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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心慌然 夫妻诉衷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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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牌传给迎春,只听她说道:“霜草苍苍虫切切。”探春跟着说道:“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惜春说道:“雨昏青草湖边过。”黛玉跟着道:“秋尽江南草木凋。”
贾幼青正在吃茶,忙忙的放下茶盏说道:“自小刺头深草里。”
湘云正兴致高昂,立刻跟着说道:“海燕未来人斗草。”
薛宝钗自是胸有成竹,搁下手里的茶点说道:“晴明风日雨干时,草满花堤水满溪。”
这一来便一转到了凤姐这边,原是她虽说完了,却一直盯着姑娘们,一时见又转到自己,那珍珠发钗又传回自己手里,那面小丫头子燃了驱虫的线香为号,晴雯雪雁等丫头眼见着令牌又传回凤姐手里,忙忙的一起去吹线香了,眼看着就要燃到底了,一时凤姐并平儿都急得不行,凤姐竟越急越想不起来。平儿只催着她“快说快说。”凤姐额头都要急出汗来。
忽然这时听到亭外有人喊了一句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前文诗句都是引用)
原来是贾琏带着大姐儿摘了花回来了,大姐手里满满的一捧红的、黄的小花,嘴里嚷着:“娘~”一面的扑进凤姐怀里。
也正巧,小丫头们一并将线香吹尽了。
众人都大笑,探春说道:“可显着你们是两口子了。”史湘云说道:“不行不行,该罚二嫂子。”
凤姐把大姐抱进怀里,一面笑着说道:“好好好,今晚便由我做东,叫前头小厮打马先行,有什么鹿子獐子尽管都拿出来把,今儿必叫你们好好吃一顿。”
姑娘们这才放过她,一时凤姐被大姐插了满头的花,平儿一边扶着直笑,贾琏看过去,竟是觉得往日都虚度了,不由得一张脸盈满了笑意。
众人歇了半晌,过了毒日头纷纷上车继续走,刚离开凉亭却又看到迎面走过来一队人行马而来。为首的穿着黑底暗纹滚红边的猎装,墨染的眉,点漆的眼睛,那脸上一眼看得出爱憎分明。
贾琏一眼认出来是当今的幼弟司徒晏,一贯的是离经背道,并不爱拘束在宫廷里,读了几本传记便一心向往江湖,刚学会骑马就带人往城外打猎,一年里竟是打猎的时间多过读书了,惹得老圣人、皇太后都头疼不已。
贾琏让道一边,自然是不敢惹这位王爷,上年圣人亲封的肃亲王。
前几年老忠义亲王亲王坏事时牵连之广,老圣人因而退位于当时的四皇子司徒晁,除大皇子忠顺亲王外前头的几位王爷都被圈起来了。等圣人即位后再分封诸王,便都已单字做封号,肃亲王因着年岁太小,竟是跟着圣人的诸皇子们一并册封的。
后面车驾里的姑娘们却浑不知,正还闹着。
及至路过贾幼青黛玉的车驾前,两人正在笑闹,黛玉正掀了帘子散热,司徒晏一打眼看到车内黛玉,似芙蓉带露浓,又兼满腹书香。马过的很快,司徒晏不免又回头看,那姑娘却似豪未察觉。
可正巧薛宝钗与湘云也瞧到了,忙忙的放下帘子不敢再看。
这一段过去,再行大半个时辰便到了景园庄子,庄头早早的在外面迎接,一应的物事都安排好了。众人自回房里略梳洗一番,便来至大院子里一并用饭。
