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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式神与茶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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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我喜欢收集茶具,时常抚摸擦拭,直到某天,最喜爱的那只茶杯开口与我对话,我吓了一跳,不慎将它打碎,彼时只觉得惋惜。
很多年后,歉意才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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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今天晚起七分钟了……”
松打了个哈欠,“多睡几分钟而已,有什么关系。”
萩白了松一眼,“小海可从来没有起晚过!”
思量再三,萩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敲了敲门,轻声问:“小海?”
片刻后才传出一声回应:“……萩?”
萩松了口气,却没能完全放下心,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不,别担心,我没事。”
房间内,不知漾山海捂着额头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两位式神一远一近站在门外,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过来。
包裹着式神身体最外一圈的灵力如同即将沸腾的水一般隐秘地翻涌,以对他来说最直观的方式阐述着情绪波动,不知漾山海安抚道:“抱歉,我起晚了。”
松站在更远一点的位置,开口倒是赶在萩之前,直截了当地问:“没睡好?”
不知漾山海摇摇头,神情严肃了几分:“我做了个梦。我不知道那是你们两个谁的梦,或许是你们之中的一位经历过的事情,也有可能是……”
他顿了顿,轻叹道:“……死因。”
除妖师们大多追求更加强盛的灵力,但以他亲身经历来看,过于强大的灵力也是一种负担。
陷入沉睡时便有所松懈,偶尔会有路过或找上门来的妖怪的记忆流入脑海,而妖怪的记忆大多光怪陆离,童年时就总是做一些噩梦,挣扎沉溺于中却迟迟无法惊醒。
即使好运地不受妖怪影响,睡梦中,周遭的事物也可能被他身体逸散出的灵力影响,在还无法彻底掌握庞大灵力的年纪里,任何东西都有可能为他造成困扰,他也无法保证下一秒不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所以往往孤身一人。
当年他选择隐居至此,其他契机暂且不谈,继承祖宅的同时得以远离人群是原因之一,他后来也的确因此鲜少与外界接触,不过八原的妖怪比东京多,妖怪们带来的干扰也随之倍增,他便在老宅周围的樱花林内画下阵法,隔绝了与人类和妖怪的接触,求一隅清静。
昨晚的梦太过真实,噼里啪啦的燃爆声和血肉骨骼被灼烧熔化的感觉仿佛还未褪去,他不知道前一晚流进梦境的是属于哪位式神的记忆,又或者其实两者皆有。
不知漾山海并未急于让式神去搜寻记忆,对于前尘过往皆忘的灵体来说过分执着于记忆十分危险,他照旧平静地过完了这个清晨,直到阳光融化了院里松树上的积雪,他才邀请两位式神在茶室一同坐下。
为了欢迎松加入这场过去只有两只茶杯的品茗,他特意拿出了一套心爱的茶具。
萩站在不知漾山海身后探头看了一眼那套茶具,恍然大悟地说道:“是这套啊,难得见你拿出来用。”
余光中注意到松看过来,不知漾山海转头笑着解释道:“因为很喜欢这套茶具,所以才不太用。”
松翻看茶杯的动作刹那间柔和起来,他多看了两眼那只茶杯,除了精致以外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拄着下巴随口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用?一直收在柜子里不就没意义了。”
不知漾山海和萩对视了一眼,萩耸耸肩,在矮桌旁盘腿坐下,意味深长道:“你也不希望吵醒你手里的茶杯对吧?”
松动作一顿,震惊地看了一眼捏在指尖的茶杯,差点没拿稳,原本冰凉的茶杯一下子变成了烫手山芋:“等等!!什么意思?!它是活的吗?!!”
