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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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草垛贴着墙，叠得老高，隐在眼窗脚下，那正好是光线的死角，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有人踩着草垛摇摇晃晃蹬上去，不倒翁似的荡了半圈，便有同伙扶住这企图越狱的囚犯腰身。
二人默契十足，眼瞅着就要碰到眼窗，胜利在望。
却不想看守早将一切看在眼里：“都老实点！”
都灵和宣成都泄了一口气，不情不愿挪回角落。
孟乔正阖眼打坐，她脸上既无惧色，亦无迷茫，只消剃个光头，就能拉出去当得道高僧了。
都灵揪着孟乔一方衣角：“阿乔，动起来呀，想想办法。”
孟乔配合地睁眼：“二娘可有妙计？”
宣成朝眼窗努努嘴：“因势利导，破窗而出。”
都灵抬手指向紧紧缠绕的铁索和拴在房门上的两重铁锁：“一力降十会，阿乔你去劈开它。”
孟乔抽了抽额角，想不通郡主大人怎么会对她的武力值抱有如此高的期待。
“月望剑不在手上，施展不开呐。”
都灵：“用内力，像你上回拍飞他们一样。”
“……还有层层看守呢？”
宣成献策：“擒贼先擒王，先把堂主放倒，有他们头儿在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孟乔抽了抽嘴角：“县主所言极是，不过刀剑无眼，只要他们反过来挟持五娘或二娘在手，我也不敢妄动。”
登时郡主大人和县主大人好比霜打的茄子，蔫了。
“果然我离了家门，只能当一个累赘吗？”都灵垂低了头。
孟乔伸出一根手指，在二人死灰复燃的炯炯目光中徐徐摇了个“不”。
“这帮武师不是法外之徒，他们要收拾残局，还要报官，一时半会无暇处置我们，这儿闹的动静又大，足够序哥儿他们找到我们了，还是趁隙歇一会吧。”
一番话令人安心，但都灵依旧一筹莫展。
半晌她支支吾吾道：“那个，今晚生辰宴……爹爹寻我不着，王府恐怕要出乱子。”
孟乔装出来的淡然瞬间破功：“二娘，你不早说！”
“若是早知如此，还用得着蹲牢房里乘凉？”
伴随着话音响起，三重看守应声倒下，不速之客如入无人之境，不过须臾功夫就破开锁链，房门洞开。
都灵与宣成两个小姐妹喜上眉梢，却见孟乔面露难色。
苏临招手，孟乔就像只做错事的小动物慢吞吞挪过去。
孟乔依次扫过苏、章二人，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了：“我知错了……”
苏临鼻间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现在，休想再要一分你的赏金。”
孟乔发出一声赌徒般的哀嚎。
良久，都灵亦有些不忍：“阿乔，赏金咱有的是，我私下有个小金库，分你一些也无妨？”
孟乔四下张望，给章序递了个眼神，然后凑到苏临身侧压低声线：“我听柳卿卿的意思，她大费周章玩弄把戏，不只是为了耍人，是为了阻你们一阵子，是否关系到如意府专程去一趟临安的目的？”
苏临沉吟着“嗯”了一声。
“二哥似乎并不着急？”孟乔斟酌用了一个恭敬的称呼。
孟乔好心遮掩，不料苏临一点也不着急。
“着实有些棘手，不过要说十万火急还得论郡主，都灵郡主想必有对策？”
什么意思？
孟乔扭头，妄图从章序那得到答案，章序却专心致志搀扶着柴曾二人，假装无事发生。
就像唯独她一人被蒙在鼓里，这话都灵听懂了。
都灵与宣成对视一眼。
片刻后都灵下定了决心：“跟我走。”
柴氏敬德公的掌上明珠大驾光临，可谓是一石子炸响了浅水塘。
河桥镇不愧为临安脚下的辖域，亭长长袖善舞，二话不说放人，待要好生招待都灵——没准哪天得贵人青眼，飞黄腾达了呢。
亭长早就听闻些“敬德公爱女不知所踪”的风言风语，心知这回立了大功，又奉上一份大礼，说是郡主玉体安康、敬叩金安云云。
在都灵亮明身份的那一刻，万般棘手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豪勇堂的闹剧，自然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如此这般，千里宝马一路疾行，绕过沿途盘查长驱直入，多日来紧紧封锁临安的城门为之洞开。
好不容易逮着赶路间隙，孟乔拍马拦住苏临。
“柳卿卿行事诡异，任谁都会起疑，五娘现今没有心思细究，等她定下心神，必会察觉其中端倪。”
苏临点点头：“都灵郡主现在分身乏术，自有千头万绪等着她理，一时半会怀疑不到我们身上。”
“柳卿卿为什么会盯上都灵和宣成他们，还将我等骗到别处？事关切身根本，这可不是你们如意府内部的小秘密。苏公子，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眼下她避开众人，独独与苏章二人并驾齐驱，明显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
