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女儿》嘒其小星

9、第九章：心胸阔 众花游景园

　　直忙到下晌了，两人才慢慢行来，竟是看不见满屋子里的人，嘴里直喊大姐呢？

　　平儿忙报过来，凤姐一把搂住了，竟是哭的不行，贾琏看他们娘俩，一时也落泪。

　　众姑娘们都不知何意，贾幼青送走了大夫，见他二人如此，忙叫了众姐妹出来，众人这才一起回去了。

　　那一家子喜极而泣，凤姐贾琏都似劫后余生一般，诸姑娘们虽说不懂，只当是前日吃酒劳累了。

　　唯白果心内戚戚，只当是自己的舅舅惹来的祸事，她的身世昨日贾幼青已经跟黛玉说过了，当时湘云也在她们屋子里闹。

　　虽庄子里房舍多的很，但相隔的远，这一处院落原是远荣国公打猎时落脚地，有五间正房，婆子们都收拾出来，贾幼青住在正房右侧一间，黛玉当晚便与她同住，院子里种着文竹，院门是两颗樱桃树，只是过了时节，院门并无匾额。

　　凤姐一家住在正院正房，题匾擎苍院。惜春年纪小与迎春同住左侧一间的碎霞坞，院子里正接了一湾泉水，从后院的山间落下来，分外的清澈砌亮。宝钗住再左侧拦翠芳，与庄子里栽种的花草相接，自有一番趣味。原湘云与她同住，只是湘云爱闹，几个院子来回跑，先与惜春去闹鱼，又跑去探春的晴岚院里，最后又跑去与黛玉幼青闹。

　　正听得白果在哭，因幼青院子里并无人看守，湘云撞上这一幕先是要避开，却听幼青说道：“不妨事，你进来吧。”

　　只听着贾幼青对白果说：“我原说了并不叫你做奴婢，这话我说了便是一直作数的，你家里人糊涂是他们的错，并非你的错，你原来的名字也很好，只是你不喜欢跟他们姓，自己跟着细辛的辈分改成了白果，可见得你原也是读书识字明理的。”

　　细辛在一旁站着，她原是个比晴雯更跳脱的性子，因着前段时间姑娘的吩咐，在贾府里装木讷，又叫王夫人并周瑞家的一通管教，早憋的不耐了，这会刚想闹起来，因此便说道：“我老子娘原没给我取名字，是姑娘说我暂且先苦苦也无妨，便起了名字叫细辛。”

　　贾幼青对白果说道：“你在我身边这些年，应是看出来我并不将你与细辛当奴才使唤，何必要非要卖身结契呢？我知你们的心，你们也知我待你们的心，这便够了。”

　　湘云看了一时也是热泪盈于睫，在贾府里，贾幼青身边一直跟着香菱，临走时又带了晴雯，只当她是嫌弃细辛白果两个是庄子里出来的，到底不够气度，谁知他们三人竟能这样交心，一时感慨万千，需知与人相交时不能只看表面上的功夫。

　　当晚因着实累了些，便去了离得近些的晴岚院，探春因是一眼瞧中了这边与庄外绿竹相壤，一片雾霭濛濛，当即便要住在这边。

　　众人这一厢出来，避过后晌的暑气，贾幼青带着众人出去好好看看景园庄子，因着离黄庄也近，并不是很大越有八十亩。

　　除主人家住的正院外，另有两处村落，原是管田庄与野味的两处。贾幼青在这两次中间新建了一处凉亭亭，七个姑娘并一众丫鬟婆子们，约有三四十人走过去竟站了一半地方都不到。

　　抬头瞧，只见凉亭的匾额上写着‘陶然’二字。

　　见这凉亭下铺着木板，一侧放着几十张书案蒲团，上首是一张长书桌，竟还放着笔墨纸砚。

　　探春惊奇道：“这里还有人念书不成？”

　　贾幼青笑道：“自是我师父扬辉先生来叫，庄子的小孩子们都来跟着学，因着是男女都有，便建这一处凉亭，四方皆能见天日，便不叫人多嘴多舌。”

　　黛玉、湘云并三春听了都是觉得妙极，唯宝钗劝道：“宝二妹妹这是好意，只是叫我说不如教他们些耕织女工维生的活计，认几个字虽好，到底耽误时间，若是念书白空大了心思，成日家得陇望蜀反倒不美。”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这话说得却不对，宝姐姐往日里说得自己博览群书、满腹文章竟是骗我们不成？”

