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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远客至,初识贾幼青 ...


  •   “宝二姑娘回来了。”

      这日黄昏,众人正齐在贾母屋前凑趣,忽听外面小丫头急急来报。鸳鸯忙往屋外欲拦着,屋里众人都乱成一团。

      老太太慌的连声喊着:“快!快护着你二爷往后面去。”

      袭人站在宝玉身前,急急的拥着宝玉往后院去,力气大的宝玉挣脱不得,只急急的喊:“莫要为难二妹妹,我无事的,叫二妹妹在家住...”

      二太太也急的站起来,三两步快走到门边了,又急急退回来,嘴里念着“孽障!”

      凤姐一叠声吩咐着前头的小丫头们拦住了,一边快走到老太太面前安慰道:“老太太莫急,宝兄弟这一向精神的很,不妨碍的。”

      三春及宝钗往后退了一步,鹦哥也叫了黛玉站到众人身后,一边还小声的解释说:“宝二姑娘跟宝二爷本是双生的兄妹,从小宝二姑娘便养在京郊的庄子里。”

      黛玉心里奇怪怎的并未听说过这位宝二姑娘,为什么也不跟贾府的三春序齿?但也知鹦哥在贾母处不好多说什么,便也按下了疑惑。

      屋里老太太们这般严阵以待着,哪知那位宝二姑娘压根也没进院子,只在外面站定了。

      小丫头们忙忙的又把消息递进来,屋里老太太等一众人都不由得屏气凝神,黛玉也跟着屏气,只听得外面一个清泠女声说道:“幼青回府来的晚,便不打扰老祖宗和母亲了,请老祖宗和母亲安。”

      说着便听到屋外一个清脆的磕头声,接下来便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听得是小丫头们搀着走远了。

      王夫人急急着跟着站起来,慌忙走到门边了又急急站住,平儿被王熙凤叫去拦着宝二姑娘进老太太院子,这会往回走,迎面正瞧上王夫人,见她泪水都围在眼眶子里,慌忙避开眼睛。

      屋里的众人都还没缓过来,老太太慌忙叫人去看住宝二姑娘往哪里走,几位姑娘都鹌鹑似的围在一起,正巧这时后院的小丫头来报说晚饭得了,鸳鸯被立刻跟着笑道:“老太太早还念叨着晚上的老鸭汤,快送上来。”

      王熙凤也笑着说道:“好啊老太太,果然我是个讨嫌的,今儿要不是鸳鸯说漏了嘴,我还不晓得老太太这吃的精细呢!”

      史老太君便也笑了,说:“你这泼皮,哪里就少你这一口,府里进什么吃食你不晓得?”

      鸳鸯忙笑说:“二奶奶可别老太太哄了去,今儿的老鸭可是新吃法,上月宝二爷去北静王府里吃了一道酸萝卜老鸭汤,回来便一直说好,老太太便也惦记上了,光这酸萝卜便腌制好几遍,今儿才算头遭吃上,先说自己先尝尝看,可不赶巧您就巴巴过来了呢!”

      这话惹得屋里人都齐声笑了,唯王夫人和黛玉两个,王夫人似还没缓过来,失了神般的坐着,对众人的笑闹视若罔闻,黛玉心思重便也笑不出来。

      史老太君因笑说:“可算你个泼猴有了口福了,今儿便好好的放了斋吃吧。”

      王熙凤笑说:“什么酸萝卜,听得我都流了口水,这不四月天闷的很,可巧吃了老鸭汤顺顺火,我便不跟老祖宗客气了。”
      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老太君要说什么,因又看到王夫人,便冷了脸说:“金钏领了你夫人回去吧,好好的修养,明早也不必来请安了,多注意着你家夫人。”

      金钏儿忙说是,默默的扶了还在出神的王夫人,王夫人这才如梦初醒,王夫人请退,王熙凤跟着几个姑娘都跟着起身做礼,这厢屋里席面收拾好了,众人跟着老太太便入席了。

      王熙凤站在老太太身边,亲手盛了老鸭汤奉上,老太太却没心思吃,只等着鸳鸯从后厢拉来了尚在喋喋不休的宝玉,这才稍松了口气。

      老太太嘴上不说,眼上却仔仔细细把宝玉全身瞧过一遍,这才稍稍安稳了。

      众人吃了一顿略沉闷的晚食,酸萝卜老鸭汤什么滋味愣是没吃出来,唯黛玉略有些可惜,老鸭汤酸酸的正对她的胃口,可也不敢多吃,漱了口便带着鹦哥回去了。

      待众人都离开了,老太太忙拉着宝玉的手又仔仔细细大量一遍,一边又喊着叫鸳鸯去煮了艾草水来。

      “这个讨债鬼!好好的又回来做什么!”老太太紧攥着宝玉的手,她老人家力气大,宝玉直疼的倒吸气,忙忙惊呼:“老祖宗!”急急挣开了手,两只手都已经被勒出了青白的印子。

      待鸳鸯送来了艾草水,宝玉又耍赖道:“老祖宗,我无碍呢,今儿就不洗了吧。”

