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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惟将终夜长开眼 ...

  •   千楚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歨州。当他见到古钰时,古钰已经陷入了昏迷。几个随军的医生束手无策。都说只能尝试着续命,能否醒来却是未知。
      行云随后也赶到了歨州,看过古钰后立刻决定续命。
      室内开始焚香,堂中煎药,水汽熏得整个院子都像在云烟中。
      千楚焦急地等在外厅中,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埋没在朦胧的烟雾里,只希望这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古钰仍然站在泺川的岸边,望着江水茫茫,感叹世事无常。
      可是他掐着自己,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这是现实,古钰很危险,只要能将他救回,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这时,他看到有人来到他面前,走近了,才看清是雪楼。他一把攥住雪楼,问他:“你们在歨州发生了什么?古钰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雪楼道:“他见了晋侯,将他杀了。”
      千楚一愣,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古钰人生的坎,大抵都逃不脱“情”这个字。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寄情于有负他的人呢?若是寄情于他……
      “庄主越是在乎他,他越会成为你的要害,你的敌人越会对付他。庄主要保住古钰,必须学会克制。”
      雪楼在说话,他说的每一句都击打在千楚心中,将他的神思带回。但千楚一回神,便将他推开,道:“住口,我不想听。”
      续命持续了一天一夜,行云和医士们忙碌不停,仍没有好消息传来。
      千楚坐在厅中,如同一尊雕像,他不知该做什么,却一刻也不敢离开。
      雪楼见他不能主事,便出去替他处理事务,夜深回来时,他仍是一样坐着。雪楼便陪他站着。偌大个厅堂中只他们两人,空落落的,寂静无声。
      “吃些东西罢。”雪楼首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千楚说:“从小,我们两个就在一块儿,他心思多,我全都听他的。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离不开古钰。即使他后来上京,他在我心中也是稳稳占着,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仿佛伸手就能抓着。现在他就在我身边,我却感觉他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凭我一人的力量,根本触碰不到他。”他说着,有些哽咽,“他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雪楼垂下眼睑,继续道:“我叫外头煮了粥汤,吃一些罢。”
      千楚这才接过粥碗,喝了几口,又将碗放在一边,重重地抹了一把脸。
      这时,行云急匆匆来了。
      千楚连忙站起,“怎样了?”
      行云答:“歨州缺些珍贵的药材,仅能保住性命,若要醒来,恐怕还得送去我附子门总舵。那里有不少奇珍异宝,药材也是百年珍品。带去那里,古钰公子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千楚忙道:“好,我这就送他过去。”
      行云有些为难,“我附子门总舵轻易不带外人进入,古钰公子救命事急,我可以事后向我爹解释。但庄主你……恐怕不合适。”
      千楚皱眉。
      雪楼道:“古钰公子病情危急,何不一试?”
      左右都是死,不如一试。
      千楚这才点头答应:“好。”

      昏睡中,古钰隐隐能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接下来的一年,将是千楚最为重要的一年。他不能放心离开,但那些想要索他性命的鬼魂也不肯轻易放过他,在他身后张牙舞爪。
      千楚需要他!
      古钰猛地坐起,听得一片惊诧之声,然后浓烈的药味飘入鼻中,他转头看去,只见众人均是关切地看着他,只有行云喝了口水,说:“看什么看,老子的药什么时候不灵过?”
      这是在哪里?古钰想开口问,却发现发不出声,便急忙摸了摸喉咙。
      “没事,过两天就好,药下得猛了。”行云再次扶他躺下,盖好被子,“为了更好地治疗你,我把你带附子门总舵来了。”
      阿楚呢?古钰瞪着眼睛看他。
      行云顾自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就在江城东边的鹩子洲,要是走过官道,便应该见过一个满天飞鸟的芦苇荡,那后头有座林子茂密的山,翻过那座山,便是我们附子门的总舵了。”
      几天了?古钰继续瞪他。
      行云说:“哦对了,等过了这个冬天,你的身子便会好一些,我们再把你送到江城养病。怎么样?是不是解答了你的疑惑?”
      一个都没猜对。古钰放弃了,望着天花板,想,等过了这个冬天,延庆和东海的战事差不多应该尘埃落定,无论哪方胜利,千楚若坐山观虎斗,都会失去攫利的先机。不过总会有人提醒他,只是他听不听就难说了。
      行云又说:“我师姐毛遂自荐要照顾你,我就先去休息了。注意,她的话你照做便是,听话。”他说完便哈欠连连,晃荡着离开了屋子。
      不多时,有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提着药箱进来。她看见古钰时莞尔笑起,轻然坐在他身边,柔声问:“听说公子不曾娶妻?不如娶我,保你长命百岁。”她说着替他把脉,神情逐渐严肃,眉头也慢慢紧皱,最后看着他道:“看你的样子细皮嫩肉的,应该是豪门贵族家的公子,吃的是山珍海味,身子怎么会这么差?”
      古钰指指喉咙,摆摆手。
      “哦,还是个哑巴,难怪有人欺负你。”她若有所思。
      古钰真是奇了,行云把他推给他师姐的时候,难道什么都没有交代?
      那女子拍拍胸脯道:“我叫觉凝,你是我治疗的病人,若有人欺负你,便报我名字,哦对,你不能说话,就写我名字。谁敢耽误我治疗,我决不放过他。”
      古钰听着忍不住笑起。
      觉凝便痴痴看着他,说:“公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古钰抬眼看她,不知该用怎样的神情。这些话,当他年轻时常听身边的人说,但如今这年纪,提的人便不多了。
      觉凝又说:“等你养好身子,我们来谈谈感情,哦,你不会说话,我们来交流交流感情,怎样?”
      古钰想了一会儿,便勉力起身,向她行了一礼,若她真能调理好他的身子,便是对他有恩,行礼是应该的。
      觉凝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正经人。”

