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无限]》洛东徘

10、二次地动

　　任嘉发现，海上男儿的身手还真不是盖的。
　　少年手中红绸飞扬，在它冲到近前时轻身起跳，一下子就矫健地越过了公牛的脊背！

　　场内顿时为这高水准的身手发出了极其热烈的欢呼声。任嘉笑着看他的新朋友轻而易举地克服了这一次困境，而身边的阿摩司也举起手臂发出了叫好声。

　　在观众席热烈的反馈声中，还跟在阿托勒后面的几位少年见到冲撞而来的公牛惊慌后退，而公牛一撞未成，停下蹄子，在原地摇晃了一会儿脑袋，竟然理都没理其他腰缚红绸的少年，原地转了半圈，牛尾甩动，又对着阿托勒的方向冲过去。

　　任嘉有点诧异，停止了鼓掌。从他这里的角度，可以看见阿托勒的侧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隐约的困惑，但很快因为危机迫近而变成了坚定。

　　赶牛人甩着鞭子从远处呼喝着奔来，但公牛充耳不闻。它在场地上刨了几下蹄子，尘土飞扬之间，低头恶狠狠地向着阿托勒奔腾而去。

　　阿托勒眉头一蹙，如同古代文献记载的斗士一般迎难而上、故技重施，再次冲刺到牛的近前才蹬地，一个漂亮的腾跃，背身翻过了公牛的脊背！

　　“身手不错。”
　　这回任嘉听见安德烈也忍不住低声夸赞道。

　　观众群中也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甚至比之前还要热情。气氛在阿托勒第一次跳牛的时候就已经很热烈，在这意料之外的第二次之后，斗兽场中的热烈气氛攀升至顶峰，简直跟一锅被煮沸的开水一样，堪称实质的沸腾起来。

　　阿托勒将红绸系回腰上，开朗地微笑着对观众席弯腰行了一礼。

　　在他的身后，赶牛人将发狂的公牛控制住了，阿托勒笑着蹲下身，想要端起放置于地面的酒杯，却顿时面色一变。

　　这个时候，任嘉也感受到了有些熟悉的震动。人群似乎也都察觉到了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阿托勒单膝跪地，低头凝望着黄铜酒杯中微微颤动的清澈酒液。

　　那一点点涟漪从些微的抖动逐渐变得扩大，酒液在颤抖的铜樽中几乎要溢出边缘。

　　“是地动！”
　　阿托勒脸色凝重，大声喊道。

　　他端起几乎要将酒液溅到地面上的酒杯，将里面上好的美酒一饮而尽。杯底剩余的些微液体被他将酒杯倒置，滴落在地面上，随即挥手叫来场边的侍从，吩咐了什么。

　　任嘉看不清他的口型，但大概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
　　以阿托勒的性格，大概是在嘱咐帕萨里斯家的人快点把来看仪式的观众疏散了吧。

　　任嘉若有所思，心想，怪不得刚才追逐阿托勒的公牛表现得那么狂躁，原来是因为地震将至的影响。

　　“任先生，我们要不要也先避一下？”安德烈有点焦急，他拽了拽任嘉的袖口，“这里人那么多，万一等下奔逃起来——”

　　“没事啦，别惊慌，小孩儿。”阿摩司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像是在用手指感受震动的幅度。他很快站起来，笑眯眯地拍掉手上的尘土，不慌不忙地说，“这个程度的地动，一会儿就停了。你没看见周围的亚特兰人都没有离开吗，他们早就习惯了。”

　　任嘉并不意外。

　　他揉了揉安德烈的脑袋权当安抚，然后直起身子，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本地居民的表现。
　　那些看服饰明显是出身于亚特兰本地的人们都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们听说是地动之后并未惊慌，虽然能看见有人的脸上带有不安之色，但他们几乎是完全一致地合起了双手，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向着海神在祈祷。

　　安德烈显然也发现了。他不发一言，讪讪地放开任嘉的袖口，但在发现阿摩司笑嘻嘻地投来的目光的时候，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任嘉没管他们之间的小九九，而是在关注场内的情况。阿托勒吩咐的事情很快也水落石出，倒不是任嘉猜测的疏散人群。帕萨里斯家的人亲手在场地中央布置了一个祭坛模样的东西，焚烧着似曾相识的香料。烟气袅袅中，刚刚那头公牛被系着红绸赶上了祭坛。

　　有人将巨大的闪着冷光的斧头递到了阿托勒手中。少年利落地高高举起巨斧，狠狠落下，公牛的头颅应声落地，炙热的鲜血透过颈动脉大股地喷溅出来，有几滴还是落到了及时后退数步的阿托勒的脸上。