      惹得贾母又要生气,好在袭人等一力劝,好歹将宝玉脱了衣裳,就在贾母房里洗了艾草水。

      却说黛玉回了潇湘馆,鹦哥便细细的同黛玉说,原来这宝二姑娘是宝玉一胎双生的妹妹,宝二少爷有天生衔玉。

      原本家里众人具是欢喜的,谁知当天府上来了一僧一道,说宝二姑娘原是不该降生的,不知怎的偷来这一遭,叫府上将宝二姑娘送到城外庄子上再不许相见,不然必定会对宝二少爷大有妨碍。

      这话被婆子穿到内宅,王夫人听得大怒,差人要把一僧一道打将出去。

      谁知这一僧一道却是真有些修行的,人被拦在府门外,声音却洪钟一般的传进内室里,叫老太太听了去。

      又说宝二姑娘本是不该降生而来,生来便是要抢食宝二爷的命数的,除非宝二姑娘不序齿,不留在贾家,不跟宝二爷养在一处方可。

      到底是老太太做主,当夜便由忠心的老仆把宝二姑娘送去了老国公的庄子上,年节时分多是会接回来的,只是有一年大年下,宝二姑娘刚回来,宝玉便大病一场,痴痴傻傻许多天,此后贾府里上下见了宝二姑娘便是如临大敌般。

      黛玉听后好长时间不语,鹦哥也不催促,自去收拾黛玉晚间洗漱东西,而黛玉这一厢,思绪却飘得远了。

      鹦哥边收拾边又说:“二太太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时常的派人去瞧宝二姑娘,老太太念她慈母心,也不曾计较过。”

      却说此刻的宝二姑娘正在亲娘的院子里,母女两对坐无言,只王夫人偷偷抹泪。

      半晌,王夫人拉着贾幼青的手细细的看,哭到:“你这孽障,回来做什么!”

      “母亲...” 贾幼青冷不防被王夫人一瞪,便改口道:“二太太,景园庄子来了外客,我住着不方便,回来几日。”

      “外客?”王夫人疑惑,景园庄子是已故老国公的私产,离城门百里有余,马车急赶也要两三个时辰,且是通往直隶(今河北省)必经之路,土地较干旱,京城的贵人们一般不往此处圈园子,当年王夫人听说小女儿被送往景园,还大哭了一场,如今几年过去,竟是没了当初的悲痛。

      “一行有几十人,都是些青年男子,一个个黑衣肃穆,庄头连夜叫奶母送我回来了。”贾幼青说。

      一旁站着的朱嬷嬷也连声附和道:“可不是!瞧着那些个人就凶叨叨的!我们青姐儿到底是国公府嫡小姐...”

      “住口!”王夫人冷眉倒竖,朱嬷嬷登时噤声了,心里虽不忿,却不敢多嘴了。

      “太太,我们临行前问过了,至多不过十日便可回去了。”贾幼青面上无喜无悲。

      王夫人一下又红了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起初也怨过也怪老太太心狠,可怎么办呢?珠哥儿死了,宝玉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王夫人虽觉得女儿跟自己不亲近,但到底也还放了心,于是忙吩咐丫鬟们给贾幼青上些吃食。

      “你晚上便去大太太院子里住,我一会找小丫头子带你过去。”王夫人坐在炕沿上,一边说着话,一边瞧着贾幼青招呼自己的奶母也坐下来吃饭,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没在府里养大的,规矩上就是不好,府里的几个丫头还是庶出的,都不会尊卑不分,跟奶母子坐一桌上吃饭。

      但到底从小是这个朱嬷嬷护着贾幼青长大的,王夫人也就忍下了。

      “早上也不必到我这请安,也不必跟着府里几个丫头去老太太那里,且安生过了这十日。”

      朱嬷嬷登时冷了脸,贾幼青也是苦笑道:“太太不必防我,我原也是不想回来的。”

      王夫人又红了眼,半是羞愤更多恼怒,因说到:“好个孽障!只当我白养了你!”

