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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神力 ...
舒云柯原本在偏厅和众人玩牌,或许是因为连赢几把后觉得索然无味而逐渐困倦,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博澄。
她去了后院,悄无声息坐到千黎身边。
后者只察觉到有人靠近,并不知晓是谁,下意识摁灭了手机屏放至身体另一侧。
舒云柯原本不屑窥探她的隐私,但千黎这样欲盖名彰,倒是觉察出些东西:
“什么事情需要这样防着我,昨晚还破天荒地夜不归宿...”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千黎当然是不慌的,但舒云柯这样故意吊着,难免觉得不自在,问:
“什么?”
舒云柯想起来了,昨天她随口跟孟京维说了一句千黎在西溪,前者那时才刚下飞机,知道后也不在意自己如何奔波劳顿许久未眠,立刻就屁颠屁颠过去了。
在晚上,他们应该是见了面。
因为惊讶而双目微睁,云柯下意识想要大声询问,开口前又想到这里地方不对、人多眼杂,勉强压低声音,因此听着有些像咬牙切齿:
“你真把孟京维给睡了???”
“他居然就靠那么一下,直接逆转在你这里的口碑了??”
“......”
千黎彻底没脾气:
“不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昨晚在哪?”
“朋友家..”
“哪个朋友——刚刚又为什么急着藏手机?”
“我以为是他们大人过来...”
舒云柯才不信呢,家里大人可从来都没有看晚辈手机的习惯,千黎向来也都是坦坦荡荡的:
“那你现在敢不敢给我看?”
“不要,为什么要给你看?”
舒云柯已经了然,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
“老天爷啊,你可把那小子藏死了,别到时候被舅舅他们揪出来,腿都被打烂。”
“...不是。”
千黎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一直没松口承认。
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与楼书侧在昨晚重新建立的并不是一段常规且健康的关系,哪怕是面对无话不谈的舒云柯,也不太好意思宣之于口。
舒云柯:
“知道了知道了,我既不通风报信又不说你什么。”
“你昨晚哪都没去,我明白。”
千黎嗯了一声,二人之间短暂无言。
她左脚轻轻踮地,秋千便带着两人慢悠悠晃起。
山辽静阔,树深风止。
今天在外面待着并不觉着冷。
片刻之后,舒云柯忽然踩住地面,令秋千停下,她转过头来看千黎,问道:
“帅吗?”
“......”
/
楼书则没再回任何消息了。千黎是到晚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或许是他生气的表现。
而她之所以有所察觉,是因为脑科院那个用来闲聊的微信小群里,好几个研究生女孩对他正上头,每天不是考古他之前的比赛视频就是凑到一起发疯,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误入了楼书则的粉丝群。
从青龙山上下来时已是深夜,舒云察和千黎住一个小区,顺路将她一起送回。千黎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查收这些不重要的消息,才恰好看到群里有人说:
【他微博IP直接从意大利变到北京了诶,难道是和大部队一起回来的?】
【不是吧,营销号不是说他好几天前就回来了么?应该只是这几天没登微博。】
【不知道,反正大兴机场的照片超话有人发了[链接],他们说他走的是国内到达。】
【哎呦我去,这张脸给我看爽了...小楼轻点帅...】
【他是拿完大跳台的金牌才入驻的微博,估计都不是本人在用。】
【笑死,还是ins有活人味是吧,想重新品读你楼哥的非主流小作文直说。】
于是话题又转到楼书则的ins了,她们说自他将账号转为私密之后楼书则没有通过任何一个人的关注请求,以至于知道恋爱小作文的人少之又少,并且因为没有截图很多人都把它当成一个假瓜来辟谣。
千黎没再往下看,只知道楼书则飞去北京了。
她实在了解这个人,突然要走又一声不吭,基本上就是在生气。
所以千黎不会对他旧情复燃,只愿意享受那些不触及内核的低级关联——他这些不断起起伏伏总是过度丰盈的情绪,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莫名奇妙不可理喻。
千黎原也不在意,至少她的心情没受到任何影响,仍能循规蹈矩地做自己的事,是孟京维来找她:
【千黎,明天有空吗?】
【我想请你吃饭。】
千黎想说何必一直耿耿于怀,记挂着这顿饭。真开口时,她态度还是客气得挑不出一丝错漏:
【没关系,不用。】
【永生花的事你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当时我跟你说的话有些重,你别太在意。】
孟京维:
【好。】
【那我们去法喜寺听主持讲经好么?附近还有一家你可能会喜欢的茶室。】
西湖景区法喜寺,以求姻缘最灵而闻名。
能让他想到这么一个地方,千黎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拒绝的还不够明显:
【也不用,我心无所求。】
【你可以找别人一起。】
这一次孟京维没有再多说什么,片刻之后回了一个:
【好。】
千黎以为到此便结束了,正欲收拾好东西去洗澡,没想到只过了十几分钟,对方再一次发来了消息:
【千黎,还有一件事,昨天那件外套。】
是要把这件大衣要回去么?
