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字回时》源川丸子

4、竹林中风动

　　见游岁竹有意拉近自己和霍川、归玉的关系，归玉倒是并没有点明，而霍川不知是否有所察觉，一张本就冷的脸此刻更是凝结成冰了一般生人勿近，随便动动就嚓嚓地掉冰渣子。游岁竹正欲缓解尴尬气氛，只见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接踵而至的便是叽叽喳喳的喧哗声，引得三人注意力忍不住往外瞧去。
　　只见站在殿外的是一身形颀长的青衣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俊朗、笑容可亲，乍一看有点像是翻版游岁竹，但人们意识到此人的身份是便会发现其实游岁竹才是'翻版'，因为此人便是竹灵宗宗主相流间，望鸣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归玉见师父过来了连忙迎上去低头喊了一声“师父”，随即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又回到了游霍两人面前。
　　游岁竹近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收起一直摇着的羽扇，双手背在身后状似乖巧地低头道了声“相前辈”，清扬如风的笑容此刻也尽数消失，抿着唇一脸严肃十分拘谨。而霍川也有些讶异，直起身子来对着相流间的方向微微垂首道：“相前辈。”他的反应相较游岁竹而言要沉稳了不少，不过应当是性格使然。
　　相流间道：“我一来你们就不聊天啦？没事呀，大家不要这么拘谨，我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虽然他这么道，但游霍二人还是没有放开了来说话，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上的武器。
　　归玉忍不住道：“师父，你来这里是要找谁吗？问英大会还没结束吧…”
　　相流间道：“是没结束呀，但是我还是对这两个孩子比较感兴趣，所以来看看。不过，小归玉你似乎已经和他们很熟了？”
　　归玉连忙摆手：“很熟算不上…就、就是，聊了两句，那师父你们聊，我不打扰了。”说罢他便要退到一旁去，刚要离开就被相流间一把抓住，揽着肩膀拉了回来，犹豫片刻后还是乖乖站定，有些无奈地看着师父笑意盎然的脸。
　　相流间道：“一齐聊聊嘛。其实吧，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对竹灵宗感兴趣吗？若是愿意，你们便直接进来，问英大会只是一个形式化罢了。”他刚说完，还未等游霍二人应允，殿外便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这声音细中带粗，仿若夹着嗓子发出的怒吼，略有些不伦不类，让人听得很是刺耳。相流间懒得回头，就连归玉都已经适应容宗主这么咋咋唬唬的性格了，绷着嘴角忍不住笑意别过头去。
　　游霍二人很是疑惑，不知这一声不似人类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来的，眼神望向殿外，便发现一锦衣华服的男子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许是因为衣摆太拖沓，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气得他忍不住抓狂地尖叫，又快步走到几人面前，纤长的手指颤抖地指向相流间，道：“相流间！卑鄙无耻的小人…和我说这弟子如何不好，结果自己跑来挖墙脚…不要脸，不要脸！！”
　　相流间见状嘻嘻道：“我哪里不要脸啦？容宗主客户要血口喷人，我说这弟子天分奇高、吉星护体，每逢劫难自有奇法化解，且他自己都对竹宗有兴趣，怎么能怪我挖墙脚呢？”
　　容冉道：“你这卑鄙小人——！竹宗都抢了多少年问英大会魁首了，你还让不让其他宗活了？！”
　　相流间道：“桃宗和梅宗都没说话呢，更何况，你们兰宗是炼药的，这两个武学苗子给了你们岂不是暴殄天物？”
