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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雨欲来风满楼 ...

  •   山雨如今坐镇宣城,广招人才。
      古钰换下风尘仆仆的衣裳,找到城主府邸,拜上名帖,在偏厅等候。
      过了许久,并没有人来见他,反而是下人端了茶水来。那下人走路也不当心,茶水一倾,洒在了他衣袖上。
      下人赶紧拨起古钰的衣袖替他擦手。那人的手指慢慢拂过他的手,落下似有似无的力道。古钰觉着有些不对劲,忙缩回手,道:“我自己擦下便好。”
      那下人也不抬头,直接退走了。
      不一会儿,山雨才到。
      山雨进屋便一并遣退其他人,道:“我等着你来。”
      古钰道:“长公主有难,我要上京救她,需要你的帮助。”
      山雨笑道:“听闻你和那长公主有私情,看来是真的。可你上京救她,我有什么好处?”
      古钰道:“我可以在京城为你造势,造天命。虽然我逃出京城,但毕竟在那里经营了许多年,常出入王府,还是能说上话的。”
      “你要怎么造天命?”
      “隐王若来江城,我便让千楚造起天象。而我在京城,让西方出现异象。到时候,隐王便是承天命之人。”
      山雨露出笑意,重复道:“隐王?”
      古钰一笑,“而今在干旱的北原横扫的,不正是隐王的军队么?”
      山雨默认,道:“我且问你,我可以让他人造天命,何必要你呢?”见古钰不回答,又道,“要你出手,你索要的东西必然要远多于我自己出手所需。”
      古钰看着山雨,道:“其实我想要的东西于你们也有好处。我想请你助千楚拿下青城。千楚此人无甚城府,但坐拥楚庄,怀璧其罪。我想要替他谋划一个安稳的将来。既然你取了他的神器,又骗他助你夺下江城……”
      山雨道:“不是骗,是请。”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古钰继续道:“你带军东进,他拿下青城,往西去,占据一个青城后方。这样你们东进时的物资便有了保障,而且也多了一条退路。”
      山雨看着他,似乎想要洞穿他的心思,问:“前几日你向我讨要懿山高台,怎么今次突然要青城了?”
      古钰道:“青城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千楚入了青城,便可远离中原的纷争,未来是安稳的。青城卡在中原与西域之间,将来无论谁坐稳中原,都需要心腹把守青城。若你们谋取青城,与你们东进的方向背道而驰。若是交给千楚,他则可以在青城好好经营,也算是为你们打理后方。”
      山雨想了一瞬,便道:“京城那边,要怎么帮你?”
      古钰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你替我准备这些东西。”
      山雨他接过锦囊,打开阅罢,“这不难。” 而后他转念一想,“你一人去我不放心,我便拨两武功高强的护卫供你使唤。”
      古钰道:“也好。那我便不再带他人了。”
      山雨一愣,“两护卫便足够?”
      古钰点头。
      山雨将信将疑,“好罢。”
      古钰见他应了,又道:“在下仰慕隐王,愿效犬马之劳。我这有定垣西之计,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垣西纳入隐王麾下,不知可否为在下引荐?”
      山雨笑了笑,道:“我这人心眼小,嫉贤妒能,若将你引荐了隐王,我却失了宠,那可得不偿失。”
      古钰听了也不恼,仍是不紧不慢道:“如此便罢了。我本想为你分忧,若是徒增你的烦恼,便罢了。”
      两人便将计划商量一番。
      古钰这才离去。
      山雨将锦囊中的财物吩咐了,正想挑人,却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身旁。他回头,惊得一下站起。
      “你打算让谁去?”
      山雨这才定了神,道:“行风行云吧,行风沉稳,行云又自小行走江湖,这两人最为合适。”
      那人道:“行风可以,行云好事,恐多生变故。”
      “那谁人合适?”