可是衣服还在楼书则那。
好在只是一件普通的外套,应该也不是急用,千黎便想简单与他陈述,然后等楼书则回杭州了再去润园拿一趟。
她尚未输入,孟京维的消息继续依次弹出:
【千黎,可能还是要让你明天辛苦出门一趟,把大衣外套里放着的护照和身份证带给我。】
【——抱歉,这并不是我的存心设计,当场我没能发现自己的证件没有拿出来。】
【我也不是想用这个来作弊,但在你这里几次不得要领,我实在有些走投无路了:)】
“......”
怎么会这样,里面为什么还会有证件...
护照和身份证这样重要的东西,她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理由再拖延归还的。
说不上有多心力交瘁,千黎停滞放空许久,最终认命从聊天列表里找到关邵,旁敲侧击地打了声招呼。
恰好对方找她也有事。
关邵在意大利痛快玩了一个半月,这几天将要回国,终于开始收心忙正事:
邵康即将参加开年之后的光电科技展,共聚焦显微镜是最核心最重要的展品之一,所以她来问问千黎的使用感受。
后续可能还会与脑科院寻求正式合作,请其为邵康背书。
都是朋友,千黎于是详细写了近千字的使用体验,末了又谦逊说道这只是她的一家之言,建议他再多询问几位科研经历更加丰富的大佬。
关邵诚挚谢过,又与她聊了几句后,不知不知将话题歪到了楼书则身上,他说:
【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有这么多发不完的神经。】
【今天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唧唧歪歪闹了一整天。】
【还好被送回北京了,让队里管着他吧,我真不想继续给他当奴才。】
千黎状似不经意问到:
【他回北京了?】
关邵:
【是啊,毕竟当时也是因为膝盖受伤才破例允许他提前回国的。比赛结束了工作还没结束,他现在这么火,还欠着好几个采访和商务呢。】
【而且他家在那边嘛,今年他也算是终于有了重要成绩,应该会被留在北京过年。】
【想想也挺可怜的,还不如回杭州和我们一起呢,居老师、楚老师,还有我爸妈,随便哪个都比他那对父母和几个名义上的哥哥姐姐疼他。】
最后这句话,关邵发过来还不到一秒钟,便迅速撤回了。
千黎却一字一句看清了。
她过去只知道楼书则出生于北方一富庶之家,并与关邵家里关系很好,高中那年也多亏了关家的照拂,让他在杭州一路顺利并未遇上什么困难。而他的父母却不知道为何,从未露面,也很少管他。
除此之外,其余千黎一概不知。
如今听关邵的意思是,里面还有更多隐情。
若有所思片刻,千黎晃了晃脑袋,令自己装作没看见,仍寻常一般问起:
【那他这一段时间都不来杭州了?】
关邵:
【对呀,怎么啦?你想他啦?】
想他的大平层了。
楼书则不回杭州,她怎么找到机会去拿衣服里孟京维的证件。
要是直接与他说了,以他目前正在气头上,也未必行得通。
都怪自己昨日一时心软,不该把衣服给他的。
千黎终于品出了一些作茧自缚的滋味,脑海中全是绝望。将要觉得山穷水尽之时,她忽然灵光闪过:
上次去润园找他,不是发现门锁上自己四年前录入的指纹都没有被删除么?那这次是不是也依然能悄无声息地自己去开门,将衣服拿出来?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可以避免直接面对楼书则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
事急从权,这是眼下能最大程度上省去麻烦的方法,千黎过去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做出这样的事。
实在是太不磊落了。
逐渐稳住了心神,千黎为确保万无一失,又打开了与孟京维的对话框,说道:
【后天可以吗?后天我把证件拿出来给你。】
孟京维:
【当然可以。】
【千黎,那天还是除夕,我真高兴。】
“......”
