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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似此星辰非昨夜 ...

  •   第二天一早,武侯邀古钰下棋。
      古钰到内院见他,环顾四周都是把守,仅他那处避风亭四下无人。他一人独立,远远避开他人耳目。
      这才是要说真心话了。古钰笑一笑,到亭中侍侧而立。
      武侯问:“隐王开的什么条件?”
      这般开门见山,想必是知道了昨晚他和路霄夜聚的事,要不惜一切代价消除隐王与延庆王结盟的可能。古钰便道:“我来之时,隐王嘱咐,同是皇室宗亲,便该相互帮衬,将江山从外姓人手里夺回来。他入京城时中了奸计,为延庆王所害,不得已才退出京城。百年帝都,龙脉之地,只要东海王愿出兵助他夺回京城,便双手奉上庐城。吞并延庆之地后与王爷南北分治。”
      武侯一想,道:“入京城,隐王可调多少兵马?”
      古钰道:“我一人。”
      武侯皱眉,“隐王仅出你一人?”
      古钰道:“难道东海王认为我不值千军万马?”
      武侯仔细看他,“那我东海要出多少力气?”
      古钰道:“等,等延庆王殡天,你便出兵从歨州绕道入延庆之地,牵制对方兵力。你夺你的城,我取我的京城。”
      武侯不可置信,“你就这般相信你的占卜?”
      古钰笑道:“占卜若准了,是天意,若不准,则是人不为。”

      而此时的延庆之地正与隐王陈兵对峙,两侧兵营绵延数里,大战一触即发。
      延庆王坐在年幼的熙王身侧,召见文武大臣和各方使节。其中也有隐王的使者。但隐王的使者被撂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机会。
      末了,延庆王忽然问那使者:“隐王处可有这华美宫殿?可有这贵族王公?可有这众多使者?”
      隐王的使者惶恐,道:“确实没有。”
      延庆王笑道:“我是亲王,按礼制可居住这宏伟殿堂。幼主在此,王公贵族特前来归顺。我延庆兵强马壮,故而天下归心,使者济济。你们有什么?”
      使者道:“这些隐王处的确都没有……”
      延庆王打断他道:“那隐王为何还不来归顺?还是说已不能归顺,只剩下几个属下还在负隅顽抗?隐王能给的我都能给,为何不速速来投我?”
      使者答不上话,只低着头。
      延庆王捋着花白的胡须,继续道:“熙王为先帝太子,可继承大统,但念其年幼,着我摄政。我正想选一个良辰吉日,给熙王加冕登基,不知隐王觉得哪个日子好啊?”
      使者依然不说话。而熙王也低头坐着,偷偷看了延庆王一眼。
      延庆王道:“我延庆乃正统勤王之师,行事继位皆是名正言顺。我驰骋北疆之时,隐王还只是一贪玩的孩童。记得成祖时,我回朝参拜,隐王刚入学舍,只及我胸口高,他还叫了我一声,王叔。既然他这样叫过我,我便也应做一回长辈,教教他忠君之事。”
      他说完话,高高昂首,左右皆不敢抬头。
      突然有人来报,湛云侯和明月郡主回朝求见。
      延庆王忍不住轻声骂道:“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回来做什么!”但他还是说了,“请他们进来。”
      但是进来的却只有明月郡主一人。
      晓天笑着蹦跶进来,道:“孩儿拜见父王,恭喜父王。”
      延庆王道:“恭喜我什么?”
      晓天道:“恭喜父王以后都不会有北溪的后顾之忧了。”
      延庆王哼道:“北溪是没了,但你引隐王进来,倒成了心腹大患。”
      晓天道:“不会不会,隐王那边的谷风都与孩儿说好了,要和我们做一家人呢。”
      延庆王问她:“你要嫁给那谋士?”
      晓天摆手,“不是我要成婚,而是哥哥要成婚。”
      延庆王皱起眉,“流光呢?”