“在他人眼里，只当兄妹情深，不虞旁人生疑，序哥儿可以放心说。”
苏临气定神闲问了句：“不心疼你的百两赏金了？”
孟乔咬牙：“身外之物，何足挂齿，这些本就是多得的，没了也不吃什么亏。”
章序不由笑出声，简直要被她的金钱观感动了：“也罢，阿乔不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俗人。”
孟乔睁大了双眼望着苏临，良久苏临终于让步：“好吧。近日如意府有一桩大生意，想拿下这桩买卖的大有人在，包括但不限于我和纪堂。如你所见，如意府内部人心不齐，各行其是，其他人不会甘心退让，他们要抢占先机是理所当然的事。”
孟乔：“值得二公子亲自出马的人物，看来是个狠角色。所以，你们瞅准了都灵郡主，而生辰宴就是绝佳的下手机会。”
她稍作试探，抛出都灵郡主的钩子，然而苏临又闭口不答了。
章序：“不错，柳卿卿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夺得了先机，殊不知命运早就在我们这边。那妖女看见我们堂而皇之参加宴会，哈哈，指不定眼珠子都掉了。阿乔，这事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还得多谢你。”
话到这里，孟乔哪里不知道自己又一次给他人作嫁衣裳了，她心情没有很低落，但绝对不算好。
也许世间有些人就是这样，待你绝不算差，他们可以温言软语，抑或无言照顾，但其为人处世，偏偏就在你的底线和原则上蹦跶，直叫人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孟乔不喜欢跟着别人的节奏做事，然而遇上苏章二人，更准确的是苏临这个说一不二先斩后奏的主，实在有些累了。
所谓大公子和二公子，应当是分庭抗礼的两股内部势力。
大公子丘摩耶在江湖上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孟乔在长虹山就听闻这人叛道入魔，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狂徒。传闻中早年的丘摩耶，与师兄并称为“清微双璧”，不甘屈居人下，为夺宗主之位对丘抱阳拔刀相向，败北之后修习魔功，声名鹊起成为如意府的头号人物。
但苏临，约莫是如意府的二号人物，恨不得消失在人前。
双方都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物，就她观察而言，丘摩耶座下的柳卿卿冷血绝情，任性妄为，苏临与章序二人手上同样沾了无数条人命，但并不大开杀戒，于人于己，似乎有自己的一杆秤。
她又想到一个头疼的问题：二公子苏临武功之高，世上罕有敌手，那么与其相提并论的丘摩耶少说也相差无几。尽管现在的苏临行事自有他的分寸和目的，可谁能保证这俩不会联手？届时整个江湖武林恐怕再无人制得住如意府。
换言之，她与如意府的人交往，跟与虎谋皮无异。
这回如意府的目标是谁？也许无意间，她又成了苏临利用的一把刀。
孟乔只觉更头疼了。
甫一踏进临安城门，国公府的家人一拥而上。
老管家找都灵找疯了，闻讯挺着一把老骨头来迎接，当场涕泪横流。
“郡主，您可算回来了，老奴真怕再也见不着郡主，您不知主人为了寻您的下落，思虑过度，白头发都快赶上老头子我了……这三位是？”
老管家跟了柴氏三代，是看着都灵长大的，都灵心生愧疚，但逢人问起，便喜上眉梢。
都灵：“钟叔，从现在开始，他们便是府里的座上宾了。我与五娘遭遇凶险，幸得阿乔仗义相助，她的两个哥哥也是心肠顶好的。”含情凝睇续道，“阿乔，你可得赏光来我的生辰宴，对吧？”
视线盲区里，一只手肘捅了捅孟乔腰肋。
孟乔悲喜交加，欲哭无泪：“孟乔真是三生有幸呐！”
老管家惊掉了下巴，自家郡主知书达礼，更兼身份特殊，于礼数上从不逾矩，几时主动邀请时同龄伙伴参加宴会！
他睁大了老花眼，只觉气质和身份平平无奇，看不出那女子有甚特殊之处。再瞅侧旁的兄长，暗暗下了定论：小门小户，至多是商贾之流。面上却不显，“贵客请随小人来。”
郡主半月前偷偷溜出家门，敬德公对自家女儿的行程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家常便饭，哪知这一走就迟迟未归，生辰宴迫在眉睫，而宴会的正主下落不明，国公府就差把临安掘地三尺了。奈何山高皇帝远，即便身份尊贵如敬德公，也拿远在天边的人没办法。
尽管悬在每个人头上的，还有心照不宣的另一桩大事：都灵郡主待字闺中，终身大事迟迟未定，借着这次生辰宴，官家早有心思为其指一门婚姻。届时不止名流权贵，皇后亲临都是可能的。
故而都灵郡主的二十岁生辰宴，早超出了一个妙龄女子原本的意味。
这恰恰是都灵逃避的。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郡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