      青城四面环山,夏不入风,冬不凝雪,外头已是呵气成冰,北风凛冽,这青城里的树叶却还带些绿色。
      雪楼进入青城,便脱下了裘衣。
      他这次日夜兼程,比预想的早了半天到达。他便歇了口气,沿着街市慢慢走。这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便将马缰递给身边人,自己跟着过去了。
      穿过小巷,到了一个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那买菜的农妇便进了一个小院。
      雪楼到了那院子前,发现院门没有关,那妇人忽然想起晒在外头的咸菜,复又出来,便见到了雪楼。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来屋里坐。”
      雪楼问她:“言夕可在?”
      那妇人便朝着屋内大叫一声,“来熟人了!”然后笑着把雪楼拉进院子里,说,“我家那个犯傻,得罪了上头。亏你和他共事过,还记得来看他。”
      雪楼道:“大嫂日子过得还好吗?”
      妇人笑道:“我什么苦都能吃。两个大人日子怎么过都行,就是希望娃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两人正说着话,言夕闻言抱着孩子从屋内出来,看见雪楼,脸色一白,但很快镇定下来,将孩子放下,赶入了屋内。他走至雪楼身边,对妇人道:“夫人,我与他出去说话,你看着小娴。”
      “好嘞。”那妇人便笑着进屋去了。
      言夕身上还穿着以前的衣服,都是在位时请人做的,免职后没舍得扔,洗得有些发白。衣服的袖子很宽大,他卷起来,露出了两条胳膊,隐隐能看见几道伤痕。言夕见雪楼看着那次受刑留下的痕迹,忙将袖子捋下,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是恨我,便换处地方拿我撒气,我绝无怨言。只求你放过我妻儿。”
      雪楼道:“当初我受了多少鞭,这次便原数还你。”
      言夕淡然道:“好。不过,请让我先去换身衣服,身上这件可是我这读书人最后的体面了。”
      他说着便要进屋,雪楼便一把拽住他,道:“山雨已经死了,没人会再威胁你了。”
      言夕回头,惊讶地看着他。
      雪楼又说:“回到庄主身边罢。”
      言夕有些受宠若惊,“你说什么?”
      雪楼叹口气,道:“你害我,是因为你受了山雨胁迫。庄主念你曾有功劳,免了你牢狱,安顿在青城。你有治世之才,流落在此,可惜了。”
      言夕笑了一笑,“我做出那样的事,庄主还会信我么?”
      雪楼道:“你曾经做过什么并不重要。我且问你,你是否还认为庄主不该出青城?”
      言夕道:“如今庄主出青城,才能带来天下安定。世道如此,偏安一处只会错失机会,白白被他人侵吞。”
      雪楼点头,“庄主那处我替你去说,你先跟着我做事罢。”
      言夕仍不放心,“你真能放下芥蒂,信我用我?”
      雪楼道:“我信你用你,便看你是否信我,是否愿意为我做事了。”
      言夕蓦地跪下,抓着雪楼的手说道:“我曾害你,你却不计前嫌,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言夕今后必将竭诚为雪楼做事,全力辅佐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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