　　少年将长斧拄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脸，又侧头嘱咐了几句。很快就有数人穿着白色长袍登上了祭坛，对着公牛头又跳又唱，嘴里念叨的古朴祷词与场外观众们的祈祷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行之有效、还是地震本来就是短时的，反正在这场盛大的临时祭祀中，来自地面之下的震动渐渐消弭了。

　　地面恢复平稳后，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家的热闹笑语再次响了起来。赶牛人再次牵来了一头公牛，那几位还没有完成跳牛的少年又再次出场，周围立刻恢复了热闹，场内的祭坛被撤出之后，方才的地动简直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愧是帕萨里斯家。”阿摩司吸了吸鼻子，似乎正在嗅闻飘到他们面前的那一缕烟气，如同一个老练的商人般啧啧称奇，“随便的一场临时祭祀，居然用的是最顶级的安息香。这个品质的安息香，在海外可都是有价无市啊。”

　　“你是说，你的老家赫仑和你提过的雅纳？”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任嘉总算有了反应，他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这两地我倒是没有去过，那里的人那么喜欢亚特兰的香料？”

　　“那可不是普通的香料，而是神庙鞣制的安息香啊。”阿摩司叹息，忽而似笑非笑地瞥了任嘉一眼，似乎是看透了他套话的意图，不过还是说了下去，“我们赫仑帝国的贵人与雅纳城邦的哲学家都很青睐安息香，据说它能让常人与天上的神灵沟通，有着无穷妙用。”

　　任嘉听这话，却微妙地觉出了几分古怪，倒是不仅仅关乎于安息香的效用。
　　古代祭祀所用的香料，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也是常事。但这小子说话的语气，怎么也像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任嘉表情微妙地瞥了继续愉快地观礼的阿摩司一眼，对他身上的异常留了个心眼。

　　*

　　跳牛仪式很快进行得差不多，但场上的观众们却对这项活动没有丝毫的厌烦，到了倒数第二位少年出场，还是一副大声叫好的激动模样，估计是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吧。

　　任嘉却看得厌烦了，包括安德烈，他也不再觉得新奇，更何况后面跳牛的少年身手远没有阿托勒俊逸，于是两人与偶遇的阿摩司道别，悄悄离开。

　　直到他们走之前，阿摩司都还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不愧他的原住民的身份。

　　“任先生，这一次的迷宫好生奇怪。”他们穿越人群走出去的时候，安德烈还在转动着他那颗金色小脑袋，不停地打量着周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这么大的场面，除了我们之外，竟然没见到其他的‘被选者’。”

　　那群平日在迷宫攻略的过程里最喜欢凑热闹的玩家呢？

　　安德烈这次倒是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有些迷惑。第六时区迷宫的攻略已经进行到这个程度了，这个跳牛仪式还是明显的重要剧情点，怎么就没有见到其他玩家？那群人不属于这里的土著，举手投足之间与常人格格不入，应该很好分辨才是，特别是对于同为玩家的安德烈而言。

　　但就算用上了被天赋强化的目力，安德烈依旧什么都没瞧见。
　　因此，身为资深玩家的他不得不猜想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细节，于是连忙试着询问占星师。

　　占星师在整个表盘世界都闻名遐迩，他对于迷宫构成抽丝剥茧的能力是最为出名的，有小道消息称，他在现实世界是相当有名的畅销作家。

　　无论如何图谋不轨，安德烈至少对他的能力是相当信任的，因此准备倾听他的提点。

　　任嘉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摸了摸他的脑袋，娓娓道来：
　　“今日才是海神祭的第一天，不用心急。这亚特兰群岛上商队游客往来，鱼龙混杂，就算是我们的同类人，隐藏在其中也是相当轻易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心想，果然，跟我在海里猜测的一致，这个梦是无限流设定啊。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无限流，设定背景怎么不是中式乡村鬼故事什么的，怎的如此复古，好似来到了古希腊，不过还挺新奇，是没怎么见过的题材。

　　安德烈不知道他信任的占星师竟然在想这种东西，闻言很是信赖，心想自己的警惕心果然还是要再上一层，点头应和后开始用犀利的目光扫视过往的人群。

　　任嘉收回手的时候，却心想，这小孩儿真好骗，跟他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就忘记我摸他头的事儿了。这个反应，岂不是被人摸惯了的？也是，那么矮的身量。

　　因为安德烈这番问话，两人在斗兽场的偏门又耽搁了一小会儿，此刻任嘉抬起眼眸，却正巧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他们面前匆匆走过，很快隐没入了人群。

　　那不是阿托勒吗？腰间的红绸都没解呢。
　　跳牛仪式还没结束，场内的鼓声还在响，他现在离场，是要做什么？

　　任嘉一愣，察觉其中必有蹊跷。他拍了拍身边还在观察过往商人游客的小孩儿，跟他说了声，两人匆匆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