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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雨欲来风满楼 ...

  •   一路颠簸。
      到庄子时,古钰差些就咽了气。待他神思清醒些,便发现自己伏在千楚肩头。
      千楚正背着他往庄子里走。
      古钰的耳畔还是嗡嗡的响声,什么也听不分明,他喃喃道:“我本不该活这么久。”
      千楚听到,轻声叱责:“这命是你一个人的吗?你得活着!”
      古钰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见到他们了……”
      千楚赶紧道:“别想了。我把庄上的大夫都招来,没事的。”
      也不知古钰听见了没有,千楚再没听见古钰回话。
      过了许久,久到千楚以为古钰已昏死过去。而古钰的声音又微微弱弱在他耳畔响起,“你杀了禾莽,惹下大祸。”
      千楚冷哼道:“已是旧城主了,更何况是他伤你在先。”
      古钰蓦然咬牙,“闭庄,书信山雨,我不能让你有损害。”说完,他提起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千楚,发现自己的血已浸透了千楚的衣衫,“若我不能活,你便记住,山雨可助你化解杀人一事,可一旦化解,离他越远越好。”
      千楚哪管什么以后的事,急忙道:“这口气你得千万撑着,我这人喜欢惹祸,没有你可不行!”
      古钰的脑袋蓦地靠在了他的肩头,再无声息。
      千楚背着他,只觉得前路漫长,他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一步跨到医寮里将古钰送到大夫们手上。
      他记得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背着古钰逃出京城,逃出鬼门关。千里迢迢,救助不及,古钰几次昏死过去,到底落下了病根。后来纵使用尽奇珍异草,调理也总不见好。
      可他活下来了,活着总是好的。
      而他如今被打成这样,不知身子能不能撑过去。
      千楚实在是怕极了。
      到达医寮的时候,寮中的大夫们正在休息,听到动静纷纷出来查看。
      千楚吼道:“给我救人!一定要救回来!”
      他闯入屋内寻到床榻,赶紧将人放下。但两人的血衣已结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撕扯开。
      众大夫立刻将人围住,侍卫抬出屏风,隔开无关人等。
      千楚自然也被隔在了外头。
      千楚歇了口气,道:“闭庄。把人都叫起来,庄子恐有人来犯。”说着,他仍不放心,要亲自去点人,可走出没几步,重又退回去守着。
      他身边的白骧见他不放心,忙说:“庄主且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去调集兵马,守护山庄安全。”
      千楚便点头道:“我再书信一封给那山雨。”
      侍卫立刻端来笔墨纸砚,千楚沉思片刻,便写成书信一封,叫白骧带了出去。
      不出一炷香功夫,白眉白须的老大夫炎水便从屏风后头出来,眉头紧皱。
      古钰的身子一直都是炎水老先生在照料,两人关系也亲近。千楚见老先生皱眉,心中更是一沉,忙问:“怎样了?”
      炎水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回事?小古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都不问世事这么多年了,定是你惹的祸!”
      千楚一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那时正好入城去找他,恰看见那禾莽当街打他,就杀了……”
      杀了禾莽这事,千楚此时才回味过来,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炎水也吓得不轻,“你杀了禾莽?”
      千楚脑中空白了一瞬,而后忽地坚定了,道:“他要杀古钰,我就杀了他。”
      “江城那边定是要报复的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千楚一把攥住炎水,“老先生,古钰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炎水叹了口气,道:“鞭伤看着吓人,到底是皮外伤,不用太担心。狗咬的口子更深些,有些皮肉被扯去的地方,定是会留疤的。如今不好断定是否伤了内脏。”
      千楚的脊背发凉,“能活下来吧?”他问完,才发现声音颤抖得厉害。
      能活下来吧?
      炎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小古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就算能活下来,恐怕剩下的日子也不会好受。”
      “管不了这些了,我要他活下来。”
      炎水见他神色坚决,道:“我会想法子的。”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小古的伤口里多了样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什么东西?”
