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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努比斯的审判 ...

  •   乔是宠物医院的老板也是古城里唯一的兽医,他是第二代移民。他父亲是战前英驻埃及官员,乔的母亲是一位埃及人。战争后期,乔的父亲被派往巴勒斯坦英国代管政府工作,两母子也在此定居。乔青年时期是一名军医,因非法买卖违禁药品被吊销行医执照。

      宠物医院里除了乔以外还住着他的养子兼助手穆萨,从名字上来看,穆萨是阿拉伯人。而实际上他的确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阿裔孤儿。

      林予安跟着季若离到宠物店时,正好看见一辆破旧的小型货车停在路边。货车上层叠码放铁笼,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两到三只狗,一车的铁笼子大概有十二、三只狗。成年的,幼年的,萎靡的,亢奋的。

      林予安下意识地拉着季若离不让他靠近运狗车。这一年,狂犬病二倍体疫苗HDCV完成临床试验,获准上市受专利保护,距离其完善生产工艺至普惠全球大众还有二十余年时间。相对于传统疫苗来讲,HDCV疫苗更有效且对神经系统的影响较小。然而,受八十年代初的药品生产水平限制,哪怕是抗体产生率低的传统狂犬病疫苗也是产量少,价格高。此时,致死率百分之百的狂犬病在绝大多数国家是严控等级最高的传染病之一。

      林予安不想让季若离冒险,他抱着卡拉牵着季若离等在街边。直到乔和送狗人交接完手续,工人把狗笼子逐一搬进后院才走过去。

      乔身材瘦削蓄着胡须,眉毛和眼睑随着眼部肌肉耷拉着,很是忧郁的样子。他皱着眉头和季若离打了招呼。穆萨走出来叫季若离为小弗老师,每周末有半天呆在小画室画画。暑假到了,宠物店变得忙碌,他留在店里打杂没再去画室。

      乔让林予安把猫放在治疗台上,初步检查之后他说道:“左后小腿骨折,它的叫声明显带着肺部鸣音,我怀疑肺部感染。小弗先生,你说你是在排水渠里找到它的?”

      季若离点点头:“我在海边城墙喊了好久,才听到卡拉的叫声。它的声音好小,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它,我看见它有气无力地趴在排水渠的淤泥里。”

      乔叹了口气:“这种部位的骨折不是小猫自己造成的,估计是被车撞了或是…被人故意伤害。半夜到凌晨是城墙排水渠的工作时间,小猫也不可能自己跑进去。”

      林予安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弄伤了它,还把它丢进排水沟里。”

      乔点了点头,季若离听完更自责了,他难过地哭道:“都是我不好,我弄丢它们...我还没找到大卫了!”

      “大卫?是那条黑色的意大利迷你灵缇犬?”守在一旁的穆萨惊讶,变声期的男孩子特有的声线嘶哑又粗粝。他见季若离哭得凶,又安慰一句:“小弗老师,你放心,大卫不会有危险的。”

      躺在台子上的卡拉虚弱的叫唤了几声,像是在对季若离告别。季若离摸摸它耷拉的小爪子,不住的说对不起。

      林予安说道:“能给它拍个CT吗?”

      乔笑了笑:“我这里可没CT仪器。嗯,在海法郊外有个名犬饲养场,估计那里有。可没那个必要,我先给它接骨、再给予消炎治疗吧。如果它能熬过今天,它还是只活泼可爱的小东西!小弗先生,三花猫是很有野性的东亚猫种,野外自救能力很强。”

      “我…我能做些什么了?”季若离抽抽噎噎地问。

      乔见季若离还穿着睡衣,笑道:“回去换身衣服,吃个早饭,再为它祈祷吧。”

      林予安环顾四下,杂乱又简陋,角落里甚至堆着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脏器组织,他猜想应该是绝育手术摘除的睾体。他对这位中年人的医术抱有怀疑,可卡拉目前情况等不了去海法医治。他从包里掏出几张大额谢克尔对其说道:“需要什么特别的药物吗?效果好就行,我让人去海法购买。”

      乔连忙说道:“太多了,先生,您给的太多了。其实你们不用过分担心,我抽烟抽了三十多年,可我还活的好好的。我对怎么治疗肺病很有经验。”

      林予安坚持要多给,他看了眼门口的募捐箱说道:“多出部分就当是捐款。”

      乔听罢收下钱,说道:“好吧,我替流浪动物感谢你的慷慨。”他将一张纸钞放进钱箱,另外的塞进募捐箱,抱着卡拉走进内里的治疗室。

      穆萨送两人离开,林予安指着后院的狗笼子说道:“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流浪狗之家?”