      晓天对着殿外喊道:“快叫哥哥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凤冠的男子便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那人虽生得英气,却穿着一身嫁衣。
      延庆王一看,竟是自己的儿子,便要起身呵斥。
      而这时,又有一人穿着礼服拄着拐杖进来。晓天看到,笑着上去挽他的手,叫:“哥哥。”
      延庆王看到那张脸,眼前黑了一阵。
      穿着嫁衣的流光脚步不稳地向延庆王跑去,道:“父王救我。”
      他立足不稳,顿时摔在了半道上。嫁衣下头并没有着下裳,流光这一摔,再起身时,鲜血便顺着他的腿滴落在地,一步一个血脚印,向着延庆王而去。
      延庆王看到他下身的血,又见他穿着嫁衣,立时便明白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儿子和一个残疾的儿子之间,他很快做出了选择。他对着身着礼服的那人道:“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行礼,道:“是,儿臣回来了。”
      隐王的使者这才到了那人面前,道:“谷风大人,在下有辱使命。”
      谷风竟然是延庆王的儿子!
      朝堂上立刻炸开了锅,就连一直沉默的熙王也坐不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延庆王。延庆王叫人把流光拖下去治伤,然后走到谷风和晓天的面前,看着他们两个。
      晓天道:“父王你看看,北溪果然是被我们挡在了外头。”
      延庆王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攥住了谷风的手,说:“我当年送你上京城历练,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悲剧,害你这些年受苦了,你回来就好。只是不知道你带了多少隐王的兵马回来归顺?”
      谷风道:“北疆十五座城池。”
      延庆王笑逐颜开,“好孩子,湛云侯就该有这样的本事!”
      听到湛云侯三个字,朝堂再一次喧闹起来,谁是湛云侯,谁就是延庆的世子。隐王的谋士谷风是延庆的世子,这么说来,延庆王才是隐王背后的人?
      延庆王拉着谷风走到大殿中央,大声道:“驱逐北溪,北疆一统,我延庆势不可挡。”
      “恭喜延庆王!”
      “贺喜延庆王!”
      朝臣纷纷大声恭贺,声音久久回荡在宫殿中。
      熙王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好事。
      而跌落在地的流光听见这漫天的朝贺声,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此时的古钰正等着大鱼上钩。
      东海世子微服来了驿馆。他连通报都省了,直接推门而入,那时古钰恰端着八卦盘推演。他便寻了位置坐下,问他:“你的推演准么?”
      古钰早听闻东海王妃出生巫服之乡,世子多养异士。
      古钰便深吸一口气,放下八卦盘,道:“世子是来求卦的?”
      世子道:“你先给我算一卦。”
      古钰自知非闻名天下的卦士,他说的话世子未必会信。但他还是念叨了几句,仔细看世子面相,而后道:“世子近日有血光之灾。”
      世子笑道:“你先前说延庆王将死,现在又说我有血光之灾。怎么看,都是江湖骗子的伎俩。”
      古钰道:“世子信与不信,此卦我都无法可解,请世子好自为之。”
      东海世子露出一抹讥笑,“我以为,你们各方都该拉拢讨好我才是,毕竟我乃东海世子,我与谁交好,谁便与东海交好。却没想到听来一通胡言,这隐王不交也罢。”
      他这一句话,坐实了他与东海王有嫌隙。
      古钰道:“我为隐王说客,也不至于为一己之私扯谎。世道凶险,世子多加小心。”
      世子便站起身,“既然你也没有解决之法,我不如看看你的卜卦准不准,再来拜访。”说完,便带人离去。
      来客送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此时,路霄在公子府上与公子凉下完了一局棋,正在回去的路上。
      东海王除王妃外,还有一位受宠的侧妃,生下公子凉,势力不可小觑。沧源亭中,那位说话毫不留情的士族,便是公子凉的表舅。
      洛城是东海郡最为繁华的城池,占据交通要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路霄坐在马车中左右望,望见铁匠铺中挂着一溜艳丽的剑穗。便对侍从说:“这东海的东西就是讲究,连剑穗都这么多式样,我得买一个回去。”
      侍从便要停车,路霄又道:“算了,不买了。”
      侍从不解,“公子为何不买了?”