      “老夫闻到了些萋草的味道,深入皮肉里,恐怕是涂在鞭子上的。这东西平常倒是不打紧。但若是涂了寻常伤药,这伤药中的苋莳便会与萋草一起使人血淤气结,衰弱而亡。”
      千楚猛地站起,“是谁如此狠毒,非要置古钰于死地?”
      若不是他正在江城办事,想顺道见一见古钰,这才及时赶到将他救下。否则那时古钰恐怕真的会被当街打死,若是侥幸不死,治伤时再来一剂毒药,便必死无疑了。
      炎水见他急了,又说:“这萋草未必是有心为之。前几日正是祭祀的日子,要焚萋草熏蒸礼器。若那鞭子是个礼器,沾上萋草也是有可能的。”
      巧合吗?
      千楚仍是放不下心。
      可古钰到底已隐居多年,与世无争,谁会非要他死呢?
      想着,他忽然一震,莫非是当年京城里惹下的仇人?

      当天夜里,风雨大作,山庄中的士兵用石头堵住了庄中出入的大门,在门后排好阵型,严阵以待。
      晦暗无光的夜,狂风席卷着山中的残枝枯叶,暴雨掩盖了山中原有的声音。碎裂的瓦片从屋顶翻滚下来,仿佛敌人来袭。
      风声鹤唳。
      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中,火把照去一切皆是水的反光。纵使视野不佳,瞭望台上的哨兵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唯一一条上山的道路。
      这时,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点朦胧的光亮。
      哨兵立刻警示了下头。
      但是那光亮始终只有一点,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山庄靠近。那不是行军的速度,又略慢于马匹,像是马车在行进。
      白骧立刻带着几人翻墙出去查探。
      蓑衣挡不住如此大的风雨,打在脸上的雨水令他无法看清前方,只能朝着那点亮光奔去。快接近时,几人往草丛的泥泞里一趴,握紧了手中的刀,静静等待那光亮的到来。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清了那点光亮。
      那是一辆独行的马车,驾车人是普通的车夫打扮,身边挂着一盏牛皮灯笼,正在急匆匆赶路。白骧一人提刀跑去,将马车拦住,问:“来者何人?”
      马车便停下了。有人撩起车帘,露出脸。
      是个年轻俊秀的书生,道:“在下山雨,收信前来拜访。”
      白骧顿时记起千楚曾寄过一封书信给山雨,他有些惊讶山雨竟来得如此之快,但也不敢多想,连忙引路道:“庄主在等着,我带你们进去。”
      到了山庄前,山庄的门紧闭着。
      白骧对着里头吹了声哨子,不一会儿,便从墙那头甩出了几条绳子。白骧把自己的蓑衣披在了山雨身上,然后将人从车中扶下,把垂下的绳子递给了他。
      山雨道:“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劳烦这位义兄带我进去。”
      白骧无奈,“我背你。”
      山雨便伏到他背上。白骧把绳子绕在两人腰间,这才往上爬去。
      翻过院墙,终于落地,白骧解开绳子,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他本能地去寻找香味的来源,却见山雨从他身上跳下,浑身已经湿透。
      风雨太大,蓑衣实在无用。
      他倒也不怕山雨怪罪他保护不周,只是非常好奇他身为男子居然会带着一股异香。但那香味也只是一瞬,很快湮灭在雨水中。
      山雨走了几步,便有些踉跄,回头道:“我腿脚受不得风,这位义兄能否再背我一程?”
      白骧是彻底无语了,可这也是个机会,给他再一次试探山雨的机会,他始终在意那股闻到的异香。于是他点了点头,一把抓住山雨的腰,将人扛上了肩。
      山雨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总算镇定,道:“多谢了。”
      白骧扛着山雨,再没闻到那股香味,或许是被雨水冲刷掉了。他跟着千楚以前,曾在江湖上行走,对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异常敏感。或许,过会儿找大夫们去问问。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人扛入了厢房。山雨一看,这屋子简陋,像是个储藏东西的地方。他忙问:“这是哪里?”
