不会。”】

　　宁沥伸出修长指尖按住了软件上的红色暂停标。
　　舌尖抵了抵腮。
　　“不会吗？”
　　他低头点了支烟，抬头，用迷离的双眼看向林葵离开的方向。

　　少女走的并不快，偶尔抬起头欣赏一下被风唤醒的梧桐叶。
　　纤细的背影，时而被繁盛的梧桐树遮去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
　　时而像无数个夜归人，被街边路灯慷慨的赠送一缕微光在肩头。

　　然而，这点微光并没有阻止她走向黑暗。
　　十几步后，她整个人都被盛大的黑暗吞噬殆尽。

　　宁唇深吸一口指尖的细烟。
　　两颊凹陷，微凸的喉结耸动。
　　不知想到什么，薄唇泛起一抹淡笑。
　　可烟气太浓，很快就把这抹笑融散在徐徐夜风中。

　　宁沥赶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别墅里，和往常一样，依旧灯火通明。

　　他莫名想到了那日送林葵回家见到老小区。
　　那里，每一个格子里都盛着一家烟火。
　　明明是一样的灯。
　　为什么有的灯是暖的，有的灯却是凉的？

　　比灯更凉的是客厅里宁英杰的脸色。
　　“这都几点了，你现在才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宁沥轻嗤。
　　“早在我妈去世那年，我就没有家了！”
　　看都没看沙发上的宁英杰一眼，进客厅之后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啪”的一声，宁英杰一巴掌拍在了大理石桌面上。
　　满面怒火的起身怒吼。
　　“你给我站住！”

　　陈薇快步走到宁沥身边，小声提醒。
　　“阿沥，你等会，你爸想跟你说说你那个女同桌的事。

　　宁沥本不想理会，却在听到女同桌三个字时骤然转身。
　　眸色冷的可怕。
　　“你说谁？”

　　陈薇一时被吓住，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
　　“就前些天你送去公车站的那个女孩。”

　　宁沥薄唇微掀。
　　“林葵。”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说出这两个字时嗓音有多温和。

　　陈薇点头。
　　“对，就是她。”
　　她迟疑的看了眼身后还沉着脸的宁英杰。
　　“你爸爸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家里太特殊，你不能跟他坐一块。”

　　宁沥冷薄的视线从陈薇脸上游弋到宁英杰。
　　磁沉的嗓音里尽是嘲讽。
　　“再特殊，能有咱们这“一家三口”特殊吗？”

　　陈薇脸色顿时白了三分。

　　“你给我闭嘴！”
　　宁英杰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你知不知道，那女孩的养父就是当年险些害我入狱的记者！她和你做同桌，可能就是给她养父报仇！”

　　宁沥靠在楼梯扶手上，神色懒散。
　　“冲着你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还不算完，他随后的质问更尖锐。
　　“还有，我倒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竟值得人家两代人紧追不放？”

　　宁英杰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狠辣。
　　“总之，你不许再跟那女孩来往，这两天我就会让人安排那女孩转学，你不许插手！”

　　宁沥整个人的气质倏地变得冷厉了起来。
　　偏偏这会儿又是笑着的。
　　“好啊，只要你敢插手她的事，我保证，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又想掩盖什么，我肯定会查到，让你的秘密分分钟天下皆知！”

　　“混账！”
　　宁英杰恼羞成怒。
　　他大手一挥，桌上价值六位数的紫砂壶顷刻间砸在了地上，变成了碎片。

　　陈薇虽然畏惧父子间的争吵，但也只能小声规劝。
　　“阿沥，小姨知道你喜欢那女孩，但你爸爸说的对，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宁英杰恨恨道：“执迷不悟！”

　　“误入歧途？执迷不悟？你们和那偷鸡摸狗的家伙话术还是如出一辙！”

　　陈薇和宁英杰并没有听懂宁沥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沥也并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打算。
　　指尖把玩着一颗小巧的大白兔奶糖，自顾自说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喜欢上林葵是误入歧途......”
　　音量不高，却掷地有声。
　　“那我宁沥，这辈子都不会迷途知返。”

　　夜风徐徐，秋夜寂寂。
　　黑暗中，林葵直直的看着窗外被风掀起的破纱窗。
　　那些被压下的痛苦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五岁时，她被亲生母亲遗弃在街头。
　　流浪了三天，被人送到了童心孤儿院。

