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式神与御守 ...
-
不知又是出现了有关我的什么谣言,试图向我讨要御守的人莫名多了起来,直到某天,一个妖怪跪在我面前,恳求我给他一枚御守。
他一脸感激地捧着御守离开了,我没有追问,一个妖怪为什么会索求足以将他的掌心灼穿的护身符。
***
人死后会短暂地变为灵体,此后或消散,投胎转世;或化为鬼怪,失去自我,甚至危害世间。
但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存在一种例外,那种状况被称为染灵。
古籍中记载,平安时代,一位拥有强大灵力的阴阳师将发簪作为定情信物赠予爱人,爱人去世后竟然依托着生前每日抚摸发簪时沾染的灵力维持在灵魂体的状态,且在失去生前记忆后无意识地向远在千里之外的灵力的主人靠近,相爱的两人因此得以见到最后一面。
那位灵力强大的阴阳师和死去的爱人的结局是什么已经无从考证,但这份记载是不知漾山海在翻阅了家族文库中全部典籍后才找到的唯一的有用信息。
四年前,萩触响了他的风铃,而松的到来让四年前的一切谜题重演。
不知漾山海坐在缘廊,安静地望着在院子里比试的两个式神。
萩苏醒后发现宅子中竟然多了一个人,一时间大为震撼,一边说着“小海你怎么能随意把陌生人留下”,一边在与松对上视线后迅速沉浸于发现新朋友的喜悦之中。
萩和松一见如故,不过那不影响他们两个在庭院里一决胜负。
不知漾山海只是远远看着,按松的提议,他负责担任裁判,最好能准备点什么彩头,于是他煮了一壶新茶,又去准备了一碟茶点。
他并不参与这场比赛,他的任何一丝偏袒之心都会对战局造成不可逆的扭转,而他的家族素来崇尚绝对的公平。
已经跟随他四年的萩身上附着的灵力远胜松,对灵力的作用也远比松灵活,但萩在这场比试中并未动用灵力。
那两个灵体并不如常见的妖怪那般拥有妖力,他们作为式神的强大是依托他身体里的灵力,那两个由他所取的名字就是获取他体内灵力的最重要的一道媒介。
虽然持有式神和主人之名,但式神的存在并未直接增长他的实力,他自己使用灵力打败对手和让两个式神使用他的灵力击败对手似乎没什么分别。
不过他留下萩和松本就无关驱使他们为自己所用,也就无所谓他们对自己是否有所增益。
他并不需要式神,但是他需要解开那两抹灵魂为何会向他飘来的谜题,况且灵力对他来说一向不是什么值得吝惜的东西,从幼时开始,灵力的增长就如呼吸一样简单且理所当然,即使不经钻研,身体里的灵力也无时无刻不在增加。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灵力过于强势,家族里这一辈能够看到妖怪的人才会愈发凋零稀少。
庭院中的两个式神缠斗许久,最终松以较高一筹的体术赢得了一壶茶和一碟茶点。
他们一起围坐着喝了那壶茶,也顺理成章地迎来了第一场会谈。
松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接受度良好,甚至有些好得过分了,十分自然地抢了萩手里的茶点,在萩谴责的目光中问不知漾山海:“你一个人生活吗?”
萩在一旁纠正:“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啊。”
松转头毫不留情道:“哈?我们现在还算是人吗?”
“这个……”萩一哽,陷入思考。
不知漾山海将茶杯放在矮桌上,刻意弄出了一点声响,将两个正拌嘴的式神的注意力引过来。
那种很难有确切答案的思考,对目前主要依靠他的灵力来维持自我意识的灵体来说太过危险,身为主人,他有责任为式神规避风险。
“松,虽然未来也能逐渐了解,不过我觉得还是提前和你聊聊比较好,有些事情也需要彼此磨合。”
不知漾山海看了一眼萩,萩点点头,起身离开。
松看着那个脚步轻快的背影,似乎下意识地想起身追上去,“他去哪?”
“只是去取一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不知漾山海走到松身旁,轻声道,“失礼了。”
在松疑惑的目光中,他抬手轻轻触碰松脸颊上的淤青,几秒后,他后退半步,颔首示意。
松有所感应般地摸了一下刚刚被触碰过的脸颊,随即面露惊讶。
萩大步穿过长廊回来,笑着说:“和小海直接接触对我们有治疗的效果。”
“原来如此,真神奇。”
不知漾山海接过萩取来的物品,顺口道:“不过这并不是效果最好的办法。”
松好奇道:“效果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知漾山海诡异地停顿了一秒,面不改色地说:“必要时你会知道的。”
所幸松并未深究下去,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萩刚刚取来的东西上,不知漾山海莫名松了口气,重新将话题引入正轨:“请起身。”
松不解,但仍旧配合地站好。
不知漾山海接过萩递来的软尺,为松测量起尺寸。
“这是在做什么?”
萩显然对这一系列流程得心应手,快速答道:“量一下尺寸,然后给你改衣服穿。”
松转头怀疑道:“你来改吗?”