　　容冉怒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呢？炼药的就不能修炼了吗？！你别以为阁主不在你就可以如此狂妄，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怒吼的余音尚存，一柄锋利的刀尖便送至他眼前，尖锥般、闪着银光的锋刃距离他双眸只有不到半寸，容冉登时瞪大了双眸，尖叫一声后退半步。相流间笑嘻嘻收了剑。
　　只余半寸，容宗主的双眸便会被刺瞎，但相流间执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反而是扬起一个十分开朗的笑容看着他———不过即使是多么友好的笑容，在容冉看来都和鬼一样。相流间道：“容宗主莫要那么大声说话了，吵到我了眼睛了。”
　　被他这个态度气得要死的容冉一边鬼叫一边拖着衣摆冲出殿外：“疯子、相流间你这个疯子———！望鸣阁怎会教出你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居然还想残害同门师兄，不得了、不得了啊！”他既打不过相流间，又看他不爽，只能用这种办法毁坏相流间的名声。不过相流间不以为然，似乎是习惯了容冉疯疯癫癫的模样，耸了耸肩并没在意。
　　一旁看戏的游岁竹忍不住扶额，道：“容宗主居然是这般性子吗？倒是与传言中不太符合。”传言中的容冉乃是着仙衣、手回春的炼药天才，就算性子不沉稳也不应该如此疯癫，比起相流间更不符合望鸣阁的风格。
　　相流间点点头道：“你看他年轻，其实都快一百岁了。要我说，你去兰亭宗看一眼，炼药的哪有不疯的？那些传闻中的样子都是装的，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完美？所以呀，还是我们竹宗适合修炼…”
　　其实不用相流间多说，霍川和游岁竹也会选择竹宗的。入宗仪式与拜师仪式直接省略，相流间大手一挥，他们二人便直接成了竹宗的弟子，此消息一经传出，问英大会上的其他人身上的光环似乎都被一瞬剥夺，虽少了两个强力的对手，但敌人的风光却让人更加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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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蔽日、雨疏风骤，一圈罗汉松环抱着巨大的竹灵殿。古木外墙上镌刻着一圈裹挟着一圈的树轮，泛着被岁月蹉跎过后的木屑突起，每一处刻起的突起似乎都描绘了一副时间沉淀而下的痕迹。与空气中的青竹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些许略泛着氤氲气息的奇怪味道，本就是潮湿而漂浮着雾气的雨后竹林，混合了人体相贴而袅袅蒸腾的雾气之后更显得云雾缭绕，宛若人间桃花源。
　　归玉带着二人沿着仙鹊大道向下，来到竹灵殿前，此处仿若掘地而起的山谷竹林，格外幽静。不过望鸣阁的地势便是如此奇怪，毕竟是由数个山峰拼接在一起的地方，并不能奢求它的地势多么平缓，不陡峭就已经是万幸了。
　　竹宗的弟子们早早听闻了师父破格收了两个问英大会上表现突出的少年，这两人身为第一组登场，其精彩表现也被所有弟子纳入眼中，此刻来到弟子居前，自然有许多弟子跑来凑热闹，其中领头的便是裴泷。
　　裴泷双手环胸，他年方十四，但却是在场最高的那个，相较于霍川还要高上些许。他站在弟子居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扫了游霍归三人一眼，随即哼笑出声，道：“师父真是不挑人，什么货色都能进竹灵宗了。”他一说完，便引起了一阵低低地嘲笑声，笑声不大，在人群也无法分清到底是谁在笑。
　　游岁竹连忙站出来，他收起羽扇好声好气道：“这位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嘛，我们能进来，肯定也有自己的本领的。这位霍兄，他可厉害了，这位归兄，也…”他未曾与归玉交过手，并不清楚归玉的实力，归玉苦笑一声道：“别叫我归兄，听起来好像在骂人一般，好奇怪。叫我名字罢。”
　　霍川并不屑于这种门派中的霸凌，他扶着胯间长剑的剑柄，脸色冷凝，道：“让开。”
