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女儿》嘒其小星

13、第十三章：见族叔 父母爱子心

　　到了下午，黛玉已经是大好了，正与贾幼青在庄子的蔬果地里看村户们收获，大批的黄瓜、瓠子、豆角等装好了车要运走。小禾儿小跑着捧了几根黄瓜来，给了贾幼青与黛玉一人一根，又分给后面的雪雁与晴雯，见不够了，又大喊着让小伙伴们“快来快来！”

　　等几人都吃上了，林黛玉笑道：“真喜欢这里，姐姐不要恼我了，我想留在这里。”

　　贾幼青说道：“我能带你来，必是能有法子叫你留在这里的，再不许你自作主张。”

　　黛玉便笑了，贾幼青又问：“妹妹与我说句实话吧，林姑父走之前可留了什么话？林家家财上百万，贾家定是不会主动交于国库，姑父怎么与你说的？”

　　黛玉沉默了，因她那时还小，父亲虽将话与她说透了，她到底是害羞。

　　贾幼青便道：“贾家里什么样子妹妹知道，宝玉的秉性妹妹也知道。我原本打算叫妹妹亲眼看，仔细感受了自己做决定。”

　　贾幼青吃完了黄瓜，自己洗洗手，说道：“可我又不想如此了，妹妹应当与我站在一起，我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妹妹帮我一起做。”

　　林黛玉也站起来，眼神里带了一股坚定，听贾幼青又说道：“我这里这么多孩子，将来还会带更多来，我要他们一一读书、明理，不求他们为官做宰，只要他们能做个明白的人。”

　　林黛玉喜欢这里，不仅是为着这里天高云低，草长莺飞的舒旷气，也为着她自己，好像她在这里是个有作用有能为的人，哪怕每天只能教一个孩子识得一个字，她也觉得很棒。

　　贾幼青又说：“前年大涝，国库里出了五十万赈灾，如今西南蛮夷扰边，眼见着有一场祸事，国库却是空虚日久了，三公主叫我拿出法子来。”

　　林黛玉听得入迷，贾幼青又说：“我想着，国富需得民富，民富才有纳税，可假如我大周只指望百姓从土里抛出来的一点嚼用，必不是长久之计。”

　　贾幼青指了指远处的工坊，说道：“需得让富人们拿出钱来，所以我建了许多工坊，叫匠人们做各色的新鲜玩意出来，一是教富人买货，二也能叫百姓们赚钱，他们有事做有钱赚，民富则国富。”

　　林黛玉叹息，说道：“听姐姐的话，竟觉得我往日白活了。”

　　恰在这时，前门小厮来报说：“外面来了个自称林二老爷的，要见林姑娘。”

　　黛玉一喜，笑道：“是堂叔父，快请进来。”
　　贾幼青虽是不解，仍跟着林黛玉到前院去见客。

　　黛玉解释道：“原是林家老宅里的族叔，父亲亲叫我见了，言说‘若日后不顺，便去你潭二叔那里。’。”

　　林潭焦急的在前厅里等待，一见了黛玉忙迎上来，仔细打量了说道：“姑娘瘦了，只是精神倒好。”

　　林黛玉与他引见了贾幼青，贾幼青作揖，拜道：“林二叔。”

　　林潭忙止住了，说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能自己在这里？”又问黛玉道：“贾家老太太可是留了人来？不然你们便跟我回家去，到底家里人照顾细致些。”

　　林黛玉忙说不用，正想着怎么跟林二叔解释，只听贾幼青道：“林二叔不急，先坐下来喝茶，听我们慢慢的说。”

　　雪雁忙端了茶来，林潭看上去，说到：“雪雁丫头也长大了，姑娘身边贾老太太给的鹦哥呢？”鹦哥正端了点心来，笑道：“劳二老爷还记得我，如今我们姑娘在这里，我自然也是在这里的。”

　　林潭松了口气，却是叫贾幼青看见了。

　　等贾老太太派的婆子们赶来时，庄子里已经在上晚饭了。

　　林大少爷带着娘与妹妹一并赶来了。黛玉亲与贾幼青引见，林二婶姓周，是个眉目慈和的妇人，穿的是寻常的锦面衣裳，待黛玉十分的亲厚。林大少爷叫林砮，是个眉目疏阔，性子沉稳的男子，约十六七岁，不爱说话。林小妹却是个话痨，两只眼睛圆溜溜的，一见着黛玉就哇哇大叫，嘴里‘姑娘、姐姐’的混叫，一会要接‘姑娘家去’，一会说‘姐姐可是病了，担心坏我了。’