      说完竟是饭也不让吃完,叫小丫头送去大太太邢氏院子里去了。

      只是半夜难眠,一面哭一面骂,一面想着都是些讨债的孽障,一面到底又心疼女儿,偷偷叫小丫头送些吃食过去,只是不叫贾幼青知道是自己吩咐的。

      而贾幼青这里,虽是从小习惯了被冷待,但到底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心里还是对母亲有期望的。朱嬷嬷则是暗暗发了誓要好好守着青姐儿,定要叫慢待姐儿的人后悔。

      第二日贾幼青老实的呆在邢夫人院子里,早起邢氏没叫青姐儿去请安,吩咐小丫头送来了早食,说:“宝二姐儿今日便好好休息吧,不必来请安了。”

      主仆几个在院子里呆了半日,直至下半晌了,趁着合府的主子们午睡歇下了,院外方传来说话声。

      小丫头们说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并着林府的表姑娘来了。”

      贾幼青忙迎出去,院子外四个姑娘一起站着,忙笑着见礼,迎春虽说是木讷些,但到底她最年长,便说到:“到底进屋子里,总在院子里站像什么话。”

      待几个人都让进了屋,贾幼青便对着林黛玉笑道:“我常在府外,倒是不曾见过林妹妹,如今一见,却觉得面善的很。”
      惜春也笑道:“宝二姐姐说的倒是跟宝二哥一模样儿。”

      众人都笑,却听林黛玉说:“我见了姐姐也觉得面善,昨日听姐姐自称幼青,倒不知是哪两个字。”

      按说贾幼青的存在是府里的隐私,但到底这几个女孩子还小,彼此相处也是真心,林黛玉便这样问了。

      探春笑说:“林姐姐这般博学,倒是不通《楚辞》了,便是屈大夫的‘朕幼青以廉洁兮’。”

      林黛玉恍然,也笑自己一时愚钝了。

      “前些年有个老秀才路过景园庄子,给我起得名字,这秀才瞧着虽落魄,但却有风骨,我便拜了师父。”贾幼青说。

      黛玉闻言道:“如此倒是想见见这位先生。”

      “我们头回知晓宝二姐姐的名原也想见见这位先生的。”探春道,“只是无缘。”

      “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迎春道,“我们偶能与二妹妹书信几回已是不易。”

      “姐姐们说的这位先生仙风道骨的,不知可是叫的上名号的?”惜春问。

      “先生姓吴讳舒,字扬辉。”贾幼青说。

      贾家三姐妹不知道吴扬辉是何人,黛玉确实知道的。

      “竟是扬辉先生。”黛玉道,“是我父亲的同窗,竟是必要去拜会了。”

      三春俱是眼睛一亮,她们也只是三年前去过一次景园,天光地博,比贾府后院里一方天地要强多了。

      贾幼青却说:“我却是不知此事,先生前些日子外出云游,说是要半年方归。”

      黛玉点头表示知晓了,三春却都是有些失望。

      贾幼青便笑说:“我回来的匆忙,虽给姐妹们准备些礼物,到底是有些单薄了,莫要恼我。”说着便吩咐大丫头白果取了来。

      众人凑上去瞧,都是些乡野玩趣,三春的是:五色的凤仙花染指、一根桃木簪子、一身绸布的裙子、一篮子柑橘与雪梨、两盆雏菊并一个木刻的兔子玩具,稀奇的是兔子尾部装了一个扳手,手一拧便有吱吱的齿轮声,放到桌子上就能向前蹦跳。

      贾幼青说:“这是我师父闲来做的,我瞧着有趣,便给姐妹们都带了。”

      三春瞧着有趣,都拿着兔子玩起来。
      黛玉的礼除此之外多了一方砚台、一叠子纸张、一盒晒干的桂花。黛玉正瞧着纸张呢,触手细腻,闻着一股子桂花香。

      贾幼青又说:“府里还有位宝姐姐,细辛把礼送过去把。”

      探春放下手里的兔子对侍书说:“你带着细辛去梨香院一趟。”

      迎春想了想,对司棋和入画说:“你们两个也一起去。”

      黛玉心细如发,见她们两个安排,便知道幼青在贾府行动多不便,便有些替她难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远客至,初识贾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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