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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跳牛仪式 ...

  •   “我没事。”任嘉摇摇头,回应道,揽住了安德烈的肩膀低声询问,“怎么样,有受伤吗?”

      “……”
      安德烈的思绪被这场小小的冲撞打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但抬头的时候却很快消弭了,只留下伪装的茫然。而他确实也只是个走神被撞到的孩子,所以话语出口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没事。这位先生,我是撞到你了吗?”

      白发青年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说出口的话有股古怪的韵律:
      “不,是我走路不小心。东西买太多了,没怎么看见你,不好意思啊,小男孩。”

      说着,白发青年低头看了看安德烈的头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安德烈抬起头看他,与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很明显地露出了不快之色。

      任嘉愣了下,这才注意到,与他们偶然相遇的这位青年身量并不寻常。任嘉在成年男性里已经是身量挺高的类型了,他有183cm的身高,但这位青年比他还要高小半个头,目测已经接近了190cm。比起还只有十三四岁模样的,身高160cm出头的安德烈,这位怀里抱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的白发青年说没有看见身边走过的安德烈,实在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就是措辞没怎么照顾小孩儿的自尊心。

      “你们也是来游览海神祭的异邦人吧?”白发青年笑语晏晏,似乎根本没被安德烈的目光影响到,反而在视线掠过他们身上明显的异乡特征后,自来熟地推荐道,“他们的苏尼翁神庙出品的安息香可是很有名的,你们想要的话,可以买些。前面有神庙的祭司在兜售哦。”

      他的言辞显然不像是普通人能说出来的,再加上这稀罕的萍水相逢的好意,任嘉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青年的装束看起来也不像是亚特兰本地的居民。他的白发前面剪得挺短挺碎的,后脑和耳侧却垂落了好几根坠着铃铛的又细又长的辫子,肩膀上披了一块很大的米黄色的披肩,看起来像是手工编织品,纹理粗糙而温暖,布料下摆坠着很多流苏,几乎盖住了他的半个小臂。下面露出的装束则非常具有异邦风情,看起来方便活动,束腰、束手和长靴筒一应俱全,都是皮具,腰间还挂着插着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比如匕首、酒壶和一些鸟类羽毛还有兽骨制成的饰品之类的。

      而任嘉的目光上移,就看到他怀里的东西,一时有些惊讶:
      “你指的是这个吗?”

      他指了指青年怀中的香料啊布料啊食物啊之类的成堆的东西最上端的一盒香丸,是血红色的,被草编的盒子装着。

      “是的,这就是安息香。”白发青年低头一看,点点头笑了,“看来你们还是听说过的嘛。就是这香实在是贵重,在我们赫仑很是抢手,若是两位有多余的,可来寻我。”

      “不,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见。”任嘉摇摇头,适时地露出一些友善,“你说你是赫仑来的?”

      “你们果然不是我的同乡。”白发青年仔细打量他们,笑道,“你们莫非来自雅纳?不,也不是很像……抱歉,我赶时间,不能留下来聊天。你们要是有出售安息香的需要,来赫仑的商队寻找我就好。名字的话,就报‘阿摩司’。”

      自称阿摩司的白发青年匆匆离去。
      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无需深究,但任嘉却摩挲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还是安德烈的提问将他从思绪中唤醒:
      “任先生,你之前见过‘安息香’吗?”

      小孩看起来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了口。

      “没有。”任嘉摇摇头,失笑,“我只是在刚才那位的身上闻到了和游行时似曾相识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香丸,所以便大胆猜测了一下。”

      游行时那女祭司在辇架上焚烧香料,那缥缈的香气让任嘉记忆深刻。种种气味复合在一起,便与方才那名为阿摩司的青年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那恐怕就是安息香的气味。

      安德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要去看一下吗?”任嘉低头询问安德烈的意见,“阿摩司说,前面有神庙祭司在贩卖安息香。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去购买一些。”

      “要的吧?”安德烈有点苦恼的样子,忽而眼睛一亮,“等等,任先生,你看地上那东西。是不是刚才那个白发混蛋掉的?”