/
记挂着去楼书则家里拿东西这件事,千黎一夜忐忑,不得安眠。凌晨五点醒过来一次,便辗转反侧未能再次入睡。
早晨时楚明婵给她发了微信,说要一道出去逛街,为她添置些衣物和为家里购买些用具——这也是不能推诿的行程,她陪了妈妈一天,罕见全程心不在焉,接近黄昏时终于得到了“回家吧”的诏令。千黎松了一口气,以自己还有事为由,在目送妈妈被接走后,飞快地叫车去了东方润园。
她在这里一直都是行无禁令,一路没什么阻碍地到了楼书则家门前。
仍如那天一样,智能锁轻微震动接着应声解开,入门后寒气自里向外瞬间散了开来。
她也算是熟知这里空间构造,加之自知此番来访目的不够光明磊落,千黎的目光不做任何的偏离,只想立刻拿了衣服就走。
客厅。
四年前这里的极简的冷色风格走在审美前沿,四年后瞧着依旧如此,犹如样板房一般冷峻利落而渗透不出丝毫暖意,除了茶几上还放着一盒他没带走的布洛芬,看不出任何这几天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外套不在这里。
千黎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几天前晚上,楼书则在轮椅上披着这件大衣进了书房,再出来时已经是靠能够自己行走,在这之后她也没有再见到那件衣服。
她立刻迈步去到书房。
以楼书则的好学程度,书房的存在显然形同虚设。厚古木质书架有一整面墙的宽幅,里头林林总总亦陈列了不少原文著作,却察觉不到任何启封阅读的痕迹。
面积不算大,但因精巧回环的布局,并非能一眼望尽,千黎又向里走了几步,意图看看衣服是不是被放在椅子上。
然而她也并未在这里找到任何衣服纤维,却只看到了书桌上的两幅相框。
最靠近手边的胡桃木质相框里,一左一右陈列了两张拍立得照片。
一张是当年千黎抱着万万的照片,抓拍的时刻很巧妙,正好是才几个月大的狸花小猫伸出舌头要舔她脸颊的瞬间,十八岁的自己笑得眉眼弯弯,将万万搂得很紧。
——这张千黎有印象,当时自己也挺喜欢,想跟他要过来,但是吝啬的楼书则只愿意飞快给她看一眼,就立刻藏好了。
另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她那天应该是有些累,陪他写作业写着写着便靠着桌子睡着了。
十八岁嘛,千黎觉得那时候的她打扮得还不够漂亮,只潦草地扎了一个马尾,穿的裙子颜色也不够适合自己。
她竟靠在桌上睡得这样沉,因为轻微挤压而脸颊鼓起,连带着嘴巴也因此张开,看着实在没有半点形象可言。
千黎几乎被气笑了。
更加令人生气的是,边上举着相机的楼书则眉目如星河灿熠,五官俊朗,连笑容都是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疏漏的弧度,与她靠近了,得意洋洋地用另一只手比了个耶。
老天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只顾自己的帅气,全然不在意另一个人的死活,明明曾经有过这么多合照,他就非要选这一张装裱起来。
倘若不是今天来得这样偷偷摸摸,千黎一定会马上勒令楼书则立刻将这张照片销毁干净,如今却只能硬生生咽入腹中了。
千黎继续去看去。
另一个相框更加陈旧一些,繁复的西洋风格,周围一圈是经典西方油画中婴儿接受圣水洗礼的雕刻构型,受岁月打磨,很多精巧的细节已经被磨平,还有几处木纹开裂的痕迹也并未得到修复。
楼书则似乎只将其随手地扔在桌子上,与前一个相框相比并未用心对待,上面的玻璃蒙了尘,好在不影响看清照片。
与相框一样,是一张老照片。
千禧年代的作品,却不是千黎记忆中那些夸张花哨的影楼风。画面中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并非有钱人家千金小姐的打扮,却依旧能从她梳理熨帖的发型、清新淡雅的妆容和静静流淌的目光中感受到她带着书香的隽永气质。
她怀中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小男孩一看便是被精心养着的,细节之处都打理得很干净,穿得似乎比那位女子更加好些,小衬衫小背心小领结都齐全了。虽然双眉微皱像是要哭,依然能从稚嫩的五官中看出骨相优越,未来长相定然出众。
千黎从眉眼中一眼认出来了,这是小时候的楼书则。那位女子与他有五分相像,虽然隐隐似有愁容,却不掩慈爱目光——应当是他的妈妈。