　　傻湘云拉着惜春笑的前仰后合，迎春与探春两个正在翻桌案上的书。

　　薛宝钗笑道：“真真是颦儿一张嘴啊。”

　　贾幼青却不解，问道：“什么颦儿？”贾迎春解释道：“原是宝玉替林妹妹取得字，说的是似蹙非蹙之意。”

　　贾幼青却正色道：“却是很不合事宜，要我说竟是不要的好。”

　　众人都是有些尴尬，宝钗道：“原是小孩子家的玩笑，做不得真。”

　　贾幼青便说：“即是玩笑，如今大了就更不叫，宝姐姐无书不读，应是知道凡有字必是长辈所授，少时浑叫便罢了，怎能如今还说？”

　　薛宝钗便笑笑不说话了，贾幼青转身对林黛玉道：“原是宝玉轻狂，我必定给你个说法。”

　　探春与迎春笑道：“原当青姐姐做了什么大文章，竟是学的《论语》、《增广贤文》、《朱子家训》。”

　　贾幼青等众人笑罢了也说道：“让他们读书只为明理，并不为经济仕途。”

　　一行人转过陶然亭往外面的农田里，只看见庄户们正在播种果蔬，见他们并未用耕牛犁地，一时探春好奇的问出来。

　　贾幼青笑道：“原来也是用耕牛，只是耕牛到底力有竭，也花费更大些，于是庄子里工匠们颇花了不少的功夫弄出来这套犁耙。”

　　众人跟上去看，只见这一套犁耙约九尺长，两侧各有一套摇把并一套车轱辘，两个庄户站在两侧边走边摇，那地看着潮湿，两人却看着并不吃力，后面一溜跟着三个婆子播种，不一会那一块便好了。

　　众人啧啧称奇，贾幼青解释道：“原先做出来的爬犁不轻便，摇起来费力的很，眼见着我们都快放弃了，有一日见着一对兄妹在玩跷跷板，哥哥比妹妹重许多，本来是玩不了的，却见哥哥将妹妹抱到最外面，自己往里坐了不少，竟然两边慢慢平衡了，兄妹两个玩的尽兴。”

　　姑娘们都是恍然大悟，贾幼青说道：“我便叫工匠们按着这个改了一改，如此才做出来。”

　　众人打眼看过去，只见田里不少这样的爬犁，一亩地很快犁好了，庄户们又转去下一块，渐渐地走远了。

　　贾幼青说道：“只是这还不够，庄子里两处村落加起来不过才几百号人，人力也有竭，若是我能找出什么来代替人力就好了。”见众姐妹们都不解，贾幼青便笑指着帮她们扇风驱蚊的小丫头们说道：“你们瞧，她们这扇子打着打着便弱下来了。”晴雯等连忙又用力几分。

　　贾幼青笑道：“可你们见这风，风可有停歇？即便今日停，明日还能蓄力再来，且人有限，风却无限，若是能用着风、雷、阳光，何愁天下粮仓不丰、百姓穷苦？”

　　一时众人都被她的豪气所震惊到，只惜春问道：“姐姐说风力，那运河里的帆船可是用的风力？”

　　贾幼青捏捏她的小脸，笑道：“自然是，只是还不够。”

　　众人再往远处走，见那一条山间落下来的河道渐渐的扩宽了，水流带起风车转动，顺着管道灌溉农田。史湘云瞧着风车称奇，因着这风车巨大，她竟是想要走近去细看，却被齿轮拍下来溅起的水花砸在脸上，虽不疼，到底惹得姑娘丫头们都笑了。

　　因几个小丫头们被打发去捞河里沁的西瓜，林黛玉便亲自帮她擦擦脸。

　　贾幼青说：“这风车也借了风和水流的力，日夜不停的转，不仅能灌溉良田，更是能代替人力。”

　　众人再细看，果见对岸一排排的纺车 、碾车，皆是啧啧称奇。

　　这一路下来，薛宝钗当是心绪思动，只因她本就是商贾出生，平日里不好在众人面前提起俗物，此时见贾幼青说起来却头头是道，行动间一派光明磊落，一时有些心潮翻动，只是她一向不将好恶示人，众人便没察觉。

　　一时走到庒落里，惜春因见着一排房子后建了巨大的圆盖，似底下藏了什么，便问道：“青姐姐，那是什么？”

　　贾幼青道：“是沼气，用来烧水做饭，既能废物利用也能省掉捡柴砍柴的功夫。”

　　惜春与湘云都还不解，又问沼气是什么，惹得几人都哈哈大笑，探春捏她两说道：“你们可知何为望月砂？何为夜明砂？虽是秽物，用好了却也能治病救人，可见这‘云姑娘、惜姑娘砂’也能烧水生烟，惠及百姓?”

