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奥斯卓娅

29、入瓮

　　天空泛出鱼肚白，孟乔顶着眼下两圈乌青，刚踏出房门就把章序吓得不轻。
　　“阿乔头天晚上修仙去了？”章序捂着小心脏。
　　孟乔摆摆手，章序觑着里屋：“两尊大佛哪去了？”
　　听说到江边梳妆，放下心来，扯着孟乔叮嘱：“帮序哥儿个忙，千万看顾好郡主县主，入临安前别让她们离开视线。”
　　孟乔纳罕：“莫非……他们与那桩事有牵连？”
　　章序摇头。
　　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伙人一个两个的光会交代，但凡问起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
　　一刻钟之后，孟乔就明白其谆谆叮咛的含金量了。
　　去时是形影相随的两个人，回来只余满脸惶急失色的都灵。
　　都灵带回了个坏消息：宣成被一白衣女子挟持，对方点名孟乔和都灵到镇上豪勇堂领人，不可令第四人得知。
　　否则，认领的便是一具尸体了。
　　对方目标明确，来势汹汹，孟乔只能想到一人：柳卿卿。
　　对方没有选荒无人烟的郊外野地，而是选了卖弄武艺的校场，又何必掩人耳目？
　　无论如何，孟乔都得走一趟。
　　“我单刀赴会，半个时辰后，你再去知会序哥儿和我二哥，让他们到豪勇堂助阵。”
　　都灵坚持道：“对方拿捏着五娘，若只有你一人赴约，劫匪查出端倪，随时有可能痛下杀手，我们一同去，稳住对方，苏公子他们反应过来自会跟上。”
　　事出紧急，这或许是最优解了。孟乔扶上都灵腰间，绕开街市脚程如飞，都灵悬在半空重心不稳，竟一路忍耐没多矫情。
　　豪勇堂大门紧闭，孟乔提着都灵落在比武场，两人俱是心下一沉。
　　孟乔打头往里走，武馆里横七竖八躺着哀嚎的武士，他们人被打晕，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不知哪个角落里一声断喝：“妖女！”
　　大刀已裹挟厉风朝孟乔掠去。
　　孟乔大踏步上前将都灵护在身后，自己迎上去，左手比掌为剑，掌风阻住对方刀锋，旋即绕着对方手腕探出，稳准狠按住来人臂膀。
　　砰！
　　那人重重摔落在地，身上短打窄袖袍的“豪”暴露了他的武师身份，对方气不过，但双目通红，口中怒骂：“天杀的妖女，平白杀我豪勇堂兄弟，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孟乔蹙眉：“柳卿卿大开杀戒了？”
　　都灵失声道：“好汉，你可见到一紫衣女子，她还无恙吗？”
　　孰料汉子被激怒一般，反而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起来。
　　对方的话不堪入耳，孟乔摇摇头，只好劈手打晕人，抄起剑往里走去。
　　间或有人闯出来，好在孟乔尚能应付，可目睹豪勇堂惨状，两人没有喜色，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隔着练武场大门，饶是都灵亦听到□□撞到梁柱的重击声，便有娇俏女声噗嗤一笑：“我当武馆里的男人有多厉害，原来通通是硬不起来的银枪蜡样头，真是不中用呐。还有谁要试一试，让奴家也领会领会你的功夫呢。”
　　二人对视一眼，都灵颤声道：“就是这女人！”
　　孟乔不再多言，直接飞身上前，恰逢沉重木门被轰然掀飞，两股内力冲撞，碎片四处霰射。
　　都灵撞撞跌跌跟上，就看见这一幕：练武场内，为数不多尚能站立的武师围住场中两名女子，看似寡不敌众，柳卿卿却颇有闲情逸致，一手挟着宣成柔荑，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一手握着长鞭，衣裙随风飘动，将一帮武人耍得团团转。
　　柳卿卿见了来人，嫣然一笑露出两颊笑涡：“二公子没有来吗？”
　　“骗我们来这，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孟乔冷冷乜视。
　　“你来了也不差，既然你遵守约定，我自然要把小姐妹还给你的，”柳卿卿倏地凑上前来，按住孟乔拔剑的手，轻轻抚摸分明指节，“年轻又好闻的□□，我喜欢。”
　　几个武师哪里见过这等姐妹“同气连枝”的戏码，一时都悚然色变。
　　“这儿所有的男人加起来都不及你好闻，不如，你们三个都跟我走吧？我从不亏待年轻姑娘。”
　　说着柳卿卿就要抚上孟乔脸庞，后者只觉汗毛倒竖，正欲抽剑，柳卿卿却看穿小心思，复而挟着宣成的手，“都怪他们出言不逊，奴家出手反击也是迫不得已，你可得好好替我跟二公子说道说道。”
　　宣成软软倒在柳卿卿怀里，精神不振。
　　都灵神情紧张，仍勉力放狠话：“你说了的，快把五娘还我！”