      那人思考片刻,“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让行云去吧。”他说着摩挲着手,缓缓道:“我刚才摸到了他的手,软软的,都不像个男人的手,连一点力量都没有。想他当年在麟王府,能文能武,耀眼得不能直视。如今光彩也褪去了。”
      “病久了,自然是没力气。”
      那人笑了笑,“就让他去京城吧。把水搅浑了,才好摸鱼。”
      山雨的面色逐渐黯沉下来,轻声道:“是吗?”

      过了两日,行礼收拾完毕,古钰便随晋侯上京。
      翌日,雪楼告辞。
      溪山隐王一说在民间流传颇广,隐王生平更是神乎其神。说他已化为佛,守护一方安宁,也有说他化为鬼,留得人间一缕怨气。
      冥冥中,雪楼只觉得与他有些渊源。他虽失了记忆,但听到隐王的名号,却觉得熟悉。如今宣城易主,他没了去处,便想着重新浪迹江湖。
      他告辞千楚,前往溪山一带。
      或许在溪山处,有他的曾经罢。
      江城建于泺川平原上,出了城不多久便都是山。有官道贯通东西,故而自古以来江城都是繁华富庶之地。
      雪楼独自行走在官道旁,见一老伯坐在路边休憩,神色很是不好,一大捆柴火丢在一边。他便上前问道:“老伯,家住哪里?我可以帮你搬回去。”
      那老伯便抓着他的手说:“好心人,我老毛病犯了,能不能扶我回去。我就住在这边山里,走一会儿就到了。”
      雪楼抬起头,见近处山中树枝茂密,林间确实有一小道通入其中。官道两旁的山中,应有不少村落的。他便道:“那我扶着你,你引我去你家中。”
      他说着背起地上的柴火,扶起老伯进了山。
      山路蜿蜒难走,虽是冬末,枯叶干枝也是挡道。衰败的野草遮蔽了视野,没多久,便再看不见官道归路。
      这时,雪楼停下了脚步,将背上的柴火丢下,道:“老伯,有人跟着我们。”
      那一瞬间,头发花白的老伯猛地扭过他的手臂,想要制住他。而雪楼顺着力道扭身,一脚踢向那老伯的下盘。老伯退开几步,腿脚好似年轻人一般利索。随着他的退开,几个蒙面人立即从草丛中钻出,拉着绳子向雪楼扑去。
      那些人的速度极快,雪楼甚至来不及拔剑,蒙面人便到了他面前。雪楼用手挡住了一脚,刚站稳却发现蒙面人已包围了他,他只好向着其中一人冲去,想打开个缺口。
      马蹄声逐渐清晰响亮起来,恐怕是援兵到来。雪楼勉强挡住几人,打开了缺口,想逃,那个在一旁的老伯见他体力几近耗竭,便捡过一粗木枝,趁着间隙向雪楼敲去。正打在雪楼背上,雪楼站立不稳,向前扑去,几个蒙面人手里的绳子正套在他身上,眨眼间便捆了结实。
      此时,后队的人马赶到,立时和蒙面人厮杀起来。雪楼在地上被拖行了一会儿,待回过神,发现已经停了。他便站起身,后边的马跃至他身边,一刀斩下,砍断了他的绳子。
      雪楼抬头,见是楚庄庄主。
      千楚救了人,又立马回转身向蒙面人杀去。不多时,蒙面人便被打退。
      千楚再次来到雪楼身边,问:“可有受伤?”
      雪楼道:“一些皮外伤,不碍事。只是庄主为何会来救我?”
      千楚跳下马,道:“我听说你要出城,便来践行。没想到你已走了多时,便沿着官道追来,却见你入山去了。这条道是死路,便觉得不对劲,赶紧过来看看,正好见你有危险。”
      雪楼一怔,堂堂一庄之主,怎么会连哪一条山道是死路都知道?
