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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森被苍子修领进来见太子时,一直都是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偷偷瞄了太子好多眼,没受到太子的旨意又不敢私自抬头看。接到从太子殿的召见,显森很是意外,又不免激动万分,连在宫里谋职失败带来的几日阴郁之情也彻底被抛之脑后。以显森的地位,要见太子几乎不太可能,只就远远看过几次,已是惊为天人,现在就在咫尺之外,忘却揣测太子传他之意也就在情理之中,何况此人本就只是平庸之辈。
太子穿着一身新制的太子服,随意地倚坐着,手里端着杯茶,白皙的脸颊上透着红晕,放松的下额撬开滋润的红唇,抬起微翘的眼角看了几眼在自己跟前曲着身的人,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
苍子修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观察着显森的举动。此人有多少分量,传唤之前早就调查清楚,加之此人也算是皇帝妃子的娘家人,自然在宫里是有些记录的。而太子之前自是不屑于同这般的人打交道,现在局势所趋,做些调整乃是常理之事。本还有些犹豫,现见到了人,反是宽了心。祺妃娘娘家族之人早年前犯过事儿,差点害了二王子的地位,现虽已既往不咎,可人还是那些人,谁也保不齐那事儿不会再出。
太子放下茶杯,浅浅一笑,软软道了声赐座。显森受惊抬头,对上太子黑亮的双眸,都忘了谢恩。苍子修在边上轻咳一声,显森才慌乱回过神,谢过太子,在一旁的座位上小心坐下。
「这次唤你过来,只是想求证些事儿。」太子言道,很是随意,语气清淡。「你是祺妃娘娘家中之人,在宫里行事多年,做了不少事儿,是好是坏,自是有人管着,也自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心里头可要明着,只是这谋的职务一直不清,想是也有些倦了吧?前些日子宫里人事变更,辞了位得人心的奴才,本想着便就由你来,可惜宫里头有规矩,谋此职者,需是净身之人。」显森闻此,微是一颤,太子视而不见,轻叩着茶杯盖子。「你好歹也是一位皇亲国戚,岂能受这罪?」
「太子明鉴,小人也是一时糊涂,差点就误了宫里的规矩,请……太子殿下及皇后娘娘恕罪。」显森不明所以却也听出太子话里不善,赶紧起身行礼,又一次屈膝在太子跟前。
「这里便就唯有我,何来皇后?」太子重重置下茶杯,又惊了显森一回。
「显森愚钝,请太子殿下恕罪。」
「刚不是让你坐下?怎么又站着了?知道自个儿罪在何处吗?」
「这……」显森转了转眼珠,不敢直视太子。
「子修,去把那册子拿来给他自己瞧瞧。」
苍子修一点头,转身离开。显森保持着原样站着,额头上渗出汗水,连呼吸都不敢过重,只就瞧着眼前太子那双金色镶边的鞋子。才片刻,就看到眼前出现另一双鞋,而后是一本册子,上头密密麻麻,详详尽尽地记录了各种物件的往来,数量,时间,还有经手之人。显森一看便就明白,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太子挥了挥手,苍子修拿着册子站到了一旁,由着地上匍匐之人全数展现在太子脚下。太子的嘴角微微一勾,眼角瞄了苍子修一眼,对着显森言道。「这事儿,本是轮不到我来管,可皇后娘娘册封不多时,近段日子又要顾着父王,不免分心。宫里老一辈的管事儿又去了不少,新旧交接着,难免多生事端。而你身份特殊,若是事情闹大了,祺妃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故而今日把你传到太子殿来,把这事儿了了,若是……你是觉得冤枉,那也无妨,交给刑部便可,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太子殿下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是……是一时糊涂,请太子殿下饶命。」
「饶命?」太子轻笑出声。「这可是本太子头一回听到有人求着我留他的命呢。」
「太子……」显森抖着抬起头,见太子高傲地坐在上头俯视着自己,那灵动的黑眸里闪着光,娇中带了一股子杀气,立刻又把头低下,趴着不敢动,只能哆嗦地求饶。「太子殿下开恩,给奴才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功补过?你能立什么功?这整个皇宫,整个初国的江山,无不都是我的,你又有何功来补救?」
「奴才知道自己无能,自不可同太子相比。」显森狠一咬牙,稳住了发颤的身体,微微抬起头,继续道。「但对国对王对太子,绝对忠心一片。奴才不敢言立功,却定不会再记上一过,恳请太子明鉴。」