      怎么就变成白发混蛋了。任嘉感到好笑,垂首一看,地上果然掉了个小玩意儿。

      任嘉俯身捡起来,却是一枚相当精致的发饰,上面镶嵌珍珠,触手温润,通体雪白,像是贝壳打磨,却是件首饰,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刚才那青年抱着的一堆东西里掉下来的。

      “这首饰看起来有些贵重。”任嘉打量了几下,将它收回风衣口袋里,“之后得寻个机会还给那白发小哥。”

      安德烈不置可否,脸上却却还有点愤愤之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以为那青年方才话里话外对他个头的轻视而感到生气。

      于是两人向着阿摩司所说的方向行去,那里所谓的贩卖安息香的祭司却了无踪迹。任嘉便随手抓住一个附近的摊主来问,却得到那玩意儿必须去神庙求取、不可轻易贩卖的消息。

      “这人怎么还骗人。”离开后安德烈就皱眉,漂亮的小脸上多了几分不相称的阴沉,“是觉得耍我们好玩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虽然他自称赫仑来的商人,打扮得也没有什么破绽,但安德烈还是心生了某种怀疑。

      “没事,可能是先走了。要我看,那小哥并没有消遣我们的意思。”任嘉虽然意外,但琢磨了一下这事情后,觉得那青年没有必要骗人,“公然贩售安息香是禁止的话,那么那祭司估计是将东西给约好的熟客之后就走了,毕竟要被人发现了恐怕比较糟糕。”

      他这番所虑所想心思缜密,安德烈听完无话可说。再加上他还要扮没有什么本事的萌新委托人,只能自行把这点怀疑压下,心想,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呢?毕竟这位大名鼎鼎的占星师都说没事了,那白发混蛋不说,他看起来倒不像敷衍我的样子。

      于是略过这一桩事不提,两人向本地居民打听了帕萨里斯家举办成年仪式的场地所在,很快一路行去,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像是圆形的罗马角斗场般的地方。

      里面业已人头泱泱,欢呼声谈笑声不断,圆形的观赏台上都是浅色的、颜色浓艳鲜艳的衣裳,在阳光下闪动着,好不耀眼。

      任嘉和安德烈好不容易挤上最接近场地的那一排观众席,总算清楚地看见了场地中央正在热身的几位同龄少年中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容。黑色的卷发,明亮的褐色眼睛,一看就是在海上风吹日晒出来的古铜色肌肤,矫健的身形——

      那要不是将他们从海里救上来的阿托勒,还能有谁?

      *

      场地里红绸翻转,侧边还有乐手在击打大鼓,不过鼓点零碎,似乎也还在试水阶段。围观群众兴奋地议论纷纷,谈论的无非是阿托勒这位帕萨里斯家的小儿子的身份、心仪的对象或者是这次船队回来的收获,任嘉让安德烈息声,自己潜心听了两耳朵,知晓所谓的“跳牛”还没有真正开始,便拉着金发少年一同挤出人群,挑了个与那群少年更为接近却没有什么人的场地缺口,在那里呼唤阿托勒的名字。

      还在热身的少年听见呼唤,循声见他们在那儿,眼睛一亮,很快就丢了红绸跑了过来。

      “你们怎的在此地?”他瞅瞅任嘉,再瞅瞅安德烈,有些担忧,“可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没有遇上难事便不能找你了?”任嘉笑言,同时也出言宽慰他,“无事,我们一路寻到旅馆,很是顺利,只是听闻你今日要跳牛,才前来观礼。”

      “原来是这样。”阿托勒听见他们没遇上麻烦,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又恢复到了船上那般好笑语的模样,“没事就好。你们应该不熟悉吧?跳牛是我们亚特兰男人成年时必经的一件事。要是能够向大家表现出越过发狂的公牛的身手和勇气,那我们就将是合格的男子汉了。”

      任嘉听完阿托勒的解释,便与他点点头。这跟他曾经听过的跳牛风俗大差不差,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祝福了几句阿托勒跳牛顺利,他便被家人喊了回去。场内的人声也渐渐停息了,任嘉瞧见有个着装郑重、满身威仪的老者站上了场内的高台,开始高声宣讲一些跟家族还有神明相关的东西。

      任嘉听了一会儿,发现都是祝祷词和场面话,遂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在他们在宣讲声中回到观众席的时候,还没过一会儿,就发现场内场外已经完全人满为患了。

      任嘉根据今天见到的岛上的人口密度估计了一下,感觉有半个岛的居民都聚集到了这里。看来亚特兰的居民都很爱这种热闹场面。

      那位应该是来自帕萨里斯家的老者的宣讲还没完,任嘉和安德烈都因为骤增的人群密度而不得不向着内部挤。很快,他们就在人群的不断推搡中再次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白发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不过维持住身体平衡、转头看见他们的时候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是你们呀,真有缘分。”

      任嘉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也不由得为巧合而感到好笑:“阿摩司?”

