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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似此星辰非昨夜 ...

  •   深秋的北境已是一片萧瑟,厅中花草树木俱已凋零,四周静得落针可闻。熙王和一直带着他的嬷嬷在一起,他本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突然间母妃过世,他还未从悲伤中走出便被封为太子,然后父王病逝,他被送出京城来到延庆王府。然后,京城失守,天下大乱。
      他该怎么办?嬷嬷告诉他,他要举旗平叛,复兴中原,重振朝纲。但是这些东西到底该怎么做?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一些杂乱的声音。嬷嬷从院子外冲进来,拉着他的手便往屋后跑。屋后的院墙挖了一个小道,两人便从小道里钻出,继续往外跑。
      他听到了惨叫声。
      一辆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嬷嬷把他扶上了马车,说:“太子,等马车停下的时候有人会来接应你。”她说着给熙王理了理衣服,“天气转凉,别冻着自己。”
      说完,马车疾驰而去。
      那嬷嬷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那里还有一辆马车,她驾上车,往街市上奔。
      不一会儿,便有人马在后头追她。她又加快了几鞭。忽然,她感到背后一疼,几个箭矢射中了马车。她咬了咬牙,继续赶车。
      这时,有人赶到了她前头,对着马缰一劈。断了控制的马车朝着民房撞去,顿时四分五裂。
      追兵赶到时,发现赶车的女人已经死了,而车上并没有他们要杀的熙王。

      古钰在客栈中等了两日,武侯便又来请。
      这次见他,是在正厅。
      武侯说:“我得到两个消息。一,前日,延庆王突然暴毙,二,隐王出兵向南去了。你诱我北上,难道是为解庐城后顾之忧?”
      古钰道:“庐城易守难攻,即使隐王南下,若想夺庐城,也非几日之功,待东海整师完毕,恐怕我军已班师回来。但延庆王暴毙,延庆无主,北入延庆之地又无天堑,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更何况,隐王已许诺,若能助他夺下京城,便将庐城奉上,东海王何必再出兵庐城?所以,其中利害不必我多说,王爷自当明白。”
      武侯沉默许久,忽然问道:“院中有一大树,最近冷风阵阵,便有鸟来筑巢。我常见它衔枝,却不见鸟巢成形,不知它要怎的过冬?”
      古钰心中一动,道:“筑巢之鸟,焉知此鸟非猛禽?树巢不见磊起,焉知不是时时想入住厅堂?黄鹂也知内室温暖,巢禽岂能不知?”
      武侯看着他,目光凶狠起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古钰道:“东海王乃东海诸郡之王,心中早有计较,岂会被我一草民蛊惑?”
      武侯神色凝重,再不发一言,挥手让他退下。