忽的又想起关邵昨日撤回的那条消息,依照他话里的意思楼书则的父母都不怎么疼爱他,可单凭这张照片来看却并非如此。
妈妈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千黎无声看了许久,才想起并不是她该在意的事,她将目光收回,提醒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找衣服的。
环顾书房一周,她甚至找到了那天楼书则坐过的轮椅正安静停在角落之中,却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孟京维大衣的痕迹。
到这里千黎已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却仍然继续硬着头皮要去别的地方寻找。
方阖上书房门的瞬间,电话忽然响了。
铃声在安静的空间内骤然想起,几乎吓了千黎一跳。
好容易稳住了心神,却看到来电是楼书则的电话号码——这是她被吓到的第二跳。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心虚,千黎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电话挂了,现在万万不能接。
她也是这么做的。
在电话刚被挂断没多久时,楼书则很快又打了过来,千黎再挂。
对方孜孜不倦地又打来了好几个随后归于无声,本以为终于要消停了,却没想到是他换成了短信。
犹如恶魔低语一般,他说:
【在我家做什么呢,居千黎。】
怎么会这样,千里之外的楼书则怎么就这么快得知了自己过来的消息,难不成润园的摄像头都是他在管吗?
当真是应了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黎不知道该感到惊恐还是绝望了,生平第一次做的坏事,还没达成目的呢,就被抓了个现行。
楼书则接着又发来了Facetime的视频请求。
千黎退无可退,硬着头皮接了。
年轻的男人身处明亮的灯光下,眸光滑过手机屏幕,却并未立刻说些什么,而是拿起手机起身离开——大约是为了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安静角落。
几年前在短视频上有一个极为流行的挑战,通过从下往上的角度来拍摄下颌的方式来体现自己的面部折叠度。折叠度越高,越是能够证明脸型流畅,五官立体。
这个挑战与对应的结果是否有必然联系尚且存疑,但至少楼书则的确是同时具有极高的面部折叠度和立体五官的那个人,任何角度都能感受到他的骨骼量感,不见一处死角。手机被他这样拿在手里,犹如湖中倒影仰望山的层峦,显得尤为叠嶂峻立。
到他找到接电话的地方重新正对着自己,千黎才发觉他今日简单做了造型。
向来随意搭在前额的碎发被妥帖整理至后侧,其余倒是没有更多的变化,只穿着今年国家队出征米兰冬奥的队服,仅凭这些已经足以显出楼书则的挺拔清朗。
只是他看上去面色不虞,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错了就是错了,他生气也是应该。千黎已不打算再推脱,双唇微抿过后,率先开了口:
“抱歉,我在没有得到你同意的前提下,偷偷来了你家。”
千黎低头诚心认错,因此并未注意到他手指滑过屏幕的动作,只在几秒钟过后,听到男人的声音缓慢传来:
“既然门锁上还留着你的指纹,那你什么时候过来,都是光明正大,而不是什么‘偷偷’。”
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就像化雪时水珠从松柏林见低落,裹挟着微寒的松香。
千黎将要有所触动,下一秒楼书则的声音却又已经变得恶劣:
“但是我回想起你那天早晨走得那么潇洒,还以为你短时间内都不需要再来了呢。”
“......”
千黎无语抬眸望向镜头,果真看到了楼书则佯装若有所思实际没憋好屁的样子:
“该不会是为了来找什么东西吧?”
老天爷,难道楼书则这个人真的有几分小聪明在身上?
千黎面露错愕,心中预感已经越来越不好。
而就像是为了坐实她心中所想,楼书则已经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份证件,他将动作放得极慢,刻意要让居千黎一点点看清。
——不是孟京维的证件还能是别的什么?