　　她二人这才知道原是粪便沤出来的气体，一时气的去追打贾探春，惹出一路的欢声笑语。

　　因又走到东边，黛玉见两旁房舍俨然，青砖铺地，好些个工匠们正在远处忙活，封顶的封顶，铺地的铺地，倒是颇像江南小镇里两旁的商户，只是差些门头店招，疑惑的问道：“青姐姐这是建条商户不成？”

　　贾幼青点头称是，说道：“等外围的院墙再起来，还要请姐妹们都想写牌匾的好。”

　　薛宝钗犹豫着说道：“这里离城近百里，人烟稀少，这里的庄户猎户家底薄，怕是生意不好做。”

　　贾幼青笑道：“宝姐姐说的很是，只是这一处却不是我一人的买卖。”

　　众人俱都好奇起来，她接着说：“原是有贵人与我一同经营，我出人出钱修建，这里的买卖种类俱全，布料、金银首饰等，连着书馆、茶馆、饭馆等凡有记录的，这里皆有。客源却有那位贵客带来。”

　　众人觉得新奇，林黛玉问道：“虽是如此，到底这里偏远，难道放着城里的不去，巴巴的半天跑到你这里来？”

　　贾幼青便回头一手指着尚未建成的院墙牌匾，对着众姐妹说道：“我这处却只做女子的买卖，这里买卖伙计、掌柜、说书先生、沿街叫卖的货郎甚至巡街的捕快们都是女子！”

　　这一言即出，姑娘们都是睁大了眼睛，可见得一片期望与星光。

　　贾幼青指指远处的细辛说道：“她便是顶好的说话先生，早预备好了在这里。”又指着白果说：“她虽是不爱说话，却博闻强识，我预备了五车书坊，许了她做掌柜。”

　　白果这会心情已经是大好，便说道：“姑娘说书坊不为买书，包罗各类奇书、杂书、名文典志，只为各家千金前来品读交换，要能藏尽天下书，展尽天下书才好。”

　　一时众人俱都心潮澎湃，史湘云竟是期期艾艾的问道：“我原也读过几本书，帮姐姐来做个藏书掌柜行不行？”贾幼青被她逗笑了，说道：“你可不能大材小用了去，你仔细再看看，我这里还有些别的成算，你们随我来吧。”

　　说着众人随她逐石阶而上，绕道各处庭院、庄落，在离主院后山约一二里外的山间上远远看到一处院落，见那匾额上题着“雅厚”二字，贾幼青解释道：“这是扬辉先生的许诺，这一处书院他已应了做山长。”

　　众人忙跟上去细看，只见两边题着对联道：“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来自岳麓书院门联）

　　黛玉称叹，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贾幼青道：“那边的大亭便是这里的雏形，当日我请扬辉先生教大家识字，扬辉先生笑说他原只在华盖高楼授课，我便叫人将这处收拾出来了，原这里是祖父的别院，想来如今在这里传业授课，惠及百姓他必是不在意的。”

　　薛宝钗却道：“但想必扬辉先生的名号一传出来，这里很快便涌来各处学子世子，怕是违背妹妹的初心了。”

　　贾幼青便笑说：“扬辉先生亲口说的只教幼儿启蒙，不做八股文章。”

　　黛玉因笑道：“想必也是能叫女子来入学。”

　　贾幼青点头说：“这是自然，若一时人手不济，便请诸姐妹们来帮一帮。”

　　众人忙忙的点头，只希望扬辉先生早日游方归来，能早早的来此处教学。

　　而这时，京城里贾宝玉几乎是望眼欲穿等着姐妹们回来，已是默默的哭过几回了。因着老太太、太太都是不准他跟过去，倒是茗烟机灵，找了不少的风月闲书过来，一时宝玉到入迷了。

　　景园这边也入夜了，姑娘们一天也逛累了，凤姐夫妻那边休息一天也是大好了，庄子里又是做了一桌好宴，大家也都吃的尽心，早早的回房间休息，等着第二日早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