太子起身,移步到显森手边。「起身说话。」
注意到显森,实属巧合,还得感谢别院的一位小倌。本对付祺妃娘娘,是用不到外人帮忙,这外人还是祺妃娘娘家族之人,要怪便就只可怪祺妃家门不幸,或是有人太识时务,太过现实。如显森自己所言,他只是一个奴才,一个小人,图的就是安逸,就是享受,由谁给的,怎么来的,都无妨。
显森乃祺妃娘娘表兄,那是辈分之故,他的年龄也只实长二王子几岁,一直是个默默无闻之人。如今宫中局势不稳,任何人皆有可能被卷入其中,显森便是新的一员。他抬头望着太子的眼神,从畏惧到痴呆又到畏惧,转化之快许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太子只是抬手挑起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放到了肩后,然后将一个木盒赛到了显森手里,那个被余鹤岩带来两次的木盒。显森的手抖得厉害,太子一直等他终于将盒子握紧才松手。后也未再开口,就叫人把他带了出去。迷迷糊糊地跟着苍子修到了太子殿外方才真的回过神来。
「好自为之。」苍子修留下四个字转身正要走,却意外地被叫住。
出口的话,显森自己都似第一回所闻。「都是真的吗?二王子……要篡位?」
苍子修回头转身,双手抱胸,不回答,只是盯着显森看,那目光锐利,叫看的人心慌。
「太子会放过我吗?」显森低着头,声音极轻,手藏于衣袖之中,牢牢抓着木盒。
「你可先想想,二王子会放过你吗?」苍子修看了眼显森紧握的袖子。
「祺妃娘娘叫我在宫外找的,我并不知道它的作用。」
「显森,我只是一名侍卫,与我说这样,又有何用?」
「方才在太子殿,太子未给我机会言明,这个……苍侍卫,我能再见太子吗?」
「这次你是因过见得太子,下回……」苍子修转身离开。「记得你自己的话。」
显森一人站立在太子殿前,望着高高的大殿之门,两侧站立的侍卫,脑海里只于那一人。不知如此纤弱美好之身置于宽大威严的龙袍之内,会是一副如何模样。握着木盒的掌心已经汗湿,抓过肩上那缕头发轻轻一嗅,尽还残留着股陌生的香味儿。祺妃会如何,二王子又会如何,显森不去考虑,也无能如此。
转身离开,遇见迎面而来的慕弈,短暂惊讶后礼貌行礼问候,再回首,是那青年挺拔的背影。那一瞬间显森知道在太子殿里,他赌对了。这个小太子,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至少,会是这个皇宫,这片江山。
慕弈并不认识显森,只是见他像是从太子殿离开,看着那服饰该也是某位大臣公子类的人物,在宫里见面礼节性的招呼行礼那是自然,何况他的头上还顶着慕将军和慕家军的光环。
这次进宫,慕弈是应了慕统领之请顺道而来。四王子在他那里磨练,慕将军并不赞同,因为那不是一个王子该呆的地方。对于自己的二子想着法儿地助太子同四王子,慕将军心里不悦,却也找不出实际方法来阻止。慕将军管的是初国的安定,而御林军护的是皇宫,确是并无关联。
慕弈在府里直言地问过慕将军,若是二王子真要夺位,他会如何。这样的问题,慕将军自己心里头想过,从未被问及。慕弈直白,又对太子有意,还是慕家军未来主帅,这样的问题除了他,还真的无人能问。
为何不助太子,同若是二王子夺权会如何,本质是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问题。慕将军回答过第一个,对于第二个却莫名地谨慎。因为那「夺权」二字实在不算光彩,与慕将军为人行事,格格不入。慕弈自然也是知道,才挑了这个来问,为父亲斟酒,观察着他的脸色。慕将军饮着小儿子倒的酒,百味杂陈。
「我同太子,四王子皆交过手。」慕弈道。「才发觉自己一直想错了。」
「弈儿现在看着太子,许是觉得哪里都好。」
「父亲许是觉得哪里都不好吧?」
「弈儿知道那韩晋仁来到倾城了吗?」慕将军未理睬慕弈之前那话。「来得可真是时候。」
「那日我同太子一道去接的。」慕弈如是说。
「太子让你跟去的?」慕将军一愣,很快便笑了。「这小娃倒是会挑人。」
「父亲,二王子来找过你吧?」慕弈问道。「父亲会插手吗?那是王子间的事儿,何况现在陛下……」
「弈儿。」慕将军严声打断慕弈。「你真的要同父亲作对?为了一个你并不了解,只有几面之缘的太子?」
「父亲,是您在同太子作对,同初国未来的王作对,不是我。」
无果而终的谈话,在将军府不知已经发生几次。慕将军固执,他的孩子也是固执。龙椅上要换人坐,作为龙椅边最要紧的大臣,除了继续效忠,还有何可为?君可选臣,臣亦可择君。
慕弈首次进入太子书房,首次见着太子习字,见着太子丹青,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已无法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