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凤凰凤凰 ...

  •   从江城到泯山,多的是山间小道,景门家将宅子建在山里,便是为了修身养性之用。十年前,古钰从京城回江城后,心绪不宁,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日子,后来陆陆续续又去那里修养性子。虽然每年叫人打扫,却也有两三年不曾住了。
      马车赶了三个多时辰,才来到庄子外头。木门紧闭,外头杂草丛生,院子里的树木也胡乱地探出围墙外头,一派野趣横生。
      这次来,古钰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下人,都是这几年挑来的。以前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那几个都折在了那场京城浩劫里。古钰心中一直有愧疚,他们都是为他而死,而他却只能替他们立衣冠冢,连遗骸都不能寻回。
      古钰让人打开大门,看到里头荒草成片,就连铺的石头路都找不见。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常来打扫的下人,那人便赶紧认错求饶。
      古钰叹口气,“罢了,一同打扫去。”
      古钰的腿脚还不太利索,只能将就寝的卧榻擦拭一下。那上头积了满满一层灰,有些呛鼻。卧榻用的是沉香木,不腐不蠹,倒是从来不用替换。他将带来的被褥一铺,便想躺上一会儿,忽然听到外头呼唤,说是千楚派了一队人马前来护卫。
      古钰虽不想接受他的保护,不过既然已经派了人来,他倒也欣然接受,便安排他们打扫宅子,随便寻地方住下。
      人一多,偌大个院子登时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如此干净了,却教古钰没了入山修行性子的意思。
      他坐在床榻上,想起幼时的点点滴滴。小时候,他常带着人到这处宅院里看母亲,那时候,他总要抱着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叫书童装上几箱书。到了宅子,母亲便抱着妹妹礼佛,他便坐在一边看书,听着木鱼的敲落和佛珠的碾磨声。
      后来,母亲彻底出了家,到山中一座佛寺正式剃度。妹妹渐渐长大,他还是时常带着她来这座别苑。后来,他去了京城,那个明白他喜好的书童被刑部的人折磨死了,他自己也去了半条命。由于面首的名声,他失去了继承家主的资格,就连妹妹出嫁时都不能代父主持。
      他有些自嘲地喃喃自语:“我这一生,尽做些令人后悔的事。”
      他觉得疲累极了,便靠在被褥上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山鼠,古钰睡得浅,一下就醒了。他正想起身,忽然有个人影扑来,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要出声。”
      古钰感到有个冰凉的东西抵在脖子上,而那个声音他却异常熟悉,是那个博南的车夫!
      古钰顿时挣扎起来,却感到脖子被人掐住,叫不出声。那力道愈加加重,只一会儿的功夫,古钰便失去了知觉。

      千楚与几人商讨事宜至深夜,终于敲定了新政,各人退下,回去歇息。
      千楚舒络了下筋骨,准备回卧室躺下,正要开门,忽然看见一人站在他身后,他回头一看,是言夕。
      “什么事?”
      言夕着地一跪,道:“昨日明宗书堂有人刻意闹事,我见闹事者可疑,便叫人跟踪查证,发现是有人出资找人闹事。”
      千楚眉头一皱,“是谁?”
      言夕犹豫了一阵,道:“是雪楼。”
      千楚不解,“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他这人一直以来都很有礼数,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言夕道:“我不知雪楼有什么目的,但扰乱博学之士开堂讲课,恐怕会坏了庄主礼贤下士的名声,阻塞招贤纳士之路。雪楼手上有兵权,我不能僭越查证,只能在此密报,望庄主知悉一二。”
      千楚心中更是一团乱麻,雪楼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别有居心?但他沉下声音,道:“我知道此事,你暂且不要插手。”