不知漾山海无奈道:“萩……”
萩轻咳了一声:“目前不是,不过小海再多用几次,它就有可能催生出属于它自己的‘灵’。”
萩看向正在泡茶的人手旁摆着的那只茶杯,认真将上面的花纹记下来,“如果以后还会用到这套茶具,那小海就不能再用这只茶杯了,得换只没用过的才行。”
萩又转过头,凑近松手里拿着的那只茶杯看了看,笑道:“是小海上次用的那只啊,原来在你手里,还真有缘。”
松莫名觉得手里那只烫手的茶杯变得更烫手了。
“虽然上次用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不要连续重复使用才好。”
不知漾山海抬头时才注意到松表情不太对劲,他安抚道:“别担心,大多数物品不会这么快化为生灵,这套茶具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哪怕一直放着不管几百年后也会苏醒,只不过被我使用过后会加速催生,我不想卷入更多因果中,所以才会注意不要让它们太早醒来。”
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妖怪和灵体这类词汇都还带着陌生,仅停留在非人类就是鬼的层面,在他的认知中,自己现在也是个鬼魂。
松将茶杯放下,看着还在进行繁琐的泡茶流程的大概如今可以称之为“主人”的人,突然问:“我们把你卷入因果中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不知漾山海的第一反应是,松似乎对把自己和萩捆绑在一起十分理所当然,但松明显是一个更加注重个性和自我的人。
值得在意的是,萩对松的接受度也高得惊人,四年前萩刚刚来到他身边时,虽然善谈热情,但会时刻注意着拉开距离,亲近而不亲密。
他和萩是随着时间才逐渐弱化距离感建立起信任的。
对上松的视线,不知漾山海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回答,“染灵并非你们本意,与其说是我被卷入进你们的因果,不去说是你们被卷入了我的因果中才更加贴切。”
松收起原本懒洋洋的姿态,正色道:“你说的那个染灵的原理我不太懂,因果什么的我也不太懂,总之就是缘分吧。”
“相逢即是缘,无论是对我们中的谁来说都是这样。”萩笑着提醒了一句,“茶快凉了哟。”
萩的话暂且打断了这个走向略微妙的话题,一人两灵开始安静地品茶,只有极其偶尔出现的茶杯拿起放下时清脆的声响打破寂静。
不知漾山海起身去取了一份和果子,正式开启今日预定的关键话题。
“硝烟,碎石,火光,呐喊,下坠。”
那是他昨晚的梦,准确来说,是被动流入他梦中的记忆。
“我不确定那是你们当中谁的记忆,也可能那其实是你们两个的梦混杂在了一起。”
松率先提问:“为什么?梦也可以买一送一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萩。
那个留着半长发、拥有一双下垂眼的式神放下茶杯,微微蹙眉:“因为,四年前,我第一次流入小海梦中的记忆就是类似的场景。”
松满不在乎地笑笑,举起茶杯,遥敬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萩:“那说不定我们死在同一个地方。”
萩一愣,笑着回敬过去,一来一回硬是把茶喝出了几分酒的味道:“那还真是孽缘。”
不知漾山海点到为止,比起讨论记忆和梦境,这次品茗更像是在向松介绍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不是一个急躁的人,也不想催促周遭的人或物快速变化。
就这样聊着天慢悠悠地喝了半壶茶,太阳已经向西略微倾斜,不知漾山海问:“要午睡吗?”
虽然是面向两位式神,不过更多还是在询问萩。
这是例行的流程,多年来早已习惯这种模式,萩猜到特意问这句话是主人想向松演示如何借用咒术让式神沉浸于精神世界寻找记忆,点了点头。
他去柜子里拿出熏香,熟练地躺下,枕着不知漾山海的腿,合上眼睛。
松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显然并不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午睡那么简单。
随着熏香燃起的细烟丝丝缕缕升起,空气似乎变得更加使人平和宁静,松看到不知漾山海用大拇指轻轻按在萩的额头,几秒后,泛着青色的光芒从指腹和额头接触的部位溢出,并不刺眼,只让人觉得柔和。
“松,可以帮我拿个枕头吗?”
松回过神,起身去找了个枕头,哪怕知道那不是普通睡着不会被轻易惊醒,他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漾山海摇摇头:“那取决于他。不过如果熏香燃尽时还未苏醒,我就会强行唤醒他。”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或者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吗?额,那个……”
松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自己该怎么称呼对方更好,他的表情纠在一起,总觉得那个称呼有些烫嘴,艰难道:“那个,嘶,主……主人?”
不知漾山海微愣,哑然失笑:“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你平常多念我的名字也有助于契约的稳定。”
松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口,半掩饰地转移话题道:“怪不得他一直‘小海’‘小海’的叫你。”
不知漾山海并不强求,称呼姓名、穿他的旧服乃至于喝他泡的茶都有相似的维.稳效果,他只是适当提出方案,是否被采纳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那么多办法,总有一个是能让式神接受的,这个不够好那就换另一个,既然他有能力做到,那就没必要为彼此徒增烦恼。
“一起出门走走吧。”
松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另一个式神,迟疑了一瞬:“不等他一起吗?”
“没关系,早上我已经和萩说过了。”
松这才点点头,又觉得自己刚刚的一瞬担忧莫名其妙且多余,他起身问:“去哪里?”
“藤原家,我们去送邀请函。”
“邀请函?”松想起那个为自己指路的少年,“原来叫做藤原啊……”
“不,他姓夏目,是那家的养子。”
松啧啧称奇:“你这段时间也没出门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是说其实你之前就认识他?”
不知漾山海抬起手,一枚樱花花瓣随风落在他掌心。
他将花瓣递给式神,“风会带来答案。”
松将信将疑地用指尖捏起那枚小小的绿色的樱花,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疾风蓦然卷过,再睁眼时樱花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松惊异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找到。
不知漾山海看着重新回到手中的花瓣,并没做额外的解释,只是笑着说:“回来的时候去七辻屋买些甜品吧,萩很喜欢,你们那么合拍,说不定你也会喜欢的,松。”
松不满道:“哈?!谁跟他合拍了?!”
两人并排穿过长廊,推开古朴的大门,松有所感应般地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那个寂静无声的风铃。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留着半长发、有着双下垂眼的青年在飞舞的樱花中仰头望向风铃的虚影。
松莫名停下了脚步:“那家伙喜欢甜食?”
“是啊……”不知漾山海问,“你呢?喜欢吗?”
半晌,松说:“一般喜欢吧,只是一般喜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