      千楚见他有些发愣,继续道:“前几年,我叫人把有村落的山道都打通了,还在官道旁立了石碑。只有立了石碑的道路才能通往村落。你从宣城来,怕是不清楚。以后,没有石碑的路不要轻易去走,迷了路也不容易出来。”
      原来如此。
      雪楼道:“庄主仁心,此恩雪楼铭记于心。我欲北上找寻故地,待他日归来,愿为庄主效犬马之劳。”
      “举手之劳,客气了。”千楚习惯性地摆手,又忽然记起古钰要他招揽雪楼的嘱咐,但他是不愿用救命之恩相要挟的,便先将此事放一放,转言道,“你一人独去故地,若又有人来抓你,可如何是好?你可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不如我拨一队人马护送你去?”
      雪楼道:“或许是山贼罢,我小心些便好。”
      千楚有些急了,“哪里是山贼?这些人不拿刀棍,只想着活捉你,就是冲你而来。你的私仇我不会过问,但我既然知道有人要害你,就得保护你。”
      不待雪楼开口,千楚手下的白骧接话道:“从这些蒙面人使的招数来看,并不似一般山贼,也不同于江湖人士的武技,而是训练有素。恐怕是来自军营,且是营中豢养的高手。”
      能调动军营中豢养的高手,必然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某手握兵权的王公贵族。
      千楚镇定地看着雪楼,心中却惊讶不已,他不知这雪楼是什么来头,竟招惹了那样的人。
      不止千楚疑惑,雪楼也是疑惑,他的过去还隐匿在黑雾中,不知招来了什么怪物。他当下便道:“我正欲上溪山查隐王来历,既然如此,就此作罢。求庄主庇佑。”
      千楚忙点头,“这是自然。你来我庄中,我派人上一趟溪山,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雪楼道:“庄主若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定万死不辞。”
      这般爽快,千楚竟有些受宠若惊了,道:“不说这些了,你快随我回庄,免得这些人又来。”说完,他伸手想把雪楼拉上马背。
      雪楼一探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手臂。千楚一惊,怎么伤得这么重?他急忙跳下马,拾起散落在地的绳索一看,才发现那些并不是普通绳子,而是皮索,上头布满倒刺,缠在手臂上,一拖行,皮肉便能刮下来。
      雪楼这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双手正在滴血。他想了一想,又看了身子,发现衣服浸润了血,因为颜色深,倒把勾破的地方遮掩了起来。
      千楚看他也是一副刚发现的样子,更是震惊,他难道不疼吗?
      雪楼并没有感到疼痛,他是感觉不到这些东西的。他只是抱歉一笑,道:“能单独给我一匹马吗?我怕染你一身血。”
      千楚猛地一震,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京城西门外的刑场上,他赶到时古钰已是一个血人,他抱起他,他却说:“怕把你衣服也弄脏了。”
      声音那样微弱,命在旦夕,却还是在担心他。
      他知道古钰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将他也牵连进屠杀中。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背起他,要救他。
      这个雪楼,似乎与古钰有那么几分相似。千楚心中大动,推雪楼上了自己的马,然后自己也翻了上去,道:“这里离山庄近,一会儿便到了。抱紧我,失血多了会冷。”
      此时雪楼似乎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从来不觉得冬天会冷,但这种从身体里散发出的寒冷还是让他打了个冷战。
      果然会冷。
      他想了想,听话地抱紧了千楚。
      千楚一扬鞭,“驾!”
      群马飞驰而出。
      回到庄中,千楚请出了炎水老先生给雪楼医治。
      炎水刚午憩醒来,一肚子起床气,敲着医寮的门说:“人呢?人呢?”
