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道侣都有病》酒林夕

18、真假

　　出乎喻辞镜的预料，在和陈素对上视线之后，静默的气氛蔓延开来，几秒后陈素低头轻笑一声，拨弄了几下已经散乱的头发，不急不缓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手帕和辰昼拿出来的书信全都赤裸裸地摊在喻辞镜的腿上，喻辞镜也没打算藏，既然陈素站在窗外看了他们不知多久，现在才去藏匿证物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就当喻辞镜以为陈素会把这些东西从他手里拿走的时候，陈素却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东西。
　　或者说，是明明注意到了但刻意地选择了无视。

　　“喻公子，辰公子，”陈素挂上滴水不漏的笑容，轻声请求，“刚刚让你们见笑了，陈懿他身体不太好，方才才会有那副姿态，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让你们受惊了。”

　　身体不好？
　　喻辞镜的大脑飞速运转，表面上则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哪里的话，我们才是诸多叨扰了。”
　　说话的时候，他堂而皇之地当着陈素的面把那些搜查的东西大大咧咧地放在了桌上，余光则悄悄观察着陈素的反应。

　　陈素只是扫了那些东西一眼，便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面上丝毫不显慌张之意，但她的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想说些什么。
　　喻辞镜福至心灵，和辰昼互看一眼，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后直截了当地开口：“陈素姑娘不如有话直说，不必那么见外。”

　　听到喻辞镜的这句话，陈素才露出了些许喜悦的表情，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实不相瞒，陈懿的病一直不见得好，如今用药量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深吸一口气，“陈懿的药有些特殊，特定日子才能买到，恰好是今天，所以我——”

　　喻辞镜了然：“所以你想去买药。”
　　“是，但陈懿现在无法招待客人，我——”
　　余下的话陈素没有明说，但喻辞镜和辰昼都明白了，她又不能把喻辞镜和辰昼撂在这里不管，所以才这么犹豫。

　　“这好说，”喻辞镜站起身来，“我们和陈素姑娘你一起去就行了。”
　　“啊？”陈素一时没反应过来，嗓子里飘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别啊了，”喻辞镜冲着辰昼使眼色，“你一个离家出走都能迷路的姑娘，你放心你自己我可不放心，你说是吧？”
　　接收到喻辞镜意思的辰昼微微点头。

　　听到这番话，陈素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绯红，脸色几经变换，纠结一会儿后还是同意了喻辞镜的提议，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往。

　　*

　　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穿透耳膜的叫卖声，焦急的大人对自己小孩的斥责声，情人间的低声细语……人间的烟火气在这条小街上尽显无遗。

　　陈素在前面带路，喻辞镜和辰昼并肩走在她的身后，喻辞镜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轻轻撞了撞辰昼的肩膀，新奇道：“我以为我们会去药房，没想到是来集市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确保能让在前面的陈素听到。

　　他话音刚落，陈素就停在一个摊贩的面前不动了。
　　不是吧，他刚怀疑陈素根本没有去买药的意向她就找到了卖药的摊子吗？
　　喻辞镜觉得自己的脸有一点疼。

　　辰昼摇了摇头，示意他再仔细看看。
　　喻辞镜一面腹诽他天天跟个哑巴似的，一面真的如他所愿定睛看去，然后他发现，陈素面前的摊贩卖的根本不是什么药，而是一堆色泽艳丽的衣服。

　　他们真的不是来逛集市的？

　　震惊之后，喻辞镜自我安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正值大好年华的小姑娘，被这些新奇好看的东西吸引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陈懿的病陈素一定是最清楚的，既然陈素这么坦然自若，陈懿的问题应该不大。

　　说服自己后，喻辞镜一脸超脱，以看透人生的心情看着陈素挑选衣服。

　　但很快，喻辞镜就发现了不对劲，陈素停留的摊贩是新衣旧衣一起卖的，而陈素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旧的衣服上，对新的衣服看也不看。

　　这太奇怪了，喻辞镜眼中的世界像是停滞了一般，他眼睛一刻不眨地看着正在挑选衣服的陈素。
　　在陈素正拿着旧衣服打量时，摊贩热情地拿着一件新衣服向她推销，新衣服不慎擦过了她的手腕。

　　陈素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手里的旧衣服也应声而落，身体也微微地发起抖。
　　喻辞镜终于确定，陈素不是抵触或者讨厌新的衣服，而是在——害怕。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现下陈素的情况不容他想太多，辰昼的注意力一直不在陈素身上，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喻辞镜几步并作一步，大步流星地走到陈素身边，向摊主表示了歉意后才把陈素扶到了一旁歇息。