　　贾幼青看着她闹，不觉也跟着笑起来。因着林二叔实在不肯，晚饭是分了内外两桌。是以贾家的婆子被引到外院，一打眼瞧见了正在外院小间里用饭的林家父子两。

　　“了不得了！姑娘这里怎么会用外男！”周瑞家的正等着庄子里的婆子来请，这一下被婆子吓得不轻，待顺着婆子们的手指看过去，真看到了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时，差点一翻眼撅过去。
　　待贾幼青众人匆匆赶过来时，周瑞家正指桑骂槐，大骂庄子里的下人不规矩。

　　“待我查明了那个腌臜婆带了外男回来，我非回了太太打死了撵出去！”周瑞家的压根听不到林二叔父子说话，发疯了一般，骂道：“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打折了手脚关起来！”

　　林二叔见这婆子不听人话，举高了一直茶盏摔在地上。‘嗙’的一声连刚进来的贾幼青等都吓一跳。周瑞家的更是立刻安静了。

　　林潭叫儿子拿出五城兵马司的腰牌来，林砮的小厮拿着腰牌摆到周瑞家的眼前，说道：“我们老爷姓林，是我们大姑娘的族叔。”林砮任五城兵马司五品指挥，腰牌上刻有姓名籍贯。

　　可周瑞家的大字不是一个，叫这话打的头脑一愣，将半信半疑，见这小厮拿着什么腰牌给她看，唯恐是林家穷亲戚来为难。又要喊打喊杀时，黛玉走近前来。

　　黛玉走到林二叔面前盈盈一拜，说道：“叫二叔父受惊了。”

　　周瑞家的目瞪口呆。

　　等着第二日一早，周瑞家的坐车赶回贾府，贾府里又是炸开了一锅。贾母深恐黛玉在外面被哄骗了、教唆玩野了心，竟是亲自要叫人去套车接黛玉。

　　凤姐赶过来要劝，说是：“林妹妹自是知道老太太的心，况林家人虽是爵位尽了，到底是累世的书香世家，老太太也是瞧着好才叫敏姑姑这么个精贵人嫁过去的。到底是顾着读书任的体面，万没有自堕门风的。”

　　贾母叫她说的脚步顿了顿了，凤姐接着又说到；“我瞧着林妹妹虽是年纪小，心里却是有成算的。万不能一两句话就叫人哄骗了，况林家二房的太太的帖子已经叫家里下人带回来了，说不定这会人就在赶来的路上呢！”

　　贾母停住了脚，叫鸳鸯扶着，凤姐又说：“老太太是长辈，哪有哪有长辈去见晚辈的道理，不如老太太就安坐着喝些茶，等着林家二房来便罢了。”

　　贾母被说的高兴，骂了两句：“偏偏你歪理多。”

　　景园庄子这里，林二叔带了妻儿去贾府里拜见，黛玉只不想回去，因说：“我这里忙得很，正要修些教材，二叔二婶再回来时记得帮我把父亲留的书带些回来。”

　　林磬打开一瞧，问道：“怎么姐姐还要《九章算术》呢？”

　　黛玉捏捏她的脸，笑道：“等你再回来我细细与你说。”

　　林二叔二婶都是不舍，又不想强叫她家里去，因此细细的叮嘱雪雁，叫她“仔细照顾好姑娘，有事了叫人往家里送信。”

　　梨香院这里，薛姨妈在房里做针线，瞧见宝钗早早回来，笑问道：“怎地回来的早了。”

　　宝钗在她面前坐下来，薛姨妈瞧见她脸上不好，忙放下来针线问道：“怎么回事？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一早上请了安回来就这样了。”
　　宝钗犹豫着开口，说道：“我们家里的房子妈妈还是叫人快收拾了吧，我们好清清静静的回家去。”

　　薛姨妈大骇，问道：“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因想着薛蟠到底胡闹惯了，家里的差事已经丢了大半了，还指着贾府这里能借些势。倘搬出去了，差事还在其次，怕是薛蟠撑不起家，再闹起祸事来。

　　薛姨妈见宝钗又不说话，怕是她在贾府里闹的累了，说道：“好姑娘，你哥哥混账，家里不得要靠你了，是我委屈你了，老太太心气高，你姨妈又不肯说个准话，一年二年的叫你平白受委屈，若你爹在，正经给你定了亲事，哪还有今天？”说着又哭起来，哭娘家将她嫁到皇商家里，丈夫、儿子皆不能入朝做官，平白矮人一头。又哭薛蟠混账，为小丫头打死了人命，几万两银子还罢了，又叫姐姐家里看轻了。

　　薛宝钗一时慌忙劝住了，说道：“妈妈，我瞧着这府里人人长着富贵眼，凭我们多少家资经不住这么花的。另未免太张狂些，恐是将来有祸。”

　　薛姨妈连忙堵住她的嘴，骂道：“这青天白日的，胡说些什么！”