      雪楼见这架势,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千楚道:“神医脾气大。”便一把扛起雪楼,几步进了医寮,往榻上一放。
      榻上的褥子是白色的,雪楼往上一躺,便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炎水见状,睡意顿时一扫而光,急忙叫人展开屏风,准备伤药。
      索性雪楼身上都是些皮外伤,看着触目惊心的,却都不深。老先生一边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饮食禁忌。末了,绕出屏风,指着千楚骂道:“人这浑身是伤,你还叫人骑马回来?这腿上的皮都磨去了一层,这得多疼!”他说着像是感到了疼似的龇着牙,“下次遇到这样的,把水煮沸了放凉,先把伤口洗了,再涂上伤药,租一辆马车,记住,马车,再把人送回来。”
      听见说话声的雪楼忙解释道:“大夫莫要怪罪庄主,当时情况紧急……”
      炎水打断了他,“病人给我好好休息,省点力气少说话。”
      千楚急忙对着屏风里头道:“神医脾气大,别在意,但一定能把你治好。”
      “你……你……”炎水你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千楚也是皮厚了,根本不想解释些什么,随便老人家骂,骂完了大家心里都舒坦。
      最后,炎水指了指一旁的偏厅,千楚心领神会,两人便往偏厅去了。
      到了厅中,炎水这才压着声音道:“我知道你爱结交奇人异士,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这次你带回来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千楚眉头一皱,“怎么了?”
      “这人的身体异于常人,并非天生,而是后天用药材炼制。”
      “炼制?”
      炎水点头,“我曾听说前朝落雁关内有一门做药人的手艺,是一些追求长生不老的术士传承下来。不过药人并不会长生不老,只是身体长到一定岁数就不再变化,而后在某一天突然飞升。飞升只是个说法,其实就是死了。至于这些人活了多久没什么记载,但我看是活不长的。因为后来这手艺没有被达官贵人们看上,而是被些做皮肉生意的人追捧。我看了你带回来的人,有几条非常符合这药人的描述。”
      他说着伸出一个手指,“第一,无痛无觉。老夫给他治伤的时候他便不哼一声,若换成你受这样的伤,怕早叫得满屋子都听见了。第二,脖颈后有一蓝色经络,我刚才就是瞧见了这经络,才想起药人一事。第三,书上说药人容易忘却尘世,其实便是容易忘记过去。老夫方才试探着问他老家何处,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可以多补补,他直言早已忘记过去,不知出身。凭这三点,老夫怀疑你捡回来一个药人。”
      千楚道:“除此之外,也与普通人无异了?”
      炎水摇头,“其余的老夫可不清楚。”
      千楚不以为意,“药人就药人,不也是人?要不你开些药,我们给他调理下身子?”
      炎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道:“小祖宗诶,老侯爷是怎么教你的?”他摇头,“行,给你开点药。你最好记住,老夫也不是万能的。”
      千楚肃然道:“在我心中,老先生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医。”
      “是是是,老夫就是。”炎水道,“这人的药材老夫已经吩咐学童去煎了,现在老夫要给你的古钰熬个神药,没空理你,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罢。”
      千楚一愣,“古钰这几日都不在,他上京去了。”
      炎水眼睛一瞪,顿时暴跳如雷,“他这个样子你敢放他上京?”
      千楚当然也不想他上京,只好无奈道:“把药都给他包了,已经嘱咐了那两个随从。古钰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炎水那一个捶胸顿足,“你这人怎么这般愚笨,这么多年了,连个人都搞不定?再说,你真搞不定,老夫还有药啊,老夫的药可是……”
      “老先生我错了。”千楚急忙打断他,“我去看看伤员。”说完,一下溜了。

      千楚回到医寮时,雪楼正在整理衣冠,但神情恍惚,像是在想些什么。
      “好些了么?”千楚问道。
      雪楼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只狐狸,白色的狐狸。”
      千楚不解,“我庄上哪来的狐狸?”
      “可能是我有些晕了,出现了幻觉。”
      千楚好奇,“他们都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狐狸是不是你以前记忆里的?”
      他这么一说,雪楼的神情又凝重起来,太祖养白狐,他觉得熟悉,他会不会真的和一只白毛狐狸有关?便道:“我不清楚,或许我曾经养过狐狸。”
      千楚蓦地恍然大悟,“溪山以前也叫狐狸山,那山上狐狸多,如果你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也许真的曾经养过一只狐狸。”
      雪楼一愣,“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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