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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异教密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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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安德烈的目光如同箭矢般锐利地射向黑暗之中。
他的手臂因为紧张的气氛不自觉地收紧,没有注意到他手臂下夹着的任嘉状似不适地挣扎了几下——毕竟那动作幅度实在是太小了,安德烈的注意力又都在先声夺人的神秘人物登场之上,任嘉的那点挣扎动作,对于他这种主要强化体能的玩家来讲根本注意不到。
忽略了在他胳膊下安静如鸡地折叠着的任嘉,安德烈带着敌意凝视着忽然出现的某人。
黑暗中有一个踱步而出的身影,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一位高挑的青年。
他走路的节奏不紧不慢,本该是给人与现在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般的闲庭信步的感觉的,但是他步伐带起的金属细碎又沉冷的碰撞声仿佛舞女脚上的铃铛,提醒着在场的诸位:这声音没有丝毫曼妙,而是让人感觉到暗藏杀机。来者不善。
但他越走近,安德烈的既视感却越强。
一开始能够勉强看清轮廓的身体让人感觉出一丝熟悉,但随着来者越来越近,拥有极强的夜视能力的安德烈眼睛越瞪越大。
——是这家伙?这不是那个谁吗?!
安德烈咬牙切齿,而任嘉从他再度收紧的手臂的力气上感知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放弃了挣扎,抬头看去。
他看见了某个熟悉的青年的身影,他的白发在夜色中也显得醒目,那是种非常纯粹的,如同高山之巅上的白雪一般微微反光的白色。
那是他们在庆典的街道上偶然遇见的、自称赫仑的商队成员的阿摩司。
正是他给了任嘉和安德烈关于安息香的线索。
只是与街道上和仪式上相遇时不同,白发的异国青年的手臂上缠绕着几圈粗大的金属铁链彰显了他与自我伸张的商人不同的秘密身份。那锁链不止手臂上,腰间和肩头似乎都有。而锁链的两个末端,都垂坠着像是弯刀或者短剑的锋锐之物,雪亮的刃在黑暗中反射出与他的发丝别无二致的寒光。
想来他走路时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垂坠的铁链和刀刃碰撞产生的。
“胡达的锁链。”琵西雅似乎认出了来人的真实身份,声音里多出几分厌恶,“你是来自赫仑的密探?挑选此时现身,是代表赫仑的异教徒前来挑衅海神的威严的吗?”
“我想琵西雅大人也没必要这么着急。”阿摩司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任嘉瞧见他将挽在小臂上的锁链拨弄到手心,慢慢地将粗大沉重的铁链缠绕上手腕和指间,“处理他们的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在静默之夜上做的话,是想给海神献上错误的祭品吗?”
“……”琵西雅像是被说中的从未考虑过的细节,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冷漠地说,“这些事情不劳赫仑帝国的使者们操心。对于我主而言,祭品的资质虽然罕见,但祂并不挑剔异乡人的血肉。”
“也包括我吗?”阿摩司挑眉,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缠绕的铁链晃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他的语气有点玩味,“哎呀,看来海神殿下食用的异乡人还是不够多,不然祂也会明白,即使是外地人的味道,也是可以挑拣一番的。”
不是,现在是插科打诨的时机吗?
安德烈看着这个初登场就让自己感到不爽的男人,觉得此人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做到说话那么难听的。
“异教徒的味道,海神大人吃多少次都不会厌烦。”琵西雅冷冷地说着,斜睨着在场的三人,“只是次等的血食,想要与高贵的祭品相提并论……赫仑的密探,你的狂妄也要有个限度。”
“啊。”阿摩司却像是听出了什么,恍然击掌,赞叹道,“那看来我的这两位异乡朋友会不会成为隐秘之祭上的血食都无所谓咯?反正也无法代替你缺失的圣血呢,祭司大人。”
“休要狡辩。”琵西雅并没有被他弯绕的辩白所迷惑,身周的潮湿黏腻的触肢们涌动的声响开始变得急促,而祭司金色的眼瞳直视着他们,“我是不可能放他们走的。尤其是你——”
女祭司的目光猝然转向被安德烈提着的任嘉,触肢如同嗅到鲜肉的猎犬般疾速蹿出:
“异乡的先知,你必须死在这里。”
“先知?”
