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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公子来了？」太子抬眼莞尔，手还握着笔，在宣纸上勾勒。「我画的好看吗？以前师傅总说我的劲儿不足，画画习字都不够力，软软地，一点儿也都没有气势，韶儿也就这个笑话我。」
「四王子是还小，喜欢闹，姜老师怕是对太子要求高了。」慕弈立于太子身侧，仔细端详那副未完的鲤鱼戏莲图。灵动的鲤鱼，带水的荷叶都有了，唯独那画中最重的莲还未见踪迹，就独留了位置。「怎么不画莲？」
「正琢磨着呢？」太子言道，秀眉微蹙。「想着，要不要给它上色，你想整幅画儿黑漆漆地，忽的就见中间一朵淡粉的莲，是不是极特别？也或许……就不伦不类了，见了会给人笑话。」
「太子是不自信？」
「听闻慕公子不仅擅长枪剑，还练就了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慕公子的丹青墨宝不知多少人求着要。可否给本太子行个小惠，替我补上这缺了的莲？」太子言罢，将笔塞进慕弈手中。指间轻划过慕弈手背，最后半缩于长袖之内，眼珠轻一转，从眼角小心瞅了眼慕弈，见他呆呆望着自己，嘴角随之上扬。「我不嫌你画得丑，若是画得比我美些，本太子自然会赏你，慕公子还不信？」
「那……慕弈献丑了。」慕弈言着便就点了些墨，在那空处几笔绘上了一朵盛开正艳的莲，花瓣尖上于末了点了抹淡淡的粉，花儿如同就盛开在眼前，让人忍不得伸手去触。
「好美，本是死物，给你画活了。」太子朱唇半启，愣愣盯着宣纸上的粉莲。「方才只是随口说说，你居然真就给点上了色，慕公子是先前就试过，还是……若是画坏了，你不怕本太子罚你？」
「太子喜欢？」慕弈轻笑，将笔搁好，自己细细看了眼，又转睛盯上太子微红的侧脸，粉粉的腮色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就如上画上那夺盛开的莲，慕弈摇头。「不够，还是差了，看来……讨不到赏了。」
「慕公子这话，是想羞死我吗？这还不够？」
「太子方才说的，若画得比你美些，就赏我，现在……怕这赏是要不到了，也无妨，太子要题字吗？」
「慕公子你……我言的是若比我画得美，你偏……」太子侧过头。「我是太子，不是公主。」
「太子不喜自己的样貌？为何？」慕弈故探头过去瞄太子，见腮上的粉又红了些，抿着唇未笑出来。
「我方才就说了，我是太子，不是公主，慕公子你……太不敬了。」太子后退两步，依旧半低着头。
「太子不喜的是那酷似前皇后之容吗？」慕弈脸色一沉，又近了太子一步。「慕弈请太子恕罪，可有些话还望太子能听，即便讨不到赏得了罚，也心甘情愿。前皇后为人，其品性修为，莫说朝臣，即便是初国各地的百姓间，也早便被美誉。太子是怕自己只承了前皇后的貌，徒有此表，还是怕自己被误成误国之人？」
「慕公子，我之意是……」太子仰起头，对上慕弈炙热黑眸，手不觉扶上案支撑着自己。「慕将军？」
「什么？」
「我瞧见了慕将军，就在你眉眼之间，那个骑在马背上，举着长枪，对父王说，我为您守着这万里山河，您和您的子孙，都将在这边土地上驰骋千秋。父王听到的，字字烙在心间。」
「我也会为您守这万里山河，太子，听到了吗？」慕弈小心覆上自己的手掌，将太子撑在案上之手握于自己掌间。「父亲迂腐固执，可如太子所言，他对我朝忠心不二，许是对太子有些偏见，太子莫要真进了心里去才好。相信慕弈，我会替你说服父亲，慕家军从不是初国王室之障。」
「为何助我？因为我是太子，因为你也对我朝忠诚不二？二王兄……比我英武，比我稳健，比我睿智，他样样都比过我，除了……太子头衔。」太子抽回手，将目光重投回那带粉的莲上。「真美，只是……除了观赏，又有何用？给人采了去，也不过是亵玩之物，真当只为远观便就可满足？」
「因为它是莲。」慕弈将笔再次提起，点了些墨，塞入太子掌内。「太子题些字可好？」
「字……便算了，就这个，还是要的。」太子小心在莲叶下一抬头鲤鱼上点了睛，黑亮的眸子立刻让鱼儿也跟着那朵莲一道活了。「我知你早就注意到这鱼儿都未画眼，是等着我这笔吗？如今给添上了，鱼儿跟这莲一道活了整个池子，想来正是时节，过了，就瞧不见这光景了。」