      路霄道:“我不一定活着回去,买了也没法儿送出去。”
      侍从急忙说:“公子说什么晦气话。”
      路霄道:“是啊,我也觉得晦气。我这人不喜欢不确定,太多的不确定就是晦气。”
      那侍从道:“公子为什么不学学那个叫古钰的,明哲保身,这样是肯定能活下去的。”
      “阿竹啊,你连别人在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做的事就不危险?”路霄敲了敲他脑袋,“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来时主公吩咐了,若遇上古钰,得小心留下他的性命,他还有用处。这可有些为难我了。”
      阿竹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大不了谈不成联盟就是了。”
      路霄觉得这个侍从天真得令人头疼,便闭上眼睛靠着休息。

      北疆一统,湛云侯带着隐王的兵马归入延庆帐下,这样的好事临头,延庆王却感到气儿有些不顺。他得了好处,却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这一生对权力如狼似虎,他的儿女也是虎狼之心。
      他便吩咐了左右:“给我紧紧看着湛云侯,然后把少羊叫来。”
      少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军,他得叫他立刻出发去收缴隐王在北疆的兵权,那兵权一日不在他手上,他就不放心。
      左右刚走,晓天便端着糕点来了。
      延庆王见周围无人,便明着露出厌恶之色,道:“我养你这么大,没想到你生了一身反骨。”
      晓天也不恼,把糕点放到他面前,说:“这是父王最爱吃的羊奶糕,我还加了一味新东西,吃上去别有一番风味。父王快尝尝,我做了好些时候呢。”她说着拾起一块羊奶糕,递到延庆王嘴边。
      延庆王用手取过,说:“流光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你干的?”
      晓天道:“我就猜他一定向你哭诉了。”她说着自己也拣了一块糕点吃,“他这人风流,骗了京郊一个大家闺秀,结果还不认账,那大小姐看着柔弱,性子却刚烈,就趁他睡着把人给阉了。我看那小姐可怜,就将她保护起来,没想到他居然怨上我了,定然是说我伤了他。”她说着愤愤不平起来,“父王,你说我伤他干什么?他诬告我也不是一两次了。”
      延庆王哼道:“你们两个从来也不消停。不过你得明白,不管哪一个都是你哥哥,你始终是要为他们、为我延庆铺路的。”
      晓天便委屈地看着他,“包括我的终身大事?”
      延庆王不答话,把那羊奶糕吃了,然后才说:“那个江湖人,不能给我延庆带来什么好处,你玩玩就算了,也劝他别痴心妄想,否则我可要亲自动手解决了。”
      晓天道:“其实父王从来不关心我们,也从来不在乎我们的死活。”
      延庆王道:“你们是我的儿女,因为我,天生就高人一等,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晓天默了一阵,脸上的委屈渐渐消失,淡然道:“父王把哥哥送去京城的时候,就打算放弃他了吧?因为没几天就把那家伙接回了王府,让我叫他哥哥。这算哪门子哥哥,因为母妃身为公主,你为显忠,不纳侧妃,可还是在外头偷偷养了女人,生了那个家伙。他和哥哥差不多年纪,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母妃吧?”
      延庆王气得脸色发青,“你……”
      晓天又道:“十年前,从抓捕谋士到屠杀,中间的时间只要你肯救哥哥,去向皇帝求情,哥哥也不会被杀害。你只不过不想暴露你派人偷偷到了京中的事,就对哥哥见死不救,好等他死了就扶正你和外边那个女人的孩子,是吗?是你派哥哥去京中当间谍,撰取利益,也是你在皇帝面前拼命出演一个忠君爱国的王爷!”她冷笑了一声,“真正的忠烈,只有那不得好死的镇南将军府一门。这王朝也是气数已尽了。”
      延庆王怒不可遏,刚要开口训斥,却发现心口蓦地疼痛起来。他捂住胸口,猛地倒了下去。
      晓天看着他,忽然愣了。
      许久,她才缓过神,从延庆王身上摸出印章,在一份诏书上盖上。
      “传亲王位于吾儿湛云侯,望诸士皆归之。”
      她将诏书放好,抬头便见几个将士气势汹汹而来,为首的正是少羊。
      少羊是延庆王心腹,跟随延庆王多年忠心耿耿。
      延庆王去得急,没有惊动左右。但若被少羊发现,免不了起一番争斗。晓天上前几步,攥紧了背后的匕首。
      少羊来到她面前,忽地着地一跪,道:“湛云侯命小的前来接应郡主。”
      晓天笑了一声,而后褪去了所有表情,“你且替我守着,我想和父王再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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