阿摩司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侧了侧头。
他白色的发辫滑落在肩头的时候,安德烈已经带着被袭击的任嘉如同闪电般跃开,在旁边的立柱上借力,高高跃起用匕首斩断了空中袭来的触须。
但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潮湿的触手如同案板上的章鱼般被切成数段,坠落在地面上时,漆黑黏腻如同石油般的液体扩散开来。残肢碎肉掉落入这片影子般的漆黑之中后,就如同被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见,有新的触肢重新再从黑暗的深处伸出来。
安德烈用匕首横向剖开了一条妄图缠绕两人的、极其粗大的触手,如同剖开了一条巨大蟒蛇的腹部。
不擅长力量对抗的金发少年喘着气,一双碧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立刻应对上了来自侧上方的一根分岔的触须,因此没能注意到视野的盲区。
任嘉低头看去,一根短小却坚硬的触肢从另一侧的下方向着自己的额头袭来,像是一根细小的短箭。
接下来我的太阳穴就要被洞穿了吧。
眼前的世界如同游戏人物死亡登出之前似的变慢,而任嘉看着这根偷袭的触肢,漫不经心地预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后果。
脑浆溅在这小孩的身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哭。嗯,恐怕不会?
毕竟这是无限流设定的故事,这孩子也有刻意在向我撒谎……虽然功力是不怎么样就是了。应该是心被残酷的生存环境锻炼得比较硬的类型吧?
但他是我的委托人,也有目的在,恐怕不能随便逃单。
任嘉全然没有生死攸关的实感,死亡的轻松如同深渊般诱惑着他。
在这里放弃也没关系吧,这个梦还挺长的,虽然还没有腻味,但现在就醒了也不错——
眼前的场景如同电影中意味不明的长镜头一样变慢、再变慢。
……算了,逃单不好。
这个梦还算有意思,做下去吧,先带着小孩儿拿到他想要的再说。
任嘉一边想着些无所谓的事情,慢慢侧头,在最后一秒勉强躲开了触肢的袭击。
在时间流速回归正常的那个瞬间,系着铁链的短刃从他的脸侧飞驰而过,刺穿了袭向任嘉的太阳穴的触肢。
真是千钧一发。
任嘉感觉到脸上产生了一丝新鲜的、麻木的刺痛。
他在安德烈悚然一惊的低首中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道鲜红湿润的血迹。
有伤口了,也不知道是被阿摩司的救场兵器擦到了,还是被那东西的触肢擦到了。
不过都无所谓。
手指上的血在滴下,任嘉瞅了那边将铁链从钉在地上的触肢上抽回、抖了抖短刃将血迹抖下的阿摩司。白发青年还是一脸暧昧的笑意,但兵器出手的刹那,他的立场毫无疑问已经站在了任嘉和安德烈这边。
胜负已分。
任嘉拍拍安德烈的手臂,示意小孩将自己放下。
“琵西雅小姐。”任嘉久违地再次双脚站立在地上,面对周围包围三人的影子与触肢,却浑然不惧,反而露出了愉快的神色,“你说我身上的渎神之物,不会是指这个箱子吧?”
任嘉单手将自己的黑箱高高举了起来。
“什么?”
琵西雅听见他看似疑问实则笃定地发言,已然感觉到不妙,眉头一皱,立刻出手。
一条明显是主肢的触手从她背后蹿出,如同扭曲的巨龙般抽打向任嘉手中的箱子。
但是任嘉的动作更快。
他做了在场之人都预想不到的一件事。
他打开了黑箱的锁扣,然后将没合拢的箱子,高高向着上空抛了过去。
触肢接触到箱子的缝隙的一瞬间,白光大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子里滋滋作响地消融。
站在神像前的琵西雅捂着自己的眼睛,发出了不似人类的惨叫声。
白光照亮了被昏暗笼罩的殿宇,琵西雅身上到处都是的斑斑伤口也被他们尽收眼底。
那些细长豁开的刀伤里,长出了一只只滴溜溜到处转的鲜红眼睛。
她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只能在最黑的夜里生存的怪物了。
“该死的、该死的!”女祭司凄惨地嚎叫着,诅咒着,“你竟然带着这种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什么的,大概早就遭过了吧。”
任嘉淡淡地说着,随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那道新鲜的伤疤。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滴进了地面漆黑的阴影里。里面如同石油般黏腻的黑色翻涌着,宛若被煮沸的海水,而任嘉浑然不顾,只是在琵西雅蜷缩在神像前惨叫的时候对身边的两人说:
“还不快走?”
看愣了的金发少年如梦初醒,对他忙不迭地点头,咬着嘴唇就跟着任嘉走出了神殿。
脸上一直挂着不明笑意的阿摩司看了看神像前萎靡的琵西雅,对她弯腰行了个异国的礼节,也施施然跟着走了出去。
再度回复静寂的黑夜里,琵西雅如同受了重创一般重重地喘息着。
她想着某个人的名字,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肉里,却没能流出一丝鲜血。
在她的背后,成团如同海葵的触肢在看不清面目的神像之上可怖地、异常地蠕动着,慢慢缩小,似乎要结出一个茧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异教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