      当晚,驿馆里忽然多了许多人,古钰随意搭了些话,发现这些人都是各方来的使者。
      随后驿兵增派了人手,驿馆封闭,外头传来全城宵禁的鸣锣声。
      古钰向驿兵要了一盆水,洗净脸面和手脚,便早早睡去。
      一夜喧闹不停。
      当清晨的白光透过窗户入室,古钰便悠悠然起身,打开房门。外头千楚的侍卫不曾合眼,如同石像一般站着。
      守夜的侍卫道:“公子可要吃点什么?可休息好了?昨晚外头闹腾得很。”
      古钰道:“昨晚的雷声确是大了些,大概是要变天了罢。不过,外头是晴是雨,都是老天爷的意思,与我们无关。”
      侍卫道:“我知道了。”
      古钰便点点头。
      不到午时,昨夜的变故便已全城布告。东海世子谋逆,世子之位被废,他自己则死在动乱之中。
      延庆王一死,应该挥师北上的当口,东海郡内却血亲相残,自顾不暇。
      古钰思忖着,这路霄出手也是个攻心的大手笔,不愧是谷风的人。而他,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在庐城时传给晓天的信,该到了。
      接着几天,洛城依然封城,驿馆的使者只能呆在各自的客房中,连门也不许出。古钰便向人要了纸笔,书信一封,交给侍卫,嘱咐道:“若我此次不能离开东海郡,请务必把信交到庄主手上。”
      那侍卫惶恐道:“公子莫非算到自己有……”
      古钰打断他道:“见机行事而已,若有机会,你只顾自己离开便可。”他见侍卫仍有些犹豫,便再道,“各人自有天命,你莫要误了我的事。”
      侍卫这才应了。
      那信恰藏好,便有使者前来传话,东海王召见。
      古钰一皱眉,这种时候的召见,恐怕凶多吉少。
      他随着使者出门,再一次见到了路霄。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入不同的马车。
      但是马车同时到达了东海郡王府。古钰和路霄下得车来,便由一队士兵押着进了偏厢。
      偏厢中,只武侯一人等着,他身上血腥味浓厚,面带戾气。再一看,他身着祭天礼服,已经逾制,是皇帝礼制。古钰和路霄面面相觑一瞬,便行礼。
      待礼毕,武侯道:“我同你结盟,回去复命便是。”
      你?指的是哪个人?
      古钰和路霄面面相觑。
      他手一挥间,有侍者端上两杯酒,介于古钰和路霄之间。
      武侯道:“赐酒。”
      古钰正有些犹豫,身后的士兵猛地拔出刀剑,只听得噌地刺耳响,他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看来,他和路霄,只能回去一个。
      路霄道:“谢王爷赐酒。”而后一杯饮尽,再道,“好酒。”
      古钰正要举杯,路霄又笑道:“王爷赐的酒,必然是好酒,一杯怎么够呢?”说完,他将另一杯也喝下,后行礼,“在下乃一酒痴,今日放肆了,望王爷不要怪罪。”
      武侯神色凝重,吐字道:“天命。”然后又挥手,“复命去罢。”
      古钰和路霄便退出偏厢。
      回去时,他们两个却是同乘一匹马车。车窗封闭,只他们两人。
      行至半道,路霄忽然捂住胸口,道:“我不喜欢听天由命。”
      古钰急忙上去扶住他,路霄便在他怀中吐了一口血。
      古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路霄一笑,“是我贪杯了。”然后他紧紧抓住古钰的手,咬牙道,“答应我一件事。”
      古钰立刻点头,“好。”
      路霄道:“无论如何,你决不能对湛云侯和明月郡主下手。我今天把这条命给你,若有一天他们有危难,你必须救他们。”
      古钰点头,“我答应你。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我替你传达。”
      路霄的手慢慢松开,“我听郡主说,你心中尚有情义,我才愿拿命换你一个承诺。我这次来,本就没打算回去,后事也交代得差不多了。”他的眼睛看着车顶,似乎看到了什么,道,“你可知道一个叫行云的家伙?”
      古钰道:“知道。”
      “替我传句话,就说,他若敢欺负郡主,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路霄说着话,鲜血从他的七窍渗出。
      古钰用袖子替他擦了一些,安慰道:“不会的,行云心善,你尽管放心。你还有什么话,想与郡主说的?”
      路霄的气息突然弱了下去,似有似无,“我同她,都说了,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呼吸在刹那间断绝,古钰抱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同时,马车到达驿馆,士兵将车帘卷起,古钰抬头正看见外头迎接他们的人,路霄的护卫,古钰的护卫,都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神色正凝固在轻松之态上。下一刻,路霄的随从猛地向古钰扑去。护卫顿时陷入火并。
      东海的士兵将古钰护住,领头的说:“王爷交代了,东海虽有意与延庆王结盟,但延庆王薨逝,使者亦死,东海不结无主之盟。隐王既是盟友,我东海便有义务送使者出城。各位回去复命,莫要在我东海地界上撒野!”
      古钰放开路霄,满身是血地走下马车,眼前有些许恍惚,只听得满耳的声音,
      “是他杀了延庆的使者!”
      “为了结盟,竟这样不择手段!”
      “延庆之人绝不会放过你!”
      古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武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今日要想全身而退,现在就得应了他的说辞。便脱下血衣,向外一扔,道:“在下今日所作所为,的确有违人道。但出此下策,皆我一人之举。若有报仇者,便只向我来,与他人无关。”
      说完,他叫上侍卫,即刻出城去。

