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结真心，闲话农桑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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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青却笑说：“今日头回见林妹妹，妹妹莫怪我的礼不像话。”
黛玉忙说：“哪里的话，我倒是喜欢的很，只是我来的仓促，没特意给姐姐备礼。”
身后跟着的鹦哥连忙过来送上黛玉的礼，是四色锦缎、一对青玉手镯、一只青玉簪子、一匣子银裸子并一套农桑集注。
黛玉见贾幼青翻看农桑集注，便说道：“这书原是从扬州带来了，我抄录的。”
三春俱是惊奇，探春道：“不想林姐姐倒会看这样的书。”
贾幼青道：“这书甚好，多谢林妹妹。”
黛玉昨天给幼青备礼时，看到书桌上翻开的书册，想着贾幼青的处境，一时竟也备上了。鹦哥和雪雁倒是劝过，道只恐宝二姑娘多想，黛玉却觉得这书该是能配上用场的，她闲时替这府上算过，每年进项堪堪够用，一时庄子上送的孝敬晚了，总有不趁手的时候。想必这宝二姑娘远在景园庄子过得也不尽如意。
迎春便凑上去看，见那书上序章写的是“‘春耕、夏耕、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出自《荀子.王制》’。番禺（今广东）稻谷两熟，余亲携番禺谷至幽州，只作一季熟，《晏子春秋》记：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以余之浅见，四时农耕，应时、制宜、守则，余所涉之地不过二三，浅薄见笑众人，然余立志作此集注，若有一二人因此集而有余食，则余生之大幸也！”
迎春道：“士大夫劝农劝桑常见，这位先生却立志百姓有余食。”
探春冷笑道：“劝课农桑，一张嘴就会胡吣。”
幼青笑道：“我便要在景园庄子里试试了，也算我为这位周先生尽份心力。”
惜春才八岁，小小的一个站在迎春身边，说道：“那我们不如也在家里试一试把。”
迎春道：“我们三个住在二太太的后院里，林姐姐住在老太太的碧纱厨里，都没有空地来试。”
惜春道：“宝姐姐住在梨香院里，那边院子可以。”
探春不言语，心道这位宝姐姐兴许不会跟她们一起，收不定要闲话些‘女儿家的本分’。
黛玉道：“我在扬州时，父亲常常带我出门，所见的农夫们多在稻田养鱼养虾，四六月养虾，七月放鸭和鳖，鸭捉虫，两厢得益，在京城这许久，却不曾听过这边的耕作。”
幼青道：“京城要四月份才能种稻子，这却比扬州晚一些，大该温度不同。”
探春道：“这便是《农桑集注》里的‘应时’了。”
迎春道：“哪日能到庄子去看看才好。”
惜春也说：“我们这一言一语的，全是纸上谈兵了。”
说罢几人全笑了，黛玉看看幼青只觉得亲近，自己是父母早丧，贾幼青虽父母俱在，却少真心，平添许多愁绪。可看着幼青的心胸气度，却是比自己强上不少。
几人笑一时，却见门外四个丫头回来了，头一个便是捧着回礼的细辛。
细辛说：“薛姑娘那边说是薛姨妈身体不适，便不好来跟我们姑娘见礼，叫姑娘多见谅。”
又送上来回礼，却是一个玉刻的地藏王菩萨摆件。
贾幼青没细看，便叫细辛“收起来吧。”
三春皆不言语，林黛玉也是有些愤愤，只道宝姑娘不懂她人苦，偏要自己做菩萨。
幼青道：“眼看天要晌午了，四位妹妹是在老太太那儿用吗？”
探春道：“原是在老太太那，今儿早上老太太那传了话说是不用去，这中午不晓得怎么安排了。”
幼青道：“今早大太太给我这送了素馅的包子、一碟子炒鸡蛋、一碟子拌秋笋、一碟子豆腐拌荠菜并小米粥。”
黛玉道：“这许多天吃的都是这些，前些日子倒是有庄子送来的，只没吃几日。”
“哼，大厨房守着三四百斤的蔬果不撒手，说是老太太那里爱用野味，不许旁人多吃了。”探春冷哼道。