　　柳卿卿觉得小姑娘把又一个姑娘护在身后的姿态真是可怜又好笑，不由噗嗤一笑，若是可能，她倒真想把人拐回庄子里养着，当下只能作罢，便欺身凑到孟乔耳畔。
　　“这小美人我可是分毫未动，但奉令行事，总要拦你们一阵的。诸位，剩下的就由奴家的好姐妹陪你们玩一玩吧。”
　　她将宣成轻轻一推，旋身离去，衣不沾尘。
　　事到如今，孟乔再不明白柳卿卿的意图，那就是傻子了。
　　她环视周围，周遭倒了一地的武师，为首一个身形魁梧的络腮胡男子早就怒目多时，只待拔刀相向。他们显然被柳卿卿误导，将孟乔等人视作同伙，眼下擒不住柳卿卿，就要拿剩下的开刀了。
　　“堂主请慢，我等也是被蒙在鼓里，与您同样上当受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堂主断喝：“姑娘，你把老夫当猴耍吗？你与那妖女言语亲密，我是老了不是瞎了，你乖乖束手就缚，我还能省些功夫！”
　　又一大汉高声喝道：“堂主，我亲眼目睹这丫头打伤咱们的兄弟，一路闯进来的！”
　　都灵扶着不省人事的宣成，在孟乔身后绷着一张脸，她尽可能地克制身体不颤抖，然而势单力薄，战圈正中的三人显得羸弱可欺。
　　孟乔气不过：“那是你们不分先青红皂白动手的！
　　堂主冷哼：“我这练武场虽小，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是个武人，不爱听狡辩的话！”
　　“晚辈与您一样，都不知——”
　　话音未落，已有人出手了！
　　非是堂主，而是一个无名武师，猝不及防双剑迅如闪电刺出，孟乔退无可退，只得抽剑与之硬碰硬，这一照面——
　　尹昔京！
　　她竟没有走，不知是出于安排，还是瞒着柳卿卿私自行动，此刻终于现身。
　　孟乔瞳孔骤缩，尹昔京勾起嘴角，嘴唇无声翕动：“又见面了。”
　　尹昔京一击即退，都灵鼓气道：“阿乔最厉害了，你能行的！”
　　孟乔一个头两个大：“我要是真有那般本事就好了！”
　　一个人开溜不是事，两个人马马虎虎，三个人插翅难逃。
　　很难想象一个人有怎样翻天的本领才能带着两个非战力突破重围，孟乔在心中忏悔，祈祷天降救兵。
　　尹昔京动手了。
　　先前观尹昔京与章序粗浅交锋，便知其人攻击性极强，说话做事不留余地。真正交手，孟乔方知这人由内而外就是一把收不回鞘的利剑，招式凌厉杀机毕现，“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在尹昔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与日月剑法承载的进退有据、张弛有度之法迥异，与多数门派的剑法截然不同，尹昔京的进攻不顾空门，反倒打了孟乔个措手不及。
　　孟乔能感受到尹昔京同她一般，缺乏实战经验，但先天高手往往悟性极高，能在实际战斗中融会贯通，更不乏突破至境者。
　　剑芒毕露，剑气纵横，剑啸长虹。
　　尹昔京显然不愿暴露身份，煽动武师群拥而上方才放开拳脚。
　　混战中，一众武师无暇留意同伴的剑势剑招，其实以他们的水平，也未必看得穿。但与之交手的孟乔，隐约看到了旧日梦中挐云试剑的剑客，不由暗暗心惊，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若非身份掣肘，此时的练武场早翻天覆地了。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武师们早趁机团团围住都灵二人，孟乔无心恋战，回身格挡之际挨了两掌，借着节节败退的契机，忍痛将战圈挪至角落。
　　孟乔虽应付得吃力，但撑着一口气，众人一时拿不下，尹昔京亦有些急躁了，对手战意阑珊，她也施展不开，反而违背了留下来的初衷。
　　那厢堂主操着九节钢鞭，提气运功，喝一声：“让开！”直取孟乔后心，也就是都灵宣成二人。
　　这一下，孟乔躲不是，不躲也不是，都灵手无寸铁，可前者自己正与尹昔京苦战！
　　孟乔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咬牙露出后方空门，挥剑对付堂主的全力一击。
　　神兵利器与普通武器的差距此刻尽显，小臂粗的九节钢鞭竟被削作两截，意料之中的追击没有到来，尹昔京竟舍弃了大好的时机。
　　孟乔眉心闪动了一下，尹昔京已神不知鬼不觉隐入暗处，渺渺无尘，仿佛那个武功远超平均水平的武师从未出现，临走前，她眉头高高扬了起来，眼底的光彩不言而喻。
　　分明在说：你我终会有一场酣战。
　　同一时间，都灵脖间严严实实架了数柄大刀，雪白脖颈很快染红。
　　地上的武师仍不住呻吟，孟乔回转剑身，“哐当”把月望剑丢在三丈以外。

作者有话说

　　存货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