因着满屋子都是血缘亲戚,便不分桌坐了一处,只是凤姐贾琏两个坐在上首,左边是迎春、探春、惜春与宝钗,右边是贾幼青、黛玉与湘云。大姐儿站着围着桌子跑,平儿跟着后面扶着,乡间要凉爽得多,远处是蛙声一片,不觉的让人放松起来。只是蚊虫多,因此小丫头们放了不少线香。
众人因见桌子上满满登登,竟是比过节还要丰盛。正要说话,只听凤姐忙抢先说。
凤姐道:“今日便叫你们一兴吃个痛快,只别在行酒令。”
贾琏正饮了庄子里自酿的青梅酒,一时觉得唇齿生香,笑说道:“你却莫怕,待我来与她们会上一会,这酒正好,无令岂不可惜。”
正巧大姐儿抱了一旁的小酒坛子来,跑的颠三倒四嘴里说道:“爹爹!爹爹!酒。”
贾琏一面将大姐与酒坛子一并抱进怀里,一边笑说道:“便用酒做令,每人两句罢了,既要有酒,又要带着大姐。”
说罢去叫小丫头们去燃香,凤姐说道:“捡那粗壮些的才好,可要玩一会子呢。”
又把大姐报来的小酒坛子给迎春,说道:“便从二妹妹开始。”
迎春不及防怀里多了个酒坛子,一时竟是楞住了,余下姑娘们皆笑起来,贾幼青与黛玉湘云一面笑,一面吃些东西,左边的探春等人却是跟着迎春着急,一时也在想自己的。
好半天,迎春方说道:“青梅暂做酒,小儿怀抱来。”
说的正是大姐刚刚抱着酒来的样子,说罢将酒坛子给了探春,探春早想了出来,说道:“亭亭着华盖,陈酿老父心。”这一句惹得贾琏凤姐都笑了。
惜春却还未想出,一时接了酒坛子苦思,半晌才道:“一时忽酒醒,女闹庭院外。”
贾琏又是哈哈大笑,对着凤姐说:“四丫头说大姐在院子外闹,将我酒吵醒了呢。”
凤姐听了又是笑,说道:“远还想着我们大姐风光出嫁呢,竟是二爷酒蒙了不成。”
惹得众人又是笑,一时传到宝钗,只听她说道:“女亦志高洁,簪缨赴宴来。”
探春拍掌道:“这个好!”一时贾琏竟是越看大姐越喜欢,只觉得往日怨怪大姐不是男儿都是自己糊涂了,大姐抓了一只豆腐皮包子就给贾琏,嘴里说道:“爹,吃吃。”饶是贾琏都不竟要落泪了。
宝钗将酒坛子传给桌前面的贾幼青,细辛与晴雯两个正偷偷的将要燃尽的香又续了一根完整的,一时被侍书与入画并翠缕发现了,立刻就闹起来了。
众人待过来看时,晴雯忙忙的躲着不被挠痒痒,一边笑着说:“原是这香烧的太快了。”
一时探春、惜春并湘云都去闹贾幼青,贾琏凤姐也笑得不行,正开怀间,忽听得外面有婆子来报。
贾幼青忙跟上去,那婆子说:“青姑娘,白果舅舅竟是又来了。”
贾幼青脸色一变,众姑娘齐齐噤声,白果本还闹着,一句话登时脸色煞白,细辛忙扶着她。
贾幼青站起来要跟着婆子出去,白果急忙追上来,声音不住的颤抖,说道:“姑娘便将我送了走了,一日二日这样闹下去,白叫姑娘挨着许多委屈。”
贾幼青正色道:“你却别怕,我却是个不怕麻烦的。”将要走,又回头对凤姐和贾琏说道:“烦琏二哥哥与风姐姐与我一起来吧,我还要哥哥姐姐们帮我一帮。”
贾琏忙将大姐给了与平儿,立时站起来,此时他心中涌着一股拳拳之心,便是天塌了也要撑起来保护好妻儿与妹妹们,凤姐心亦是如此。
过去的路上,贾幼青将事情原委与凤姐贾琏说了,原来白果家中本也是几代书香,祖父做四品中丞,父亲点了学政,舅家原是武官,外祖父做到兵部侍郎。传到后来家业败落了,白果她母亲原是当家主母,为了维持一府生计,竟是拿了其祖父的私印出去包揽诉讼、放印子钱补贴家用。及至事发,白果一家被抄家下狱,后蒙皇恩大赦,一家子本该团员,谁知白果父亲竟一纸休书将白果母亲休回娘家,白果母亲一吊死了,白果家狠心竟是将才满十岁的白果又退回她外祖父家。这时她外祖父家也是败落了,白果的亲娘舅,未等亲姐姐入殓,竟是为了区区二十两将白果卖了出去!
幸而他们嫌事情丑陋,怕闹出去没脸,拉到城外来交易,正巧被出去玩的贾幼青碰上了,因此赎了白果来。
谁知这日后竟是被白果舅舅讹上了,见白果在这里过的不错,三番两次来要钱,还趁着不备竟要再将白果偷出去卖了!