　　乍一听，童心孤儿院，多么好听的名字。
　　可外人从来不知，这所孤儿院背地里是怎样一个残酷的魔窟。

　　孤儿院的孩子很多，可院里却故意只给能满足少部分孩子的饭菜。
　　孩子们想要吃饱穿暖，就必须去争去抢。

　　那时候她刚进孤儿院，又瘦又小，几次都没抢过大孩子。
　　她整整饿了两天。
　　直到她都饿出了幻觉。

　　这个时候，林陌和他的妹妹却大方的施舍给她半个馒头。
　　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

　　在孤儿院里孩子们之间的争斗很厉害。
　　能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赠她半块馒头，她本能的把这对兄妹当成了好朋友。

　　林陌比其他孩子出手狠，长得也壮。
　　跟着他们兄妹，她每天都能多少吃到点东西垫垫肚子。

　　后来她就发现，并不是所有孩子都一样。
　　被院长看中的孩子，在餐前总能吃到诸如千层油糕、三丁包这样的好东西。
　　之后他们会被她带到后院的小黑屋。

　　有的孩子一去不返，院长告诉他们是被好心人收养了。
　　有的孩子回来之后，总能吃到最好的饭菜。

　　林葵那个时候饿得不行，偷偷潜入后院。
　　她根本没办法靠近那一排装修豪华的小黑屋。
　　只见到了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偶尔进出和屋里传出的凄厉哭喊声。

　　潜意识告诉她，这并不是一条填饱肚子的好方式。
　　每次院长想送她好吃的。
　　她总会找机会躲开。

　　饥一顿饱一顿的熬到了八岁那年。
　　那次，三天的时间里，她只抢到了一个馒头。
　　林陌兄妹也一反常态的什么都没跟她分享。

　　傍晚的西北风格外凛冽。
　　她捂着空荡荡的肚子缩瑟在角落里，试图抓到什么可以安抚住猛烈痉挛的肠胃。

　　林陌忽然找来，递给她一块白嫩的千层油糕。
　　这么好的东西，她当然不能收。
　　“青青这两天感冒了，给她吃。”

　　林陌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忍，但那份不忍也只维持了十几秒。
　　接下来的话语气温和又残酷。
　　“朝颜，这是院长给青青的千层油糕。你和青青这么好，你替她吃了好不好？”

　　那一瞬间，她通体生寒，体温比被积雪烈风吹拂了半冬的墙壁还凉。
　　她盯着油糕愣了半分钟有余。

　　最终还是抬起头看林陌。
　　嗓音沙哑。
　　“千层油糕换半块馒头，我和你们，扯平了。”

　　那年扬城的冬天格外冷。
　　她木然的被院长等人洗漱完送去后院。

　　距离小黑屋还有五六米时，天空忽然飘起了米粒大小的细雪。
　　纷纷扬扬的落在眼睫上，眨眼就化成了水。

　　清晨，林葵被梦境中的滔天大火惊醒。
　　她猛地坐起，紧紧捂住左耳后的头皮。
　　直到慌乱中看到木头架子上的蓝白校服，倏地一顿。
　　撕扯着头皮的滚烫火舌和毛发烧焦的糊臭味才骤然离去。

　　窗外，两三缕金光刺破尘霾轻轻坠落在你窗边。
　　熹微中有三四只麻雀在窗棂上叽叽喳喳。
　　漫长又痛苦的黑夜，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休止符。

　　林葵打着哈欠赶到了学校。
　　整个早自习她眼皮都在打架。
　　背着背着《长歌行》时，一头栽在了桌上。

　　惹得宁沥一阵轻笑。
　　“一大早就开始犯困，昨晚和你哥出去当梁上君子了？”

　　林葵揉着撞疼的额头，没好气。
　　“小人之心，林陌是林陌，我是我，你少一概而论。”

　　“怎么不一样？”
　　宁沥托腮看着她，唇边挂着笑。
　　“难道你们兄妹的目标不都是我？”

　　林葵垂眸抿了抿唇。
　　宁沥这话说的并没错。
　　林陌偷走的电脑属于宁沥。
　　而她，想要率先攻略的目标也是宁沥。

　　“一个为财，一个为情......”
　　宁沥忽然凑了过来。
　　“巧了，刚好我是个守财奴，舍情不舍财。”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这么看来，你比你哥的成功率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