“小海改。”
“没想到……我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来着。”
“也没人规定有钱人家的少爷不会裁制衣服吧。”
不知漾山海在那两人一来一回的拌嘴中量好了尺寸。萩刚刚已经连带着要改的衣服和布料一并取过来了,正好可以趁着现在直接把松的衣服做出来一套。
垂眸穿针引线时,他为萩刚刚的解答做了一点儿额外的补充。
“你们并不是真正的妖怪,有自己的真名,我取的名字只是一个临时称谓,它足以让你们与我结成契约,但也只能算是结成了一道不太牢固的契约而已。”
“如果想让你们稳定地维持在灵体的状态,那就需要一点外界手段,直接穿我的旧衣服是其中之一,衣服上附着了我的灵力,对你们来说是最直接的保护。”
那两个灵体生前或许在哪里沾染到了他的灵力,死后灵魂受到残余灵力的牵引本能地朝他靠近,但是那两人身上沾到的灵力极其微少,就算他的灵力一贯强势,也只够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不知漾山海轻叹道:“松,如果你再来迟一些,或者我开门再晚一些,局面或许就棘手起来了。”
松对自己可能差点就彻底消失了这件事表现得满不在乎,完全看不出后怕的模样,笑着说:“多亏路上有个少年帮我指了路……啧,你这里也太难找了。”
不知漾山海微诧,后知后觉地想起,松不久前也提到过这件事,有一个少年为他指路,他才找到了包围着老宅的樱花林。
但普通人类是看不到灵体的,那个少年究竟是不是人类也还未可知。
“我在这附近布下了阵法,毕竟一片常年盛开的樱花林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你能找到入口只是一方面,能顺利穿过阵法更加难得。”
不知漾山海点到即止,没有说完全,也并不点明那个少年或许并不如肉眼所看到的那样普通。
真正能够突破阵法的存在并不多,而有人类或者妖怪走进阵法时他也会有所感应,松这种情况是万中无一的例外,身上染着他的灵力,所以阵法默认任由松自由穿过。
不过,能够帮助松找到这片樱花林的少年……
不知漾山海若有所思。
照理来说,普通人类、大多数除妖师以及中低级妖怪是无法记住这片樱花林的,他对此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你还记得那个帮你指路的少年长什么样子吗?”
松望天回忆道:“大概十六七岁,茶色的头发,长像很清秀,身形偏瘦,穿的应该是学校的制服吧……嗯,是高中生?”
不知漾山海持针的手微顿。
松极其敏锐,立刻问道:“怎么了吗?”
萩也关心道:“小海?”
“不,没什么。”
不知漾山海感叹道:“或许这就是缘吧……”
松不解:“缘?”
不知漾山海垂眸继续缝制着衣服,那两位式神身形都比他高大,比起裁剪,将衣服改大要更麻烦一些,索性这四年里他为萩裁制衣服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经验,也算是得心应手。
余光中发觉松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不知漾山海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对方的执拗,那样敏锐又固执的个性,他忽然就有些好奇松生前的身份。
他久违地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好奇过萩生前的身份。
他将细线剪断,起身摊开那件和服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交给它的新主人,嘱咐道:“如果有哪里不合身,请尽管告诉我。”
松道了声谢,没去换衣服,而是追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个‘缘’是什么意思?”
不知漾山海跪坐在缘廊,将刚刚裁剪的碎布料和针线整理好,对一旁等待着他答案的式神说:“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他为你指了路,这是命运的回响。”
松显然没听懂,吐槽了一句:“太深奥了,有更简单的说法吗?”
萩凑过来说:“笨蛋,意思就是说,既然那个少年帮助了你,那你就得好好报答他。”
“哈?!那就直接说要报答他不就好了!”
不知漾山海和松面面相觑,“今后我会注意的。松,你先去把衣服换上吧。”
再不换衣服,他担心散逸的灵力会对松灵体的稳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他泡的那杯茶里的灵力并不够维持太久。
“换好衣服后可以来书房找我们。”
“你家也太大了,书房在哪边?”
“和你来时一样,循着本能自然而然就能找到。”
不知漾山海顿了顿,又笑着说:“松,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松一愣,抱着衣服,半晌才重新开口:“谢谢。”
“一会儿见。”
不知漾山海率先离开,萩一如既往地跟在他身后,转头看了两次站在不远处的松,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不知漾山海体贴地放缓了脚步。
转过回廊,他才提醒道:“你要小心松。”
“嗯?为什么?我觉得他人不错来着。”
“松很想揍你一拳。”
“哈?!”
不知漾山海无奈道:“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想要揍你的冲动,虽然原因未知,但是他就快抑制不住了。”
“……!!”
萩:“怪不得他刚刚宁可不防守也想打我脸!!”
***
松在空房间换好衣服,出乎意料地合身,不过他猜自己生前并不常穿这类传统服饰,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这个时代,会把和服当成常服穿的人大概也不多了。
不过那个人看起来的确很适合这类装束,无论是冷淡的眉眼还是那头长发,甚至连那个风雅的名字都与这类带着古典意味的装束相得益彰。
明明对这个偌大的宅子毫不了解,但他还是顺利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他推门走进去,那个他现在可以称之为主人的青年和那个叫做萩的式神正并排站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是他听不太懂的话题。
“嗯……这封邀请函的措辞,感觉格外正式呢。”
“直接上门稍显唐突,我担心会吓到那孩子,如果他愿意来做客就最好不过了。”
“直接把御守夹在邀请函里面吗?”
“如果他不愿意来,御守就暂且算作答谢了。”
“说起来,前几天的场家也送来了一封邀请函吧,今年的集会要出席吗?”
“还是去吧,毕竟是静司的式神送来的邀请函,还可以带松稍微熟悉一下环境……”
大概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到来,交谈中的两人里稍矮几分的那个抬起头,眸间漫开温润,似乎连带着将天生冷淡的眉眼都映衬得柔和起来,笑着问:
“松,可以麻烦你挑选一下送那孩子的御守吗?”
松慢了很多拍地意识到,那个叫做不知漾山海的青年有一双缥缈朦胧的眸子,那种颜色大概是被称为天青色。
他莫名其妙别开视线,摸了下鼻子,应声道:“哦,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