      白骧把他放下,从架子上取了身衣服,道:“快快换一身,切莫着了凉,坏我楚庄待客之道。”
      山雨心中一动,知道这白骧对他起了疑,这庄中十万火急,哪还在乎着凉的事?将一个搜身的借口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白骧也不是简单武夫。
      他接过衣物,便开始替换。
      白骧转过身去,眼睛虽不在山雨身上,却盯着门口挂着的辟邪用的铜镜,这铜镜可映出整个屋子。
      他看到镜中的山雨脱下衣物,后肩上露出了什么东西,仔细盯了一会儿,才确定是花。
      白骧只知道那江城东边巷子里的小倌才会给自己身上纹上花。难道这山雨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出身?那涂脂抹粉倒也不奇怪了。所以那香味是香粉的味道?
      白骧出身草莽,并不觉得小倌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反而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丢了楚庄的脸面。
      山雨很快换好了衣物。白骧取了伞,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了千楚面前。
      古钰的救治已结束,无性命之忧,千楚这才有心情与山雨交涉。
      山雨见千楚朝他而来,便道:“我听说了城中的事,便马不停蹄赶来了。”
      千楚道:“古钰让我找你,说你可以助我化解此次危机。”他说着一拜,“若先生能助我渡过此难关,必感恩在心,没齿难忘。”
      山雨忙扶住千楚,道:“先生不敢,称呼我山雨便是。我已吩咐珲案拖住禾莽家人。这事说来也是那禾莽活该。江城治下,不能有这等横行霸道之人。”
      千楚心中大为感动,“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想便好了,出了此事我心中烦乱,没了什么主意。”
      山雨宽慰道:“珲案是你我推上城主之位的,必然会帮你。更何况禀公办事,也是那禾莽有错在先,而庄主只是救人心切而已。世道称颂侠义,怎能断了仁人之心。”
      千楚拉着山雨的手道:“我终于知道古钰为何让我找你,阁下如此深明大义,必然是这浑浊世间的一道明光。在下愿追随阁下与阁下的主上,效犬马之劳。”说着便是一跪。
      山雨连忙扶起他,“庄主言重了。在下主上只想还这世道一个清明,求贤若渴,若有庄主襄助,一定事半功倍。”
      千楚心中五味杂陈,竟还掺杂着些许庆幸,神器果然是神器,不但能在干旱中找到水源,也能为楚庄找到这样一个靠山。
      他攥着山雨的手不肯放,倒是山雨先开口道:“庄主,不知古钰公子怎样了?”
      说到古钰,千楚原本的喜悦霎时退了去,苦恼道:“大约明日能醒,只是要好起来又不知要调理多久了。”
      山雨道:“这禾莽真是狠毒。”
      千楚叹气,“这新伤旧疾的……”
      “若是庄中缺了什么药草,庄主尽管开口,在下在江湖有几分薄面,可以讨到些世所罕见的奇珍异草。”
      “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千楚又是一番感动,“阁下连夜上山,一定累了,不知是否要留宿庄中,还是百事缠身,需要下山?”
      山雨道:“不急,江城那边我已安排了。我先在庄中休憩一天,待古钰公子苏醒,见过再走。”
      “好。”千楚连忙叫人,“给山雨公子安排一间上房。”
      白骧便来领命。猜到山雨大概来历的白骧这次再不敢靠近山雨,只在一步之外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
      山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刻意与他靠近了些,白骧忙退开一步。
      这时,厢房到了。
      白骧忙上去开门,抬头正巧看见山雨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英雄不问出处。”说完便一甩袖子进了房间。
      白骧在原地怔了一会儿,顿时明白了山雨已得知他利用铜镜偷看的事,脸顿时通红,道:“大人先休息一会儿,我叫了人来送些被褥。”
      不一会儿,只听得屋内道:“有劳了。”
      白骧这才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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