千黎只听见他冷哼一声:
“想的可真周到啊居千黎,生怕我没处找人。这么体贴,把人家身份证和护照都弄到我手里了。”
坡面障碍决赛那天,那个姓孟的在他面前自以为是的样子已经闪回在楼书则脑海当中。
——原来是他,真没想到他居然有着比草还贱的生命力,至今还没乖乖认输出局。
“......”
事情的发展怎么会比千黎最坏的预想还要离奇?
楼书则不仅从那件大衣里发现了孟京维的证件,还把它们带去北京了?
这下她真彻底没法和孟京维交代了。
连带着意识都要溃散了,千黎下意识质问道:
“那你把别人的证件带走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楼书则气极反笑:
“是助理帮我收拾行李箱的时候把这件衣服也扔进来的——我还没嫌弃它臭气逼人把我自己的衣服都熏臭了呢。”
“我要他的证件干嘛?我有自己的身份证和护照,上面比他年轻还比他帅。”
“......”
千黎不想跟他扯这些无谓的皮,逼自己沉下心来想对策:
“你能寄快递么,能不能尽快把这些东西寄回杭州,我得还给人家。”
楼书则的脸色虽然仍不好看,但也没再反驳什么,半晌过后,依旧臭着一张脸问她:
“你怎么还给他,当面吗?”
“当然。”千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当然要想办法弥补和道歉啊。”
不等她将话彻底说完,楼书则将视频通话挂断了。
——很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千黎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家中时,楼书则已经发来一串快递单号——物流显示,即使走了最快的加急空运,也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这里了。
除此之外,他犹如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一句多的话没说。
思虑再三,千黎还是决定想孟京维如实交代并道歉:
【真的很抱歉,那天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留在了朋友家中,后来被他意外放进行李箱并带到了外地。】
【没能保管好你的东西,是我的错。】
【我已经向他确认过了证件都完好无损,并且让他立刻通过快递的方式寄回来。】
【对不起,可能明天不能及时地把东西还给你了。】
【最晚后天,我一定把他们交到你手里,可以吗?】
孟京维是过了片刻才回复的,他说:
【这样啊,那千黎,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吗?】
千黎以为他因此生了气,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你说。】
孟京维:
【不管证件什么时候回来,都不要取消明天我们的见面。】
【因为我从与你约好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期待。】
【这个要求可以吗?】
显然这个时候再找理由去拒绝他是不合时宜的,她最终答应了下来。
简直荒唐至极的一个晚上,以至于到入睡时,千黎罕见的有些失眠。
于是久违打开电视直播,她只想随便找些白噪音在耳边放着。
切换到体育频道时,熟悉的声音却倾泻而出:
“这一次能能在冬奥上取得还算不错的成绩,比较重要的因素是之前在世锦赛和X-Games上积累的经验,事实上我之前的成绩都不算太...”
演播厅内楼书则正是方才视频里的发型,与另外几位同样因冬奥而受到巨大关注的其他项目运动员均穿着队服,并排而坐,依次接受采访——这是今晚九点直播的深夜重播。
除了荣光加身之外,这些运动员都有着叫人眼前一亮的仪态与风度,楼书则在其中却依旧是能一眼便能注意到的存在。
千黎拿出手机去微博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的名字又已经热搜高居前列,点进去多是一些科普他的三冠王究竟有多强,或者关于他颜值和身材的彩虹屁。
已经不新鲜了。
她随意扫了一眼,退出去看研究生小群,里面也不出意外,几个小女孩深夜未眠,还在反复地盘这场总共不到不到一小时的直播:
【OMG,原来是受伤才提前回国的吗?当时比赛直播的时候我居然一点没看出来,他还因为提前回国被骂得这么惨...我哭死。】
【现在应该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他说到受伤这个事还挺平静的。】
【你楼哥真是一个体面人。】
【谁能懂我...背头真的很帅....受不了了。】
千黎摁灭手机,重新去看电视。
帅么?
