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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过往 ...

  •   周围一片死寂,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整间屋子里只能听到缓慢而又沉重的呼吸声。

      喻辞镜和陈素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良久,陈素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必这样提防我,”陈素叹道,“我答应了要全盘托出,就不会反悔,也不会伤害你们。”

      她的眼里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怀念:“想问什么?我会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安哄着又开始躁动的陈懿。

      喻辞镜冷冷地看着她,直截了当道:“我不信你。”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陈素无奈道:“可除了我,你还能去问谁呢?”

      陈素猜到了喻辞镜已经察觉出来这整片区域的人都不对劲,摊贩们身上的邪气凭她自己根本无法完全掩藏。
      这偌大的镇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自己的意识,喻辞镜和辰昼绝对已经察觉出来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喻辞镜走到陈素面前,无视了对他不断释放恶意的陈毅,一把抓住了陈素的手腕。
      陈素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挣脱开来,任由喻辞镜握着去了。

      但是她没什么反应,有人却反应得十分激烈,望着陈懿像发狂的野兽一样冲他袭来,喻辞镜咂舌,还未来得及行动就看到陈懿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

      喻辞镜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懿身后,并且毫不留情地给了陈懿一记手刃的辰昼,感觉自己的后颈也隐隐作痛,就像是几年前被辰昼偷袭时那样。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虽然知道辰昼心里有数,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提醒辰昼道:“你下手轻点,别把人打死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陈素这时起了身,来到陈懿身边探了探他的气息,确定他还没死透之后又若无其事地靠着墙坐了回去。
      目睹全部的喻辞镜:“……”
      他们到底是关系好还是关系不好?

      和他一样心情复杂的还有辰昼:“……”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喻辞镜一眼,心道你一个像土匪的修道者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

      索性喻辞镜听不见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对辰昼道:“你等我一下。”
      得到辰昼的回应后,他站在陈素和陈懿的中间,分别握住了两个人的手腕。
      他对陈素道:“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对我有任何抵触的感觉,不然我的法术可能会失败。”

      陈素也没有问是什么法术,只是抬眼看了看陈懿,然后给予了喻辞镜肯定的答复。

      喻辞镜轻声念咒,随着他法术的施展,他的手中发出光芒,白光红光互相交织,直到将他们三人完全覆盖。

      *

      在陈素有记忆时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娘亲厌恶的孩子。

      别人的娘亲总是温柔地对自己的孩子,小小的她曾经看见另一个小姑娘向大人撒娇,于是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糖葫芦。
      于是她也跟着模仿,满心欢喜的她得到的却是一顿毒打和辱骂。

      她想,娘亲可能是讨厌糖葫芦,那她不吃糖葫芦就好了呀。

      然后她又看见别人的小孩在大人的带领下去放风筝,看着天上像小鸟一样翱翔的风筝,她心生艳羡。
      为了不花钱就能有自己的风筝,她瞒着娘亲偷偷地去做活计,虽然很累,但只要想到不久后能和娘亲一起去放风筝,她就会一身轻松,想象着属于她们母女俩的美好。

      然而事与愿违,在她终于买了风筝,干完最后一天活后兴高采烈地回家时,被风筝的碎片迎头浇了满头,那些风筝的残骸滑稽地挂在她的头发上和破烂的衣服上,和它们一起的,还有娘亲冰冷厌恶的目光。

      于是她又想,娘亲可能是讨厌风筝,那她就不再想着放风筝就好了啊。

      后来她喜欢上了金鱼,她喜欢那些小小的,漂亮又有活力的小家伙。

      但是,娘亲会不会讨厌啊?
      她咬着手指甲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悄悄地把自己的小金鱼带回了那个四面透风的屋子。
      只要藏起来,不被娘亲发现就好了。

      她就这样抱着侥幸的心理,看着金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时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
      她本可以和自己的小金鱼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金鱼被切成了无数片被扔在她岌岌可危的小床上。
      她的娘亲对她说,你果真是个贱种。

      陈素其实是有点想哭的,但她忍住了,因为哭了只会惹得娘亲更加心烦。

      她想,娘亲果然讨厌小金鱼,都是她太自私,才惹得娘亲不开心,还害了那条可怜的小鱼儿。

      于是陈素再也不做任何想做的事,她开始拼命地讨好娘亲。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准备,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一直想让娘亲开心,可娘亲总是会生气。

      无尽的责骂,藤条的鞭打,厌恶的眼神,青红交错的伤痕……陈素的生命似乎与它们挂钩,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怨恨过自己的娘亲,她只是希望,娘亲能夸夸她,能——真正地看到她这个人。

      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吧?
      她想,只要她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了,娘亲就一定会喜欢她吧。
      于是,她开始拼命赚钱,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为了那几个铜钱和别人大打出手,她住的地方里,大多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衙门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在陈素再次因为一件小事和别人发生争执时,对方破口大骂:“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贱种,就会拖累你娘,你就是个活生生的讨命鬼!”