　　裴泷奇道：“哟哟，这位小师弟，这么有脾气呢？还不允许师兄教育你一下了？”他单手施法，凭空握住一把银色长弓，脚步一轻、跃至一旁竹林之上，身形登时隐匿其中，同时四周传来他张狂的声音：“小师弟，不想让我看不起你，就来和师兄切磋一下吧！”
　　竹宗的人真是喜欢一言不合就开打！
　　霍川沉眸，抬手拔剑。霎时间，竹林中传来嚓嚓的摩擦声，似是羽箭上弓、又似鞋履磨竹，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仿若裴泷一下子化作数十个分身，包围住霍川蓄势待发一般。倏地，破空声自上方传来，霍川猛然抬剑格挡，'哐当'一声金属碰撞声响彻竹林，同时脚尖点地、御风而起，执剑刺向竹林之中某个方位。
　　飞矢穿云雾、心中凌风动。
　　弓箭破空声不绝于耳，裴泷攻势并未因为霍川的进攻而减慢，反之，他射出箭矢的速度相较于刚刚要更快，银色长箭包裹着灵光牢牢钉在树干上，若是凡人被这箭矢射中，只怕要整个人被贯穿，再附赠巨大的惯性冲击直到灵光散去。霍川攻势也不弱，剑刃在他手中仿若毫无重量的木枝，即使一边进攻一边振刀也丝毫不吃力。两人你射我一箭、我砍你一刀，没在对方身上留下多少伤，倒是砍倒了不少竹林中的树木，木桩倒塌的轰鸣声都盖不过那金属碰撞之音。
　　游岁竹忍不住道：“裴师兄身手也好，对上霍兄这么久居然也不落下风，实在厉害。”倏地，上空传来一声怒吼，不用想也知道是裴泷的。一把银色长弓裹挟着狂风哐当掉落在地上，随即是急速下坠的一团黑影，所有人都识相地默默避开。伴随一声巨响，地上陷进一个巨大的人坑，扬起的尘土与浓烟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归玉止不住地咳嗽，看着那道人坑有些疑惑。
　　坑内传来裴泷的嗷嗷惨叫，似乎是疼惨了，声音几乎染上一丝哭腔。浓烟被拨开，从人坑之中走出来的竟是霍川，黑衣少年此刻绷着脸一言不发，但脸上的血痕和衣角的破损似乎说明了他此刻的不快，他手中空无一物，长剑不知去了哪里，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臭，周围更是无人敢说话。
　　待裴泷自坑中爬出来已是半柱香后，他纯白弟子服被染的脏兮兮的，脸上也跟刚劈完柴似的黑，衣物袖口被划破，隐约可见手臂上一道一指宽、半臂长的划痕，倒是不深，不过还在滋滋冒血。裴泷俊俏面孔上满是愠怒，漆黑杏目此刻瞪得浑圆，隐约还可见一点泪光。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银色长弓，冲着霍川怒道：“你耍阴招！打不过我就偷袭我，不要脸！”
　　归玉在一旁心道：裴泷说的话简直是容宗主如出一辙，若不是知道这二人毫无关系，恐怕要以为裴泷师从容冉。而霍川根本不搭理裴泷，抿着唇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冷峻的面孔上染上一丝少见的慌乱。
　　游岁竹跳出来道：“霍兄怎么可能偷袭你！这、这顶多算你们打了个平手，两败俱伤，你怎么血口喷人呢？！”他与霍川交过手，且半天相处下来认为霍川是绝对不会阴人的性子，他出手果决、愿赌服输，绝不会因为打不过裴泷就偷袭他。归玉也点了点头，虽然霍川这家伙待人处事都太冷了些，但冷漠并不代表承认，他此刻不言语更是表达了对裴泷的不屑。
　　裴泷气得脸色由黑转红又转青，刚想争辩却突然被霍川捏住了肩膀，一股窜入四肢百骸的冰冷感瞬间让他打了个寒颤，随即不耐烦地回头怒道：“干吗？什么事？怎么，还想打吗？把你的脏手给我拿下…”
　　霍川懒得听他说话，直接打断：“我的剑呢？”裴泷闻言更是莫名其妙，一边吼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剑在哪不是在你手上吗你难道以为我偷了吗？你自己不保管好现在来问我？我不知道！”
　　虽然裴泷态度十分恶劣，但直觉告诉归玉：霍川的剑绝对不是裴泷拿走的，裴泷虽脾性暴躁、心高气傲，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一面想要安抚霍川，另一边又在用眼神帮忙寻找霍川的剑，忽然、一刹间，归玉福至心灵，他脑海中浮现出裴泷施法凭空握住长弓的场景，道：“是不是你误触了裴兄用法力藏匿武器的招式？你们决斗时灵光乍现、法力溢出，若是不小心将自己武器收入虚空之中似乎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