　　陈素大口地喘着气，本来就白皙得几乎吓人的脸色更是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的指尖微微地发着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素的精神才逐渐好了起来，她原先涣散的目光也重新聚焦，歉意地看了眼围在她身边的喻辞镜和辰昼。
　　见她好转，喻辞镜递给她一杯水，解释道：“这是我刚才去找人借的杯子，辰昼怕凉了对你身体不好特地换了好几次水，你赶紧喝下去缓缓。”

　　闻言，陈素接过水杯，小口地抿着，喝了几口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你们也发觉了这里很不对劲吧，其实我也很累了呢。”
　　“但是，”她话锋一转，“就一个时辰，从现在开始，把我当成普通的女子，等到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就如实向你们全盘托出。”
　　“好吗？”
　　说到最后，陈素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喻辞镜心里有些不屑，他怎么可能管一个素昧相识还形迹可疑的人啊？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喻辞镜看着陈素一会儿去买好几串糖葫芦一起塞嘴里，被噎得差点喘不上气；一会儿又跑去捉金鱼，但惨遭毒手的不是鱼而是那数不清的网兜；一会儿又去试着放风筝，结果风筝飞到一半断了线，还是喻辞镜去赔的钱……

　　在收拾了不知道多少陈素惹下的残局之后，喻辞镜只觉得有蜜蜂在蛰他的脑仁，这姑娘怎么比他还能惹事？
　　还有辰昼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在喻辞镜即将被磋磨成没有灵魂的空壳之前，一个时辰的时限终于是到了。
　　陈素虽然玩得有些忘我，对时间的把控却十分严格，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结束了这场被被辰昼评价为闹剧的专属于陈素的游戏后，陈素便要带他们一起回陈家了。
　　被喻辞镜阻止了：“你不是要给陈懿买药吗？”
　　陈素眼神流露出了一种喻辞镜非常熟悉的东西，在她开口前，喻辞镜打断了她：“好了我明白了，买药是骗人的对吧。”

　　看着陈素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喻辞镜本来就被折磨的心里又受到了重创。
　　你那种“骗了你们真是对不起”的眼神，搁半瞎子身上都能看出来好吗？!

　　“是，”陈素承认地很痛快，“不只是买药是骗人的，还有很多，也是骗人的，你们先跟我回陈家吧，我说到做到，会告知你们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

　　陈素点着灯，打开了暗室的门，一只手端着灯盘，一只手护在蜡烛上，防止它被风吹灭，示意喻辞镜和辰昼跟上。
　　暗室一开始十分狭窄，随着他们的深入，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大，直到眼里映出了一个被锁链锁住的人，陈素才停了下来。

　　喻辞镜瞳孔骤缩，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素口中说的犯了病的陈懿。

　　但又不完全是他们之前见到的陈懿，在喻辞镜的记忆里，他们之前见到的陈懿，他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清秀，其中带着一抹俊俏，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围绕。

　　而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形如枯槁，皮肤苍白的程度堪比死人，手上的指甲四分五裂，头发如同烧焦的枯木。
　　最瘆人的是，他的脸并不完整，脸上似乎是被谁活生生剜下了几块肉，半边脸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如果不是那双标志性的眼睛，喻辞镜也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陈懿联系起来。

　　听着他宛如野兽的嘶吼声，喻辞镜试探着向他靠近了一点。不出所料，陈懿的双眼也逐渐变得猩红，冲着喻辞镜喊叫起来。
　　喻辞镜还没表示什么，辰昼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将喻辞镜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隔绝了陈懿阴狠的视线。

　　感受到辰昼的杀意浮现，喻辞镜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以示安抚。
　　被辰昼迅速甩开，喻辞镜瞧了他发红的耳尖，内心有些好笑，再遇后的辰昼这么纯情，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好玩了。不过顾及着有其他人在场，喻辞镜大度地放过了辰昼。

　　一直注视着陈懿出神的陈素终于回过神来，把灯盘放到了一边，慢慢地向陈懿走了过去。
　　和喻辞镜不同，陈素每靠近陈懿一步，陈懿躁动的情绪就会平息一分，甚至到最后居然带上了讨好的意味。

　　区别对待得十分明显。

　　陈素挨着陈懿坐了下来，陈懿像小动物一样斜躺在陈素的大腿上，被陈素温柔地抚弄着头发，她一边安抚着陈懿一边开口：“我出去，本来是想找张人皮给他贴上，毕竟他的脸成了这个样子，可能会让你们不适。”

　　喻辞镜干巴巴地笑了笑：“是吗，你有心了。”

　　然后他收起了笑容，咄咄逼人道：“那么现在，请问我到底该称呼你是陈姑娘还是假陈少爷呢？”
　　他特地咬重了“假”字的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