      “是我。”白发青年将搭到胸前的几根小辫子甩到肩后,神色快活地冲着他们眨了眨那双淡褐色的眼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啦。你们也是来看帕萨里斯家的少家主跳牛的?”

      任嘉打量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原本怀中抱着的物品全部都消失了,阿摩司现在两手空空,倒是符合他之前说的有急事的话和商队成员的身份。大概是把采购来的货品放到居住的地方暂存了吧,才来看阿托勒的跳牛仪式。

      不过——

      “阿托勒是帕萨里斯家的继承人?”
      任嘉明知故问,有意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不似作伪,差点连旁边的安德烈都给骗过去。

      明明阿托勒自己在下船前讲过的,这占星师竟然还骗人。不过这白发混蛋一看就很可疑……不愧是占星师,恐怕早就察觉了疑点。

      金发少年瞅了他们一眼,不自在地偏头。他自觉不太擅长骗人,于是就当没看见任嘉和阿摩司搭话。

      “你叫他阿托勒。”阿摩司惊奇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将脸凑过来,悄声道,“原来你们跟他认识啊,那可了不得哦。”

      任嘉注意到他的睫毛和瞳孔的颜色都很淡。不知道是不是白化病患者,但似乎并不害怕阳光的样子。而且瞳孔的颜色不是他曾经见过的那种近似粉红色的颜色,而是比较深一些的淡褐色……

      走神归走神,任嘉却没有忘记自己说谎的目的。

      “怎么了不得?”任嘉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好奇地低声问道,“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那么显赫。”

      此刻老者的宣讲已然告一段落,场内的鼓声咚咚响起。古朴又密集的节奏像是远古时代的战鼓,让人热血沸腾。人群中的谈话声与叫声笑声也随之逐渐变响。他们两人压低声音,在声浪的掩盖下竟然并不显眼,甚至连站在一旁的安德烈都只能听个大概。

      “显赫?”阿摩司玩味一笑,“商人之家,哪有显赫一说。只是帕萨里斯家近十年来被苏尼翁神庙里的那位偏爱,许多敬神祭神的事情,都让他们去帮忙打点。真要说的话,神宠在身,确实显赫吧。”

      神庙内的那位?

      任嘉将目光投向场内。阿托勒面容英俊身形修长,腰系红绸的模样英姿飒爽,在帕萨里斯家数位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的男孩中也十分显眼。

      此刻他正单独站在前方领头的位置,直视着从斗兽场的阀门中被放出的公牛。

      健壮的公牛在放牛人的驱赶之下仰头晃脑,抬起蹄子在场内小跑。应该是养来祭神的公牛,身体看上去康健强壮、沉重庞大,蹄子小踏几下场内便尘土翻飞,头上巨大的牛角像是两轮弯镰,不难想象它低头对着人顶去的时候血肉之躯被开膛破肚挂在它角上的惨烈样子。

      但阿托勒的脸上却毫无惧色。

      少年目光灼灼,又对着热身的公牛上前几步,直接抽出了腰上的红绸。

      人群都因为他决然的动作而发出惊呼声,都说着“这么快就开始了?”“阿托勒竟然是第一个!”这样的话。

      任嘉在这浪潮般的惊讶呼声中凝视着那段红绸。
      ……神庙中的那位,只能是大祭司了。帕萨里斯家,又是因为什么被那位女人所偏爱呢?

      此刻场中的目光都集中在少年高高举起的绸缎上。

      热烈鲜艳的、如血般的大红色,在阿托勒的手中飘扬着。少年双眼明亮,压低了身形,而红色吸引了在场中小跑的公牛的注意力。

      猛兽被那红色激怒,摇头晃脑地冲了过来。过于沉重庞大的身躯快速冲击的魄力让任嘉身边的小孩和少女都捂住口鼻或者惊声尖叫,那牛蹄击打在场地上扬起巨大的沙尘,几乎让整座斗兽场的地基都隐隐地颤抖起来!

      公牛向着阿托勒冲刺,脑袋低低地低下,两根锋利的牛角如同古战场上的战场,直直地冲了过来!

      人类的身躯在它山岳般的蛮横冲撞的对比之下,是多么的渺小啊。

      但阿托勒没有逃跑。

      他不闪不避,反而后脚蹬地,像一支离弦之箭般蹿出,向着公牛冲刺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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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跳牛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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