一时凤姐听了勃然大怒,贾琏更是气的踢到了一块石柱子。
待三人来到前堂,贾琏竟是将人认了出来,将才气急攻心不曾察觉,原来这无耻之徒竟是曾风光一时的太子少保周长松之子周护,因老忠义亲王坏了事,一家子败落下来,不想如今竟成了这副人面兽心的摸样。
凤姐虽不认得着人,但看贾琏的脸色,又想了想一时也明白了,想起来这周护的亲姐姐周春花嫁了与博古侯吴莱之子吴安,待爵位传至吴安之时尽了,五六年前忽然吴家被抄了家,吴家大奶奶因着去了,原来是内里藏了这等隐秘事。
那时候凤姐才将将嫁于贾琏,听着姑妈王夫人说过几回,并不放在心上。
那周护在外面赌钱输红了眼,今日势必要偷偷的将白果带走再行发卖了换银子,不想竟被贾幼青的护院们抓个正着,此时正在大吵大闹道:“娘舅要见外甥女,亲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
贾幼青怒骂道:“可见得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娘舅了!上次你要偷卖白果与春花楼被我活捉了,当时按下的手印可还记得?再上次你带了人伢子来相看被我捉了,与人伢子一起的证词你具按下手印了可还记得?若你再敢来,我必着人拿去官府状告你,让天下人都看看你这脏心烂肺的娘舅是什么嘴脸!”
周护犹在争辩,道:“你便告去又如何?横竖她是我周护的外甥女,并不签卖身契与你,你敢去状告,我便一同去官府告你拐带我外甥女!我周家之前何等荣光?老圣人亲下的赦免......”
此时贾琏却听不下去了,骂道:“可是羽林兄?”
周护却是浑身如遭雷击,周家败落许多年,周护这许多年如丧家之犬,混得一身油盐不进无赖摸样,冷不丁听见昔日的字,想起昔年自己翩翩摸样,一时竟是梗住了,原他只看见贾幼青身边跟着两人,却没仔细看是何人,这一下竟不敢抬头再看,自觉地心下惶惶然手脚都不敢放,一时竟扭头跑了。
这一变化叫堂内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李庄头一时要带人去追,贾琏却叹气拦着说:“不必了,他在没脸来了。”
原这周护、字羽林,乃是其父在他加冠时千挑万选给他选的字,当日来的一众都是旧交好友,贾琏曾与周护相识,还曾跟着他打马游街,不想他竟变成了今日摸样,一时唏嘘起来。
待回到后院里,凤姐并贾琏都没了兴致,草草吃了饭自行休息去了。
这夜里夫妻两个都是辗转反侧,凤姐时不时望一眼纱帐旁酣睡的大姐,到底不放心,就着月光忙起来要去看看大姐,被贾琏一把拉住了。
贾琏说道:“你先不忙,大姐那有平儿看着,我与你坦白一件事。”
凤姐心内与鼓槌,不禁有些颤抖,贾琏忙上前安抚她,说道:“我后悔之前没好好待大姐,你放心,往后大姐就是我的命,我在不能叫她离了我的眼。”
凤姐一时落下泪来,哭到:“二爷可说了算数,大姐长了这二三年,满府里竟是没一个放她在心上,连名字都不曾起。”
贾琏忙道:“明日我就去翻书,定要起个顶好的名字给大姐。”
夫妻两个相互安慰着,一时又慢慢睡下了,只是心内到底不安。
贾琏因想起周护父亲受牵连死了,老圣人一时发了善心不牵连周护,原叫他袭最末等的爵位,只是周护自己不长进,在老忠义亲王并亲父周长松丧期内将一花魁戏子置了外房,到底叫老圣人恼了,一并抄了家坐牢,其母拿出全部嫁妆这才赎回来。
贾琏一时心内惶惶,只觉的自己沉沉浮浮,一时做噩梦竟觉得因国孝家孝里停妻再娶的是自己,梦到自己被抄家流放,大姐哭成一团被凤姐之兄王仁硬拉了去,自己苦苦挣扎打骂都不成,竟是在梦里大哭不止。
而凤姐到底想起东府里秦氏送葬那一会,自己拿了大老爷的印鉴出去平事,虽得的三千银子不放在眼里,到底是喜欢弄权得奉承,后续张家小姐到底怎么了她却并不知道,一时心内不安,又想起周瑞家的与她说印子钱,虽还不曾粘手,到底是心内有鬼,一时竟也发起梦来,一时梦到自己被差役抓走了,一时梦到贾琏写了休书,一时又梦到大姐被自己没良心的哥哥带走,竟是也哭的戚戚然。
直至天放亮了,平儿与大姐一夜好眠,正要去叫那夫妻两个,却听屋内两人都在说胡话,平儿忙忙的将大姐抱与奶妈,自己凑上去看,见二人脸都烧的通红,忙慌慌的着人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