“若是老太太吃了倒还罢了。”惜春道。“前些日子秋晒，竟是生生的坏了一大半。”
说起来，迎春也是有气的，不过是没法子发，大老爷大太太一心只为己，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法子呢？
探春骂道：“纵使是祖宗留下万贯财，也禁不住这些散钱手。”
幼青暗暗咂舌，她是知晓贾府好奢靡的，倒也是没想到能这般程度，贾府里老太爷留下来的，先后几位太太陪嫁的庄子加起来共有八个庄子。别的她不知道，景园庄子里是按季按时送的蔬果孝敬，一年总有五六百斤。
而贾府上上下下能有多少主子？八个庄子的孝敬能吃下的肚腹的又能有多少？就这样一车一车的烂掉了。
不说贾府在城中还是有米面铺子的，哪怕不送铺子里买卖，送些到府里各处各房里，或是赏于下人也好过白白烂坏了。
迎春道：“说这些作甚，终归我们是管不了的，不如别想了自在些。”
“只恨我年纪小，做不了主。”探春道。
“不管有用没用，有这份心总归是好的，总有一日我们能做得了主。”幼青道。
众人以为她说的是嫁了人做管家太太，都有些脸热，幼青却是不解释了，招呼小姐妹们尝尝带过来的雪梨和柑橘。
众人吃着柑橘，探春忽又起了气，贾府里前些日子的莲藕莲蓬，都烂在了池塘里。
“别说庄子上的孝敬了，就这府里多少鲜花果树，生生腐坏了。”探春说道。
黛玉道：“我瞧着老太太这些日子精神不错，兴许提一提...”
“有什么好提的。”探春说道：“我不过略在太太那里说了句俭省，值得宝姑娘一通‘女儿家的本分’排揎我。”
“她倒不是排揎你，不过是瞧着凤姐姐在，她管着这一大家子的吃用花销，费多大的心神？前儿日子还...”黛玉说到这顿了一下，凤姐小月，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如今探春虽说的是好言，但落到凤姐耳里，难免要多想。
“她也是好意，不过话不好听。”惜春道。
说起贾府里的姑娘们，并着黛玉，都还是些小孩子模样，心性也还是天真些，但这位宝姑娘实实的做事说话都周全，难免的生了几分小性子。
幼青见此便笑说：“我带了景园庄子里的账目来，但我天生烦这些数学，正好要烦姐妹们替我看看了。”
说罢让细辛把账目送过来，又有白果送了几份小食上来。一碟子蜜茶饼、一碟子奶酥并一壶乌龙乳茶，说起来这乌龙茶却是不一样的，白果说道：“这是我们庄子里那位吴先生教着做的，用牛乳来煮茶吃。”
几位姑娘都尝了，都觉得不错，牛乳温和了茶叶的涩口，又自带清香。
姑娘们翻看着景园庄子的账本。
探春稀奇道：“青姐姐这样的记账方式倒是独特。”
贾幼青道：“有什么不妥吗？”
“简直是清晰明了，一目了然。”黛玉不注的惊叹。
只见那账目区别于日常的一日一记、一目一记，而是列好了项目和日期，每日计入支出和收入，底下再算入总账。
且那账目上写的都是大白话，每句话的结尾都有个小黑点，让人读到这里都能停顿一下，不至于分不清上下句子。
“景园庄子里的人多数不识字，我便叫做账的人尽量用白话。”贾幼青道。
“这记账方法也是青姐姐教的吗？”黛玉问。
“实在是原来的法子看的我头疼，便叫他们分门别类了入账。”贾幼青说。
探春叫好：“这个法子好！应该叫府里也都用上，不知能‘省’出多少花销了去。”
迎春则是不以为意，笑道：“刚说了凤姐那里不巧，三妹妹还是不去瞧巧的好。”
“青姐姐园子里的名目好多。”惜春叹道，众人瞧着惜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上面不仅仅有粮食果蔬，连一些成品的货项都有，像是布匹、簪环、胭脂、豆蔻，连一些市井的玩意都有。
贾幼青道：“我十岁时，贾老太太便让我与府上彻底脱了籍，景园庄子便是算给我的安身之所，且庄子里都是些老弱妇孺，虽说是不用交租子，但一年头下来，总是捉襟见肘。”