「慕弈懂。」慕弈将手悬空抚着画上的莲。
「慕公子，许是不出几日，便就会有一役，到时……你会助我吗？」
「会有一役？太子作何指？慕弈不懂，翠疆平定才一月有余，耶兰正欲以初国联姻，临基国质子还在同摄政王周旋，亚影新王忙于兴国，况且陛下现在状况……何来一役？」
「慕公子知道边城守军传来的快报言了何事？已一月了，未见邻国减少在边塞驻兵，如今父王身体……母妃怕不会再等太久。……我想亲征，宫里交给慕统领及四王子，至于二王兄，慕公子你能为我盯着他吗？」
「我父亲可知晓？」
「怕是已经知道了，明日朝上许就要议。只出征的路上，瞬息万变，若是……慕公子，慕将军会愿意同我一道作战吗？我不想拖累他，又平添了厌恶。他同二王兄，便就合作得极好，这次换了我，不晓得会如何。」
「别挡着父亲左边，他的左眼……」慕弈突然停了口，呆呆看着太子明亮的黑眸。
「慕弈。」太子上前一步，小心探过手将慕弈牵住，手指插在慕弈指缝之间。「战场上留下的老伤？」
「父亲一生骄傲，不许任何人提，只是手下们都注意着，至今未出过乱子。」
「二王兄也知道？」
「应该吧。两三年前临基国的老王对初国出过兵，二王兄同父亲一道迎的敌，大哥说二王子同父亲并驾齐驱左右联动，杀得对方无人敢近身，马儿一抬脚便就能踏到尸体，三丈之内，无一幸免。」
「好神，也……好残忍。」
「父亲常言，到了战场，就不得有任何妇人之仁，若非你死便就我亡，从未曾有第三条路。」
「是吗？」太子轻叹，转了转眼珠，侧身要离开，夹着自己手指的手又紧了紧，再抬眼对上慕弈，笑了。
「太子并不必亲自冒险，陛下现在身体极危，太子又离了宫，怕……父亲已经年迈，慕将军半数将领已是我亲信，我方才已经道了，我替你守着这万里山河，你只需稳坐于大殿之上，一切皆是你的。」
「我要去，也必须去，这一役我已经准备了多时，我要你们仰视着我，并非只因站在那大殿之上。」太子又抽了抽手指，发觉又紧了些，有些含怨地瞪着慕弈。「慕弈，你越发无理了，莫非你仗着我喜欢你就可无法无天？将来给你管去了整个慕家军，莫说整个军队随你姓，即便我……你……」
「太子你方才说了什么？我仗着你什么？」慕弈不管不顾又是一步上前，将太子拉近。
「听到了，不是吗？」太子侧过头，低垂着双目，漆黑如墨的长睫扇了扇。「你为我守着后方，我放心，将来你为了守着前院我更放心。慕弈，我信你，天大的事儿都同你道明了，还要如何？」
「太子……我……谢谢你信我，我不会辜负你，二王子，我会替你盯着，定不会给他半分机会伤你。」
「他伤不到我。」太子将头倚靠在慕弈肩膀上。「你那么厚实，他即便拿着剑刺过来，也击不穿你，何况站在你身后的我，不是吗？慕弈，你想要什么？你统领慕家军是必然之势，将来整个初国都由你护着。官居一品，只在一人之下，你还想要什么？若是我能给，都给你，只要你要。」
「我要你好好的。」慕弈闭上眼，嗅着自太子发间传来的幽香。「若能天天看着你，就好。」
「那……退了朝，换了这身衣裳，摘下了皇冠，我……只是琂寍之时，你……可想要什么？」
「寍儿。」慕弈试探着轻唤了声，闻到太子轻声应下，顿觉心里一阵暖意串流。「让我唤你寍儿，可好？」
「好。」太子勾起嘴角，用鬓间垂落的一缕青丝磨了磨慕弈的侧脸。「我喜欢你唤我寍儿，真好听。」
慕弈离开之后，太子红着脸给那副丹青题了字，握着毛笔微仰着下颚。苍子修端着参汤上来，换来太子一个白眼，最后却也闭着眼睛都给喝下。苍子修瞥了眼那副鲤鱼戏莲图，剑眉蹙紧。
「你愁什么？这画儿不美吗？去，马上叫人给表起来，我要挂着房里。」
「韩先生方才让人传了话，言亚影那边来了密函，说四日之后便就行动。」
「那么快？」太子坐下，执起丹青。「只才议的事儿……子修，你说那亚影新王，到底是何动机？是瞧我这小太子将来好控制？还是他本就想借我之手重创慕家军？子修，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国内之事，亚影毕竟是别国，防不胜防，同耶兰比起来，皆不是省力的事儿，但愿这步棋……未走急走错，才是好。」
苍子修不语，双拳收紧，盯着画中那欲跃的鲤鱼。太子对着画儿那痴迷模样，似灼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