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无限]》洛东徘

3、海中祭祀

　　任嘉提着黑箱走向了船头。

　　他踩在甲板上的时候没有专注观察周围显得有些慌乱的、趴在从船舷边四处察看忙碌的水手们，而是感受着手里箱子下坠的重量，颇有些心不在焉。

　　就跟现在从他背后投来视线的安德烈一样，任嘉也在思考这个黑色的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像是直觉一样，他没有选择把黑箱留在安德烈身边，而是自己拎走了它。

　　那是绝对不能遗落在他人手里的东西，任嘉有这种预感。
　　从这个梦境般的开始，他为了这个黑色的箱子跳入海中，任嘉就有了这样的认知。

　　那种竭尽全力也想要抓到手里的感觉，绝对不是虚假的。

　　这是在他人生中非常少见的感觉，是一直在世俗意义上比较顺利地活到现在的任嘉几乎从没有体验过的情感。虽然对那他来讲很新奇，但他还是顺利理解了一个事实。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这个箱子里一定也存放着对自己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可以放手。

　　但现在根本就不是查看的时机。任嘉拎着黑箱走向船头，克制着自己膨胀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手里的黑色箱子散发着一股漩涡般的难以让人移开视线、毛骨悚然的深邃魔力，任嘉为了防止自己就地打开箱子查看，甚至将思考都从它上面转开。

　　周围有那么多陌生人，看重要的东西果然还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比较合适。

　　说起来，那些水手围在船头的雕像附近吵吵嚷嚷的，到底是在看什么？

　　任嘉思考着，但毕竟是异乡的语言，这个距离他还不太听得清楚水手们嘴里嘟囔的词汇，直到走近了之后才从快速小声的话语里听清其下潜藏着的焦躁和惶恐。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明明不在迷雾区，也没有暗礁，真是见鬼了”“难道……外乡人……？”

　　水手们的窃窃私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比起之前口齿清晰吐音爽朗流利的少年来讲，并不怎么好听懂。

　　任嘉听了只言片语，也并没有特别在意。
　　水手们看见这位衣物和头发都还湿淋淋的外乡人走过来，甚至不用他特地开口就自觉为他让开了些道路。任嘉当然知道这跟什么尊重和友善无关，那些投过来的含着冷漠、警惕和探究的目光足以说明，他们只是像躲避瘟疫一般本能地去避开身为陌生存在的任嘉罢了。

　　只是多亏了这样，任嘉才得以看清了人群缝隙之外的情景。

　　他三步两步提着黑箱走过去，湿淋淋的风衣下摆给甲板上多添了几滴洇开的水迹，靠在船舷边，才看见方才安慰他要给他烈酒的那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跳进了船头下的海域之中，闭着眼睛漂浮在水中，念念有词。

　　“永恒伟大的存在啊，请于深海之中安息。甜美的睡梦与生灵同在，至高的丰饶将馈赠我等追随者——”

　　似乎是什么奇怪的祈祷词，任嘉听了一耳朵，却没有怎么听懂。
　　他看着少年的衣袍漂浮在海水中，双手做出奇妙的像是在祈祷的姿态，身体却神奇维持着头和肩膀冒出水面的稳定的姿势，只是在海浪的冲击中自然地轻微起起伏伏。

　　可能是水手们的水性都相当不错吧。
　　任嘉并没有过分计较这点。

　　因为他注意到了其他的异常。

　　——海水之下涌动的，巨大的丝丝缕缕的黑色阴影，到底是什么？

　　他的注视方才落到那上面，思考尚未到达，阴影就像是提前感知到一样，突然躁动起来。

　　“不好！”

　　少年骤然睁开眼睛，警告还没来得及喝出，一条黑色的肢体已经如同大鱼般冲破了海面，向着船头大力挥去！

　　船身因为海下忽如其来的冲击开始剧烈晃荡，任嘉身边的水手们在惊呼中纷纷散开，但是任嘉没有什么航海经验，在这等突然的颠簸中手抓船舷稳定身体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判断力和行动力，只能骇然看着那支触手一样滑腻粗大的鬼东西向着自己卷来！

　　窒息。

　　这是任嘉的第一感受。

　　他的眼前模糊，视野摇晃，刺鼻的浓重海腥味汹涌地涌入鼻腔，那气味几乎让人作呕，如同青苔般滑腻又带着密密麻麻的毛骨悚然触感的东西缠绕而上、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颈，意图将几乎喘不上气来的任嘉拖拽着掉入海中。

　　“你在哪██里我z找██你5oiR5LiA55u05Zyo5om+5L2g........./---.--.----.-../了你怎█?会whΕ?στεεδ?不j得不-.-.---..-.-.../记d不/--------....--../--...-....-...-/记我得--...-....-...-/-..-------.--.-..-..-/-..----还在还█带.--.....---.--.-....-....---.-.---.-.着待kl的hd在东你/---..-...--...-/-西█znY@██哔oMana mī?otāefuefowl”

　　窒息的触感中，耳朵嗡鸣，任嘉似乎听见了奇怪的从很远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密密麻麻的重叠在一起的、无法理解的仿佛有无数存在在低语的梦呓声。