景园庄子在贾府的庄子里算是不好不坏，离京城不远不近，土地不沃不贫，只是这一两年年头不好，府里也总有不趁手要动用祖产的时候。
“于是我想了这法子出去赚些银钱。”贾幼青又说：“成品的货项总是要比散项值钱些，比如刚刚的染指，单卖凤仙花，两三框也卖不了一个铜板，做成染指放到小瓷瓶里，一瓶子能卖二十钱。”
三春并黛玉都眼睛一亮，不为钱，但为贾幼青的奇妙心思。
“又比如那桃木簪子，刻好了刷上桐油晾干，簪尾做成羽尾状，留了巧扣可别新鲜的时令花朵，一根簪子就卖到三十钱。”贾幼青给三春并黛玉展示那桃木簪子，原本不簪花朵就已经精巧别致，簪了花朵更显精美。
“还有呢。”贾幼青把簪子递给惜春把玩，又说道：“庄子里中了棉花，若是单卖棉花，两斤一个铜板，但若是纺成布匹，一匹布就是五十钱，要是做成衣裳，哪怕是个披风，最少也能卖到三百钱。”
三春并黛玉从小养在深闺里，怕是连外面的米价几何都不知道，贾府教养子女只教些诗书礼仪，经济事务是一概不问的。
今日听得贾幼青说这一番，只觉得新奇。
贾幼青看见她们的表情，一瞬间又有些赧然，因说道：“我讲这些铜臭俗物，莫要恼了你们耳朵的好。”
“怎么会！”探春惊呼道。
“我听了只觉得新奇，只觉得青姐姐好厉害。”惜春道。
“谁生来也不是只饮风喝露的，既生在俗世里，又何必沽名钓誉。”黛玉道。
“我也不腻烦这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是有道，又何必个个装的羞于启口，林姐姐说的好，谁也不是生来饮风喝露，士大夫们偏还要大话效仿圣人‘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用什么庇？用他们的笔杆子吗？”探春说道。
众人都一下笑出声来，迎春忙制止了探春，说道：“好了，整日家这许多话，怪不倒合府都说你是个炮仗。”
“那又如何？我还能怕了不成？”探春说道，“且等着吧，等我有一日有了势，把那些多嘴的奴才小人们挨个的打嘴。”
幼青笑骂道：“越说你越猖狂，没听过小鬼难缠吗？与他们计较做什么？”
黛玉道：“你也知他们是小人？小人便是欺软怕硬，不计较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性好拿捏。”
惜春便跟着说道：“等我大些了，我便要收拾了二姐姐房里的人！”
迎春的奶嬷嬷是个奸懒的，仗着迎春的好性子常常昧下她的东西。几人说起来都有气。
“你收拾了王奶妈，明日再有个朱奶妈，你能跟着迎春姐姐一辈子替她收拾人不成？”黛玉道。
众人都看向迎春，迎春只叹气不语，幼青便解围道：“王妈妈随我一起过来的，她做的姑苏点心倒是一绝，等会儿你们吃了午饭歇了晌便过来我这里，一起儿尝尝。”
探春笑道：“常听林姐姐说姑苏的点心，没成想是托青姐姐的福方能尝一尝。”
众人都哈哈笑作一团，只有黛玉笑骂道：“好你个探丫头，看我不治你。”说着就要去挠她的痒，一时都笑的停不下来。
忽听院子外有个嬷嬷高喝道：“我奉命来请几位姑娘去老太太那里吃晌饭。”
众人忙止住了，那位嬷嬷进来，后面还跟着没拦住人一脸懊恼的白果。
“要我说几位姑娘如今都大了，行事也该体面些，成日里这样笑的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耻笑府里的规矩了。”
是老太太的陪房赖嬷嬷，几位姑娘都止住了笑站好，偏这位赖嬷嬷不好相与，横着眉头又说道：“到底是规矩差些，宝二姑娘也不小了，还是要学些规矩，没得带坏了府里的姑娘...”
听到这里，三春并黛玉都气得不行，黛玉刚要反驳，却听幼青说道：“我不常在这府里，不晓得这位是哪房的太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结真心，闲话农桑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