显示屏把他脸都拉宽了,直播镜头因为没有任何滤镜,让他的黑眼圈显得格外深。
不过如此吧。
她任其放着,逐渐闭上眼。
重播结束后,节目又依次开始回顾这些选手们的夺冠时刻。
半梦半醒时,千黎听见了雪板划破寂静辽原时的呼啸声,恍惚之中似乎又重新望见了他纵身跃起的模样。
/
除夕这天杭州久违放晴,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将达到十六摄氏度——严寒已经持续半月,万众所望的回升却直接达到了惊人的温度。
千黎起床时拉开窗帘,果真看到远处之江洒满粉金,一片宛如春日的粼粼。
她随意从衣柜里找了几件轻便的衣服穿上,也懒得做多得打扮,待孟京维与她说自己已经在楼下时,才出门。
他今日亦减去了冬日衣物,只穿了见宽松的休闲衬衫搭配薄外套,显得不如往日那般肃穆,更年轻一些。
瞧见千黎下楼,他双眼之中不自觉满出笑意,柔声说猜测她已经吃过早餐,便只带了咖啡。
因为不清楚千黎的偏好,分别买了一杯冰美式和一杯太妃糖拿铁,拿铁是常温的,让她来选。
千黎对咖啡因并无太多依赖,平时喝的要少一些,但因为自己有错在前,仍捧场地接过了那杯拿铁,而后她问孟京维今天准备去哪。
此时后者方为她打开车门,闻言扬起嘴角:
“还是法喜寺,可以吗?”
看来他真得对求姻缘这件事很有执念,或者是看多了那些社交软件上对其的大力赞颂——事实上法喜寺求平安求学业都很灵,姻缘在其中并显不特殊。
她至今都还清楚记得舒云柯在得知法喜寺成为网红打卡点时一脸鄙夷随后说出的话:
“真要求姻缘去什么法喜寺,明明该去海伦寺(司)啊。”
但千黎知道自己今天应尽量不作任何非必要的拒绝,于是说:
“可以。”
除夕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点,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景区内毫无疑问都必定人满为患,说不定最基本的通行都会成问题。但在当天,反倒暂时清闲了下来。
将车停于景区山脚停车场,孟京维让她在车内继续坐上片刻,他则独身去买了门票和矿泉水,才又重新回来邀请千黎出发。
说是山道,但杭州的丘陵与那些名贯东西的大山大岳自是没法比,其中的妙趣在于遮天蔽日的林木带出的天然香气,与沿路古筑佛像、禅溪流水相映成趣。
加之今日难得气温高,缓行踏上石径有了几分春游的意思。更妙的是孟京维话也不多,千黎可以安静赏景,与自己一人前来也无多大的差异。
快要进寺院时,孟京维问她要不要一会再去灵隐寺。
千黎犹记得自己小时候高烧不退,后面转成了肺炎一直恶化,四处求医无果后,父母抱着她来灵隐寺祈平安。
不久就被大伯得知,他将父母痛斥了一顿,又连夜把自己接到了香港医治,两个星期后便彻底痊愈了。
这件事父母与大伯始终各执一词,一方说是佛祖保佑,一方说是科学所救。
千黎后来再被父母牵到灵隐寺向佛祖磕头还愿,每一叩首都极为诚心,心中的天平却是偏向另一方的。
当然,父母原先是无神论者,却因她而相信了神力,这份心本就是不一样的。
她笑了笑,说不必,主动与孟京维分享了这件事。
后者也笑,说自己小时候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那时家里还住在宁波老宅,父母带他去拜的是天童寺。
但他和千黎不一样的是,虽不至于信佛,但从此他一直都对神明多敬上三分。
千黎只笑,没再多说什么。
进寺后便能请香三支,随后依次去敬神明。沿途经过斋堂小院时,已经能隐隐望见那株五百多岁的玉兰树上花苞犹如银河一般星星点点地落着,尚未及春,犹如已有春意。加之新挂上的玲珑灯球,古韵格外馥郁,
孟京维带她去了天王殿,这是法喜寺的主殿,亦是小某书上所传颂的“求姻缘最灵的大殿”。
因今日香客实在不算多,便显得格外殿内巍峨清幽,金身的弥勒佛像慈悲亲善,静坐于莲台之上
她与孟京维跪拜于佛像之前时,最右侧的蒲团都还依然空着。
千黎并未许愿,只为对佛祖表示敬重而已。
叩拜时讲求静心诚意,因此千黎没能发觉,孟京维偏首,将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久久不曾离开。
俯首叩于掌背之上时,她察觉孟京维另一侧空着的蒲团上落下一道阴影,来者大约行的是立拜,并未与他们一道跪下。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令她留心的事,将要站起身时,却听见年轻男人的声音懒洋洋传来,听不出多少对神明的敬畏:
“请佛祖保佑,我的愿望是,您不要实现他的愿望。”
比千黎更早,孟京维闻言已经先循声望去——他的确有着极为良好的教养,听到这样几近冒犯的言语,他的眉目之间也不曾染上丝毫怒意,只是看清来者之后,流露出稍许意外而已:
“书则?你在杭州?”