      古钰醒来时,感到自己在一个袋子中,有人正背着他行进。
      他忖着,奸细再次混入了千楚的护卫当中,说明千楚那里有一个地位极高的内应。而博南再次来劫人,便说明任务还不曾失败。并且极有可能,是山雨故意放走了他。
      经过上次的失败,这次他便会更加谨慎。
      古钰想了想,决定不如直接睡罢,省点力气,等醒来见见那个非要掳他的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古钰在袋子里巅得浑身都散了架,忽然感到一震,似乎掉落在地。
      到了?
      那博南车夫打开袋子,将古钰拖出。古钰看了一眼四周,除了这车夫什么人都没有,还是在林子茂密的山中,看不见天日,寻不到方向。
      他这是迷路了?
      古钰心中一动,上次挟持明显计划周密,而这一次他也许是临时起意,怕错失了机会,结果导致准备不足,竟在山里迷了路。
      车夫取出古钰嘴里的布,说:“别乱叫,万一引来猛兽,就把你喂出去。”
      古钰道:“泯山林深无路,山势悬旋,如今你在山中迷了路,我可以领你出去,否则你我都要一起死在这山里头。”
      那车夫背得有些累了,便将古钰脚上的绳子解开。古钰试图站起,却根本无法站稳,重又摔倒在地,道:“你上次给我添的伤还未好。”
      车夫便将古钰绑在身后的双手重新捆在胸前,并用刀砍了一段树枝递给他,道:“拿着,在前头走。”
      古钰取过,道:“多谢。”便撑着树枝走在前头。
      他认识这泯山,却从未下脚走得这样远,藤蔓纵横间,除了知道在下山,所有的林子看着都是一个样子。他脚步虚浮,进程相当缓慢。
      车夫催他,却也是催不快。干粮准备不足,很快便吃了干净。
      两人又饿又渴,在林间徘徊。
      这时,古钰看到一株灌木结满了果实,便猛地扑上去,摘了几颗塞入口中。
      车夫见他开吃,便也上来吃这个果实。吃了几颗古钰便停了,看着那车夫大快朵颐。车夫吃着吃着,看他不动,说:“不吃就饿着。”
      古钰道:“身子弱吃不了东西,我恐怕走不出这山了,到时候我将出山的路口述给你,你自己出去罢。”
      车夫猛地抓起他的头发,道:“别耍花样,想引我进陷阱?”
      古钰长叹一口气,道:“若真有猎户的陷阱,倒也说明附近有人居住,便不用怕了。”
      车夫放开了他的头发,将他往前一推,古钰便继续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些响动,便回头看去,看见那车夫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他眼疾手快,抢过他手里的刀。车夫还想起身反抗,古钰便一脚将他踢翻,拿刀往他胸口上一刺。
      将刀拔出,再刺一刀。
      那血和着白沫从车夫嘴里喷出。
      古钰连刺了他五刀,直到他彻底断了气。这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那灌木的果实只有熟透了的才无毒,那些半青半红的果子有麻痹的效用。上一次车夫挟持他时,要找驿站煎麻沸散,古钰便知道他不懂药理,如今只试了第一种草药,他便中了计。
      此人放出山去必是大患,还是死了让人安心些。
      古钰歇了一会儿,将沾了血的外衣丢下,便去一旁躲着。没过一会儿,山中熊罴闻着血腥味便来了。它吃了一顿,便悠哉离开。古钰跟在那野兽后头,随它到了河水边,而后沿着河水下山。
      出山时,他已是精疲力竭。看到河水下游的人家,便迫不及待地过去。
      他敲开了农家人的门,正要求助,却发现喉咙无法发出声音,想许是那果子的毒性。便解下身上最为值钱的腰带,交到农人手上。
      这农家所在也非偏僻乡里,见到金贵的腰带,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便赶紧将人扶入屋内,遣家中孩子拿着腰带去附近官府报官去了。
      很快,官府的人便来了。
      来的衙役识得几个字,古钰便托他传信,联络雪楼。
      雪楼连夜赶来,道:“山上传来消息,说你忽然不见了踪影,庄主焦急万分,正满山找寻,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快随我回去,也好叫庄主安心。”
      古钰抓过他的手,在掌心中写道:“你手上可有兵?”
      雪楼一愣,“有。”
      他又写道:“拨出一千人,随我到午横山抓人。”
      雪楼道:“我立刻书信一封给庄主……”他说着,便感觉古钰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古钰摇了摇头,继续写道:“千楚不善巧饰,且身边有奸细,此次行动不可告知于他。”
      这一次,他决不能让他跑了。
      兵贵神速。
      古钰便和雪楼带着一千兵马上午横山捉人。
      江城一直有传说,说午横山中有个修行的门派,叫易横派,建了非常奢华的庄子。常有人说京中有位贵人扶持这门派,也把这庄子当作别苑来住。
      雪楼叫兵马围了这庄子,破门而入。打了一阵,便将庄子控制,进得里头去。走到前厅,士兵已将庄中人押在那里。
      古钰踱步到一个锦衣人前,让士兵叫他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来,果然是平王。
      平王目光凶狠,问道:“你怎知我活着?”
      古钰看着他,面无表情,既然挟持了他,却不除之而后快的,普天之下便只有平王了。当年能与麟王斗上一斗,今日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就死在牢狱中。
      平王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怎知我在这里?”
      古钰身边的雪楼接话道:“下连博南,上结北溪,妄图趁乱占据中原,王爷真是打得好主意。不过这主意,不知要卖去多少城池换来这两藩镇支持,你这王位能坐得安心?我听说平王府曾能与麟王平分秋色,这话虽是过了些,却也说你府内曾经人才济济。怎么到如今,你这平王府连一个劝诫的明白人都没了吗?”他说着,看着平王。
      平王却不看他,只看着古钰露出狰狞地笑,“古钰,我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该明白,我得这天下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古钰看着他,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平王觉得他心动了,便又说:“我千叮万嘱属下要将你活着带到我面前。只要你跟着我,我怎能亏待你?”
      古钰神色不变,只是看上去愈加轻蔑。他的嘴巴张开,似乎在用唇语说话。
      平王瞪大了眼睛看他。
      古钰的唇语最后显露了一个字:“死。”然后他的嘴角逐渐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笑,笑得平王心惊胆战。
      古钰抽出雪楼的佩剑,果断割破了平王的喉咙。
      喷薄而来的殷红的血仿佛天边绽开的霞色,一日之末,王朝之终。
      古钰收剑入鞘,还给雪楼。
      雪楼下令道:“把这人头割下,保持新鲜了。其他的,都杀干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