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道侣都有病》酒林夕

22、反噬

　　“你是什么意思？”
　　喻辞镜的目光不再躲闪，直勾勾地看着叶逢辰，仿佛要看到他那从不示人的真心。

　　当初不顾喻辞镜苦苦哀求执意要走的人是他，舍弃一切选择跟随所谓正道的人也是他，现在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义？!

　　“我说了，”叶逢辰无视了喻辞镜语气的咄咄逼人，继续道，“这个残酷的世界不欢迎你。”
　　“修道？别做梦了。你不会成功的，不过是白费功夫，浪费资源，最终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变成他人口中的笑柄罢了。”
　　“你无能无用，一无是处，身无长物，你孱弱的身体只会拖累你身边的人，这根本不是你能够踏足的地方。”

　　一片死寂。

　　喻辞镜的脸色发白，手攥成拳，呼吸也变得急促。叶逢辰冷眸微眯，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悄然无声地描绘着喻辞镜如今的模样。

　　他离开喻辞镜已经太久，久到只要想到喻辞镜就会心痛得无以复加。喻辞镜的样子在他心中的样子一直都停留在十二岁那年，现在好不容易重逢，他只想把喻辞镜的模样牢牢刻在脑海里。

　　如同针扎一般绵密的痛感让喻辞镜有些许失态，但是想到辰昼，他很快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他讥讽道：“原来你就是那样看曾经的我啊，难怪当初你自顾自地走了，也难为你忍着不适照顾我那么多年。”
　　喻辞镜的心里一阵痛快，可同时也痛得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太了解叶逢辰，于是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痛，即使那把刀是把双刃刀，会把他们都捅得遍体鳞伤。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逢辰的语气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他半跪在喻辞镜的面前，虔诚又卑微，像是瞻仰神明的忠实信徒。

　　喻辞镜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这么想，可七年前被丢下的事他也做不到就那样选择遗忘，他已经知道了叶逢辰的苦衷，不再像七年前被瞒在鼓里，执着地找着叶逢辰离开的真相。可是他凭什么瞒着自己，凭什么什么也不告诉他？!

　　他看着他面前的叶逢辰，自然也没有错过叶逢辰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喻辞镜笑得开怀：“叶逢辰，就算七年前的我的确如你所说。可我们已经太久没见了，现在的我和你，不过陌路而已。”

　　叶逢辰依然像七年前选择离开时那样笃定，但他的话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阿辞，我了解你的本质，哪怕分别百年，你的本质依然不会变。无论是你无法胜任修道者这个身份，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相信喻辞镜已经明白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喻辞镜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本质？”他重复了一遍叶逢辰的话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你哪来的自信这么说，你以为你是谁？”
　　“既然七年前选择了离开，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啊!”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歇斯底里的，再难看点可能就是大吼大叫，可真的说出这句话时，他内心反而莫名的平静。

　　叶逢辰抬手，喻辞镜下意识地做出防范姿势，两个人皆是一怔，叶逢辰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喻辞镜瞄了一眼他的神情，沉默地放下手来。

　　他心心念念的久违的气息围绕在他身边，喻辞镜以为他应该是安心的，可为什么，身体会像防备敌人似的防备叶逢辰呢？

　　喻辞镜恍惚中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方清栩对他说的话：“你和叶逢辰都回不去了，无论是你还是他，你们都将失去原来的自己。”

　　他现在，算是失去了十二岁前的自己吗？

　　喻辞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感到一个柔软的物品正在擦拭他的眼睛，等到东西被拿开，他能睁眼的时候，喻辞镜才明白那原来是叶逢辰的随身手帕。

　　叶逢辰低头整理手帕，喻辞镜反正不明白那么个小东西为什么需要整理那么久，叶逢辰一边摆弄着手帕，一边轻声道：“你刚才，哭了。”

　　他哭了吗？
　　喻辞镜茫然地想，很快他就释然了，哭就哭吧，又不是没在叶逢辰面前哭过，想当初，他哭得撕心裂肺稀里哗啦的，都没能留下来这个人，想必这个人也不在乎他是否流泪。
　　同时他还有些庆幸，这要是被何绥看见了，他大概这辈子都得被何绥大肆嘲笑了。

　　叶逢辰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喻辞镜却不想听了，直言自己精神不济需要休息，叶逢辰难掩失落之意，但顾及着喻辞镜的身体，只好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衣袖被明明已经躺下的喻辞镜拉住，就像七年前喻辞镜乞求叶逢辰不要走那样，他再一次向叶逢辰发出了请求。
　　只是和七年前不同的是，当初的叶逢辰执意要走，如今的叶逢辰只想留在喻辞镜身边。

　　叶逢辰受宠若惊地回头，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喻辞镜，他问叶逢辰：“这一次，你不打算甩开我的手了吗？”
　　七年前，喻辞镜在恍惚中抓住了叶逢辰的衣袖，以为这样就能留下他，以为那样就是抓住了幸福和未来。