“——我昨天看新闻,以为你在北京。”
千黎惊讶地侧身望去,发觉竟真是楼书则。
就像孟京维说得那样,明明昨夜还在北方的他,竟在今天上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法喜寺这里。
他们之间也认识吗?从未设想过这两个人也会有关联。
千黎不动声色,暂未多言。
楼书则今日穿了一件款式极为简单的黑色卫衣配同色长裤,普通低调的装扮也并未隐去他优越的身材比例,加上那股子藏不住的意气风发,不细细辨别就跟个高中生似的。
像是才发觉中间的人是孟京维,他缓慢抬眸,而后虚情假意地勾起一个嘴角,道: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也遇到了你。”
“——别误会啊,我刚刚说得是女字旁的她,我让佛祖不要实现居千黎的愿望。”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千黎身上,谈不上多冷厉,但也瞧不见任何温情,仅恰好能让旁人品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
真是幼稚无聊极了,千黎连搭理他都觉得浪费自己的力气。
然而孟京维亦回身望她,眸中的惊讶逐渐扩大:
“千黎,你和书则也认识?”
她倒是没有要隐藏这一点的打算,正欲颔首,楼书则却忽然将其打断。
他从卫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本护照和一张身份证——并不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效仿孟京维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的和煦笑容,看上去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你的证件。”
“——抱歉啊,不小心从居千黎那里给带走了。”
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为了送孟京维的证件么?
千黎心中疑惑,既然如此,他发过来的快递单号又是什么?
而这一次笑容消失的终于成了孟京维。
他双眸已经眯起,并未立刻伸手接过,无声望了良久,才用了两根手指将其夹起。那么小的一本本子,两人默契地避开彼此,一个刚接过,另一个就瞬间松手了,似乎是都不愿意和对方有任何接触:
孟京维没有翻开去确认,只淡声说了一句:
“多谢。”
仍然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探究或是警惕,大约是终于猜到几分楼书则身上那股莫名敌意的由来,孟京维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总之已无在科尔蒂纳时的温和与欣赏。
楼书则自然有所察觉——他终于满意了,舒服了,自内而外地愉悦畅快了,眼神将其越过,带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去看千黎:
“出去聊聊?”
千黎没有立即作答,是孟京维先恢复了君子仪态,勉强挤出一丝宽和的笑容,平静地望向千黎:
“没关系,你们去吧。”
清浅至极的失落几乎看不出,又说到:
“但是记得回来,千黎。”
“——我在这里等你。”
千黎便有些抱歉地朝他点头致意。
这一切尽数落在楼书则眼里,方好转的心情再度恶化。
——还知道以退为进呢,真会演戏。姓孟的当着他的面还敢和居千黎暗送秋波,自己刚刚都已经把他护照拿出来了,还没知难而退么?
他的目光凉薄至极,在千黎跨出殿外时才转身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天王殿。
虽然地势并不高耸,但也勉强称得上是坡路,她想起他膝盖还带着伤,问他是怎么从景区门口上来的。
楼书则声音比方才轻多了,不太情愿地说是轮椅——暂时放寺外了。
千黎便让他继续坐轮椅下去,却被后者一口回绝,他拧过头,那么多的情绪一点都还没散呢,冷着脸说了句不要。
她的脸色在这一刻沉了下来,将要开口,却见楼书则主动凑近了,望了一眼独身静立在殿前的孟京维,压低声音道:
“那他跟过来了怎么办?我坐轮椅上,不就明显矮他一截?”
“......”
虽然我最初只想写个纯爱甜饼,但是下章可能也许又要做点十七章做的事了(勾手指)同意扣1 反对扣2
以后就按照这个更新模式阔以嘛?3-5天更新一次,每次万字,然后我提前一两天在文案上挂一下具体的时间。
这章评论继续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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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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