      什么?
      陈素的脸微微扭曲,嘴角处还有未干的鲜血,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重复了一遍:“讨命鬼?”
      骂她可以,但是连带着咒她娘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常年的打架斗殴锻炼了她的体魄,她几下就把对方撂倒,面色有些狰狞:“你不想活了吗?”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被她踩在脚下的人嘶哑着声音,嘲讽道:“你娘当初可是准备和一个书生私定终身来着,结果啊,就因为那张脸,被你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爹看上了,他家大业大,上了你娘给其他人点银子就打发了,玩够了你娘,把大着肚子的她在寒冬腊月里随便一扔就不管了。那个书生见你娘失了清白,跑得跟什么似的。”

      陈素的指尖发冷,身体的血液也似乎在倒流,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对方大笑起来:“这条街上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大家的那些腌臜事,不都心知肚明吗?”
      “你知道吗?你娘恨毒了你,你的这个名字,也是偶尔来的一个女人见你可怜才给你起的名。”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接着道:“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有人问你娘你叫什么?”
      “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陈素听见自己的声音绷得有些发冷。
      “她说,小贱种配有名字吗?”

      陈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离开的,原来是这样,她想,原来真的是这样。
      娘亲厌恶的,从来不是糖葫芦,也不是风筝,更不是小金鱼……原来娘亲厌恶的,一直以来只有她。

      但这不应该吗?
      她是娘亲耻辱的象征,是娘亲不愿回首的过往,可娘亲依然给了她生命,这一点,就足够她永远爱她了。

      从那天起,陈素不再像以前一样不要命,她爱惜着自己的性命,她想,她一定要替娘亲讨回公道。

      可惜娘亲没有等到那一天,她积郁成疾,早已病入膏肓,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她把陈素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素受宠若惊,甚至拿出了自己唯一的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虽然穿在身上有些小了,但依然没有扑灭她喜悦的心情。

      直到娘亲当着她的面吐出一口黑血,陈素彻底慌了神,要去找大夫时却被娘亲阻止了。
      她要陈素发誓,不择手段地去毁了陈家,否则就算是下地狱,她也不会认陈素这个孩子。
      陈素眼中含泪,咬牙起誓。

      葬礼办完后,陈素就离开了这个已经丝毫不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她心思缜密,打听好了陈家的所有人和事,使了些手段令陈懿对她有所好感。

      直到她终于被陈懿带回陈家,看到了那个令她娘亲痛不欲生的陈老爷,仅仅只是一眼,陈素心底的暴戾和杀意就几乎掩藏不住。
      找到好时机时,她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

      被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身时,她嫌恶地想,为什么这样肮脏的人,血也是红的呢?
      可惜她没把握好时机,本应外出的陈懿因公务返回,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陈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还在淌血的匕首刺穿了陈懿的头。

      至于陈夫人,她根本不知道陈素和她娘亲的存在,陈素本不打算对她赶尽杀绝,可她看到儿子和丈夫凄惨的死状后,竟当场气血攻心,气绝身亡。

      *

      喻辞镜睁开眼,看向陈素:“怎么不给我看看你杀了他们之后的事?”
      陈素活动着筋骨,换了个姿势,语焉不详:“我答应了那个人,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样子。”

      喻辞镜明知故问:“给你卷轴的那个人?”
      陈素对此不置可否。

      喻辞镜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储物戒出来,和喻辞镜一同看完陈素记忆的夏宁开了口:“你后悔吗?陈懿是唯一对你说喜欢的人,而你亲手杀了他。”

      “后悔?不,从来不。我的娘亲从不管我的死活,她对我说,如果你杀不了陈家人那你就是毫无意义的废物。我那时想,好吧,既然杀了他们能让你开心,我就去杀嘛,可惜我还没找陈家,她就死了。”

      “你杀陈懿的时候,真的毫不拖泥带水啊。”
      “不然呢?等着他回过神来弄死我?”

      一片静默中,陈素薄唇轻启:“我之前一直在想,我是谁呢?是娘亲口中说的小贱种,还是被无数人骂的讨命鬼,亦或者是那个为了接近陈懿,全身上下都被精心妆点修饰的陈素?”
      “后来我想了又想,我就是我自己,不隶属于任何人,我做我想做的事,接受我注定的结局,这就够了。”

      “我终于,能做一件让她开心的事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喻辞镜看着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你故意的,你故意让我们发现那些家书,发现一家三口的画像,发现那张手帕上有着陈家三个人的气息……甚至想让我们误以为你是妖邪之类的东西……”

      他看了陈素很久:“既然你一心求死,为什么还制造了这样的幻境?”
      他没有说下去的是,你知道你的灵魂已经残缺得不成样子了吗?

      “呵——”陈素却坦然地笑着,在要开口的一瞬间突然眼里不断涌出鲜血,她似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歉意道,“能等我流一会儿血吗?”

      喻辞镜:“……”
      这玩意儿原来是能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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