　　喻辞镜没有给叶逢辰说话的机会，他主动放开了手：“那么这一次，换我放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逢辰深邃的瞳孔，再一次叫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哥哥。”

　　叶逢辰几乎落荒而逃。

　　*

　　喻辞镜再一次尝试打破结界失败后泄气地跌坐在床上，愤愤地扬起手想给被褥来几拳，结果却被它的柔软所折服，自暴自弃地躺在了上面。

　　他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刚才光顾着跟叶逢辰置气，都没注意到他的衣服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件了。
　　他研究着自己身上朴素得没有一点装饰物的白衣，又想到了叶逢辰如今穿的衣服也是纯白，不由蹙眉。

　　虽然分别了七年，但叶逢辰的喜好喻辞镜却是记得十分牢固，在十二岁前，喻辞镜偏爱红色，叶逢辰则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但他对白色的观感一直一般。
　　难道过了七年，人的品味也会发生变化吗？

　　喻辞镜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一个不成文的事实，似乎他遇到的宗主都常穿白色系，先不论好坏，他遇到的宗主里，十之八九都是一身白。

　　想想方清栩，再想想叶逢辰，喻辞镜顿悟了，原来当上宗主之后就会喜欢穿白色吗？

　　“不过这很难说他们是为了立威还是出于本心选择白衣啦。”

　　喻辞镜赞同地点头，觉出不对时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喻辞镜：“……”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张脸的主人似乎这才意识到这样的出场方式对喻辞镜来说不太友好，连忙拉开了和喻辞镜之间的距离，并好心地给喻辞镜倒了杯茶递过去压惊。

　　喻辞镜麻木地接过茶，麻木地道谢，再麻木地灌了自己一口，然后他不麻木了——他被呛到了。

　　他咳得实在惊天动地，来人属实看不下去，不顾喻辞镜的阻拦用灵力帮他恢复了正常。
　　缓过来的喻辞镜想死的心都有了，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丢人丢到这种程度，世间也就他独一份了吧。

　　但是想到不是在何绥面前丢的脸，喻辞镜的心境突然又明朗了。

　　很快他就不明朗了。

　　来人看他缓过来了，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吹开附在水面上的茶叶，无视了喻辞镜警惕的目光，笑意盈盈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何绥的人？”

　　喻辞镜回答得非常迅速且坚定：“不认识。”
　　来人则摊了摊手，无辜道：“非常不巧，他认识你。”

　　路被堵死的喻辞镜：“……”
　　那你问个什么劲儿啊？
　　但是能突破叶逢辰的结界还不被当事人发觉，喻辞镜可以确定，此人十分难以对付，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与他起冲突为好。

　　“既然你已经通过何绥知道了我，想必我也没有自报家门的必要了。”喻辞镜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但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来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我姓风，风青澜。”
　　风姓？
　　喻辞镜飞快地在脑海里找寻着有没有姓风的世家大族，最后发现并没有这样的存在。
　　而据他所知，皓辞宗和溯宁宗也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天才，可他会甘愿在那些其他的小宗门吗？难不成是散修？

　　似乎看穿了喻辞镜心底的疑惑，风青澜换了个更加随意的姿势：“我不是散修，有自己的宗门。”
　　只是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怀念。

　　有自己的宗门啊。
　　喻辞镜有些失望，他本来还希望能把对方拐到皓辞宗去的。

　　既然对方是别的宗门的人，喻辞镜便开门见山了：“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风青澜言简意赅：“受人所托，救你。”

　　喻辞镜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实在想不到何绥的手下和人脉网里有这么一号人，于是保持了沉默。

　　“对了，”风青澜想起来什么，拿出一把喻辞镜熟得恨不得把其扔到三味真火里的刀，“他说只要拿出这把刀放你点血，你就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

　　喻辞镜：“……”
　　他信了，他现在信得不能再信了，老天都得为他对何绥缺德的信任而感动落泪!

　　他不动声色地保持了安全距离——能给他安全感的距离，然后尽量平静道：“能不放吗？”
　　风青澜挑眉，把玩着那把刀：“应该不能。”
　　他补充：“何绥被皓辞宗那群老不死的咬得很紧，再不把你的血拿回去他恐怕就要顶不住了。”

　　“而且，”他话锋一转，“方清栩和你的反噬要更严重了，用你的血可以压制方清栩的反噬，虽然他本人一定不愿意这么做就是了。”

　　喻辞镜撩起袖子，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放，但是一定记得，给那群老不死的少点，给方清栩的多点。”

　　*

　　喻辞镜虚弱地靠着床头，大脑晕晕乎乎的，而风青澜取完血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着已经彻底脱力的喻辞镜施法。

　　不是，等等，你要做什么？
　　喻辞镜问不出话来，挣扎一番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隐约听到“将你送去和一个人团聚。”

　　……和谁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