      马车载着熙王往郊外奔去,茫茫原野里高木林立,林间尽是些嶙峋的石头。
      马车终于在一处石头下停了,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打开车帘,将车中的熙王请下。熙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眼望去全是陌生的人,他不敢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下了车。外头备了另一辆马车,有个布衣短打的男人从车里出来。那人似乎受了伤,却还是有力气,抓过熙王准备拽上他的车。
      熙王颤抖着问:“来者何人?”
      那人答:“带你离开延庆之地。”
      “是欣嬷嬷叫你们带我离开的?”
      “对,这里的人要杀你。”
      “延庆王叔不会杀我……”他说着几乎要哭了,在他印象里,那个延庆之地的王爷常带着一副笑容,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虽然有时候对他的下人很凶,但总说要扶他做皇帝,带他匡扶天下。这个王叔怎么会突然杀他呢?
      那人便吼道:“别哭了,你的王叔死了,我还想哭呢!”
      “那你哭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林间清脆地出现。
      所有人的身子俱是一颤。
      晓天站在石头的高处,道:“我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先一步把熙王接走,原来是你。你一天到晚蠢兮兮的,怎么今天突然机智了一回,我的好哥哥?”她说着笑起来,“你如今不是湛云侯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竭力喊道:“我叫流光,我是湛云侯流光!”
      他到底叫什么呢?他从来都没有名字,他的娘亲只是唤他阿水。直至有一天,他忽然有了名字,叫做流光,很快他又封了湛云侯。不久前他才知道,流光这个名字另有其人,而那个湛云侯的名号只属于延庆的世子。
      所以他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
      晓天可没什么心思帮他找名字,只是看着那人暴怒心中愉悦。欣赏够了,她便挥手道:“全部拿下。”

      这边刚重又夺回了熙王,晓天让人把熙王带上来时的马车,继续送回原先居住的院子。然后她看了看押在一边的她的那位所谓的哥哥。
      她说:“你前几日穿的嫁衣还挺好看的。你反正没名字,不如以后就叫你嫁奴吧。”
      那人听见这名字,拼命挣扎起来,骂道:“你不如杀了我,总比这样羞辱我痛快不是吗?”
      晓天便拔刀斩向他脖子。那人不自觉地向后一缩。
      晓天冷笑,“说什么漂亮话,你怕死着呢。”
      那人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么恨我?”
      晓天看着他,仔细想了想,要他李代桃僵的是她父王,这人刚进府的时候还十分天真地想讨好她这个妹妹。所以说起来,他最大的错,便是顶替了真正的流光。可流光是谁啊,那是晓天相依为命的哥哥啊,谁能代替得了他呢。
      晓天道:“你的错就是你娘抢走了我爹,而你抢走了我哥哥的名字。当然,追究到底这都是我那个父王的错。”
      那人忽地笑起来,笑得无比凄凉,“我最大的错就是生在这样的家中,居然还以为能和你们这样的人做家人。你们贵胄子孙到底与我们百姓人家不同,我惹不起!”
      晓天也笑道:“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和你想象的不同。你想享受恭亲友爱,只能在普通人家,想在延庆王府是不可能了。”说着,她便不再笑了,“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没有享受这些的机会。王位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人便哀求道:“我已经废了,你就放过我吧。”
      晓天挥挥手,再不想同他说话,“给我装囚车里送给湛云侯,交于他处置。”
      士兵领命,将人拖拽下去。
      晓天便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这时,远远地有报信的驿兵疾驰而来,大喊着:“急报!郡主急报!”
      驿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晓天面前,报:“使者路霄在东海郡被隐王使者古钰所杀。”
      晓天脑中空白了一瞬,“你说什么?”
      驿兵如实又报了一遍。
      晓天一挥马鞭,猛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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