　　但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涌入大脑。

　　数不清的嗡鸣。

　　这时候，任嘉已经听不见身周任何的嘈杂和惊呼了。

　　他勉力抓住船舷的左手过于用力，手指关节泛出青白的颜色。自救的本能使他没有多想，拿着自己手里唯一的物品就向着勒住自己脖子的东西狠狠砸了过去。

　　勒住脖子的沉重力道忽然停滞了。

　　砸中了……虽然下一秒就滑开了。
　　被那个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表面不知道是海水还是黏液的东西滑开了。

　　但还是奏效了。

　　任嘉扶住自己的脖子，趴在船舷上大口喘息着。
　　此刻他眼冒金星，大脑晕眩，但耳边的嗡鸣声却快速消退。回归的视野中，那像是阴影般的水生生物触手无声地滑落下去，噗通落回了海水里。

　　他的眼瞳里，正倒映着扭身仰头焦急地看向他的少年。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表情渐渐转变为惊讶。

　　他确认似的看了脱险的任嘉一眼，当机立断扭身回去继续祈祷，那古怪的祈祷词变得更加急促，但似乎终于起了效果，水面下的阴影无声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飘散到海水中的暗红色的血流，以及渐渐漂浮到海面上的、残缺的许多条死鱼。

　　像是感应到什么再度睁开了眼睛的少年看着那些有的完整有的被撕扯成几截的鱼尸，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游到船的近处，招呼甲板上心有余悸的水手们放绳梯下来接他。

　　任嘉没有凑这个热闹。

　　他摸着自己大概是被勒出了淤痕的脖子，松了力气，靠着船边有些腿软地慢慢化作在地上。
　　只有手边立在甲板上的箱子支撑着他的手肘——

　　任嘉转头看了过去。

　　漆黑的箱子上沾着海水和不明的液体，但正在随着皮面慢慢地滑落下去，没有在表面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纵然如此，任嘉还是有些在意地拿自己风衣的袖口去擦了擦，虽然效果聊胜于无。

　　刚刚在袭击中，确实是这个奏效了吧？

　　他思索着。

　　他没有回头去看漂浮起更多鲜血和鱼尸的深邃大海。
　　海洋的未知和恐怖，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任嘉不自觉地又摸了摸刚才被勒住的地方发热肿起的脖子，苦笑着想，虽然对这种神秘的处境很是兴奋，但果然迎头就来那么一遭，自己的□□果然还是有点勉强。也不知道这种未知生物触肢上的黏液有没有毒？

　　从学生时代开始，任嘉就不以运动见长。
　　不说现实世界了，就连网络游戏里，他选择职业都基本不会是近战类，可以说是除了旅游之外并不怎么运动的典型宅男。比起身体的锻炼，他更喜欢吸收知识，锤炼灵感和知觉——

　　“你没事吧？”

　　从绳梯上登船的卷发少年蹲到他面前，再度关切地看着他。

　　与之前落海遭救时不同，他的目光似乎是带上了一些深切的担忧：
　　“本来只是为了能够顺利归航的祭祀，没想到你的闯入和旁观居然造成了海神大人的暴动，真是意料之外。”

　　少年说完这句话停了停，像是在沉思，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对一直没有说话的任嘉有点抱歉地说道：
　　“抱歉，早知道这样，有那么激烈的反应，我会提早嘱咐你像你的同伴一样待在船尾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人。任嘉想，至少他没有像安德烈说的上一个船长那样，因为不祥的预兆就把我们赶下船，扔在这种茫茫看不见文明痕迹的冰冷大海里。

　　“那就是你们口中的，神明大人？”

　　“是的，那就是我们伟大的波塞冬大神，海之主宰，正是他掌控风暴与海浪，赐予我们丰饶鱼获。”少年对任嘉点点头，额头前一小缕的卷发被海风吹得晃动，让任嘉的视线忍不住去追寻，“只要对他献上祭品，祂就可以保佑我们顺利回到家乡。”

　　所以刚才在船头发生的，是一场对神明的献祭？

　　任嘉观察着少年的微表情，看出他非常认真和放松，就像是在讲述这片海洋上的共识一样。那是有信仰的人的眼神。

　　而刚刚少年对袭击他的那个触手，居然称作海神大人的暴动……看来不能直接询问，需要委婉一些才能打探到情报。

　　“对于刚才那场祭祀，我也很抱歉。”任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继而对着少年苦笑，“是因为我是异乡人，才会对神明大人产生干扰吗？”

　　好在经过斟酌的话语确实是没有冒犯到少年，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了任嘉：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还是在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对任嘉有点无奈地笑了：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等到达亚特兰之后，可以去试着询问一下神庙的女祭司们。”

　　“女祭司？”
　　任嘉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了过来。

　　波塞冬这种希腊神明都出现了，怎么可能没有神庙和祭司存在。

　　“是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到亚特兰，到时候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同伴去神殿祈求祭司们为你们解惑。”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望着远处岛屿的眼神在骤起的温情中融化了，像是船驶出迷雾之后就骤然温和的海风，“我们的祭司是一位善于聆听神谕和沟通万物的通灵之人，她度过了漫长到数百个人生的岁月。你们肯定会在她的博学和法力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也变得低沉却柔和。

　　任嘉看着他眺望远方像是在思念家乡和重要之人的眼神，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