　　薛宝钗道：“妈妈知道我才从庄子里回来，府里人人都道宝二姑娘得了贵人赏识。却不知那青姑娘在庄子里教人些悖逆言论！长此下去恐招致大祸！”

　　薛姨妈先是不解，继而大惊，仔细问过了宝钗，慌慌道：“我与你姨妈去说！”

　　薛宝钗忙拉着她，说道：“到底是姨妈亲生的骨肉，妈妈急急这么去说，竟是叫人疑心我们挑拨了。”

　　薛姨妈却道不会，说道：“到底是我亲姐姐，青姑娘也是我外甥女，到底是趁着还早些能拉回来尽拉回来些，”

　　薛宝钗却道：“妈妈如今是我薛家妇，姨妈是贾家当家太太，到底是不同了。何况宫里的太太得体面，姨妈正是兴头上，青姑娘也是姨妈的女儿，这关节上怎能容人说她女儿的不是？再有，姨妈纵顾着姐妹情分，可这府里人嘴松的很，一传出去老太太也顾不得这个。”

　　一番话说的薛姨妈脸色清白，一腔急躁与爱护霎时冷了。

　　薛宝钗又道：“如今咱们在他们家住着，一走一动都要仰他们照顾，到底是不便，不如早早回了，即粘不着他们的光，他日恐有祸了，也害不着咱们。”

　　林二叔与林二婶分别被婆子与小厮引了去见贾赦与贾母。

　　林二婶周文兰与林磬进二门，由内院的婆子领到贾母处，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凤姐都在，各自见完礼后。

　　周文兰笑道：“亲家老太太莫怪，我们家刚调来京城，本想着安顿好了再递了帖子正经拜见老太太，只是我那大儿子在五城兵马司里做事，因着我们提多了，他心思又细，回来告于我们说大姑娘生了病，我们一时慌得不能了。”

　　凤姐亲领周文兰与林磬坐了，周文兰又说道：“也是我到底不经事，一时慌了忙带着我们磬儿忙忙的去了，我们老爷赶过来已经是狠狠骂了我了。”

　　一席话说的贾母展颜了，说道：“也是你们爱护玉儿的心，一时慌乱也是有的。”

　　周文兰听贾母说，也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人善，我来是已是醒悟过来，懊悔的很，我这磬儿安慰我说‘大伯母温柔慈爱，能教导出大伯母这样的女儿，老太君想必也是顶顶慈爱宽仁，必不会与母亲一时情急计较的。’我这才放了心来。”

　　贾母早已经是笑了，忙忙招手叫林磬过来，说道：“你与你玉姐姐极像的，今晚便留在我这里住，等你玉姐姐回来了，你们一处玩耍，这里另还有你三个姐妹。”因叫凤姐去喊姑娘们过来见客，一边又对林磬说道：“叫你母亲自己回家去好不好？”

　　林磬答道：“老太太慈爱原不敢辞，只是母亲一路行来心知是情急失了礼，虽老太太宽仁，到底我母亲悬着一路的心，磬儿便要亲与母亲回家，待母亲放了心再来拜见老太太。”

　　贾母点头道：“到底你们林家几代书香，规矩是再好不过的。”

　　林磬又说道：“老太太放心，碤姐姐已退了烧，只是身子还虚弱，千叮咛了叫我宽老太太的心。”

　　贾母心里欢喜，一时迎春等来拜见，竟是立刻将先头的不快放下了，叫迎春他们带磬姑娘去玩，问周文兰道：“你家里大哥儿如今竟是在五城兵马司？”

　　周文兰道：“因是他笨拙些，虽中过秀才，我们大老爷见了他说是愚钝，便叫他从武入仕，他自己也欢喜。”

　　贾母听中过秀才，先是喜又听她说从武，一时替她可惜，却又想到他们林家人胆气小，一言一行皆谨慎，府里下人小厮出了门都是三缄其口，在贾母看来未免刻薄些，但到底不是自己家，因此便说道：“也是难为他小人家了，便叫来我见见，也是亲戚之仪。”

　　林砮进来时，屋里人险些打了眼。只见迎面进来一个冷面阎王，一身黑衣无甚装扮，只是腰间挂着五城兵马司的腰牌。往那一站跟松树一般，太过板正，圆润不足。

　　周文兰忙站起来给他介绍，说道：“这是你大伯母的母亲，这是大舅母、这是二舅母。”林砮一一行礼，虽礼数不错，到底话少，周文兰便笑道：“我这小子从小便是锯嘴葫芦，老太太与嫂子们莫怪。”

　　贾母还未说话，邢夫人已是开口笑了：“我们家里也有个二姑娘一般的不说话，倒是与亲家......”

　　话没说完便叫贾母眼神吓得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