      穆萨回答:“这些狗都是从流浪狗之家送过来的。爸爸会检查它们没病什么的再做绝育。然后送回流浪狗之家。暑假来了,游客多了,没人想看到它们在大街上乱逛。”

      季若离问道:“为什么?是怕它们咬人吗?”

      穆萨笑着耸肩:“不仅仅是担心它们咬人。暑假里抓狗一般是为了挑选品相好的,有血统的驯养几天卖给游客。我们给它们绝育也是为了这些杂交狗不至于污染了血统狗。”

      一句话提醒了林予安,他问季若离:“你那只狗怎么来的?”

      季若离:“我哥哥送我的,我从意大利带来的。”

      西家的狗当然是名犬饲养基地培育的优良纯种狗,林予安问穆萨:“一般他们都在哪里交易?”

      穆萨呵呵一笑:“没有市场。先生,这些都是私下交易,有人带着狗卡找游客兜售,选好了再单独送狗收钱。游客来这里度假,一呆就是三、四个月。他们要走之前通常会联系狗贩子收狗,毕竟要带宠物出国的话很麻烦。”

      季若离略有所思地道:“是挺麻烦,当初为了带大卫过来,家里提前半年就准备疫苗证明,到海法后又隔绝检验了小半个月。”他说完又伤心起来:“大卫要是跟卡拉一样被人丢掉的话,该怎么办了?它那么小一定会死掉的。”

      穆萨安慰他:“老师,大卫是条纯种灵缇犬,没人舍得让它死。”

      林予安抽出一张钞票递给穆萨说道:“留给你买糖果。如果你有大卫的消息,请告诉我们!找到它的话,会有重谢。”

      穆萨犹疑并没直接收,在得到季若离的许可后才接下钱。

      “真是个好孩子!对了,你们诊所能承担给流浪狗检查或绝育的费用吗?那可是笔不小的开支。”林予安不得不怀疑这家宠物医院,旁敲侧击地打听他们的经营状况。这对衣衫朴素的父子和简陋的诊所也看不出和狗贩子有什么勾结,可世事难料,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是有必要的。

      穆萨答道:“古城管理处给的费用当然不够,我每天下午都会去码头募捐。可爸爸要是拒绝对它们手术的话,那些流浪狗就更可怜了。”

      三人话别,林予安和季若离走回家。吃过早饭后,季若离拿出意大利名犬协会给大卫的血统证书和海法海关出具的养狗证。血统证上是小奶狗的照片,养狗证上粘贴的则是张大卫刚来海法时所拍摄的照片。那时的大卫还未成年,毛发是灰色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灵气非常。

      “大卫长大后,毛就变成黑色了,我居然没给它拍一张成年后的照片,我该怎么做寻狗启示?”

      林予安拿过画架上的猫狗素描说道:“就用这个吧,加上文字描述很容易辨认。阿卡古城不大,纯种的迷你灵缇估计也就你这儿一只,我们重金寻狗一定能找到的。”

      “重金?!”季若离拿出放学生学费的铁盒子,他对于钱也不是毫无概念。他平时消费低,吃喝衣行花销不大且有隔壁安保每日补给,这些学费几乎没有动过。“这些够吗?”

      林予安瞟了眼铁盒子里的零散钱币笑道:“你在义务教学吗?若离,交给我,我会帮你把狗找回来的。”他拿着季若离的素描走出去,招呼自己的安保说道:“弄些寻狗启示来,重金酬谢。”

      安保问重金额度。

      林予安道:“一万谢克尔。”

      安保吧唧下嘴:“一万谢克尔能在古城买间房了!先生,来时安卡特意交代过要提醒您合理用度,切勿在海法招摇过市,毕竟我们不是用马来护照过来的。不太好让人注意到您,万一您又被人偷拍怎么办了?”

      林予安蹙眉,现在的他非公职人员怕什么偷拍:“一万谢克尔只能在这儿买间房?那就三万!大卫是只纯种古犬,一定要让狗贩子觉得还回来更赚钱才行。”

      安保瞟了眼简陋的画室小院暗自吐槽,老天保佑季先生尽快恢复正常。他嘀咕道:“狗贩子也不信季先生那种小画师能出得起三万谢克尔啊!”

      林予安:“打草才能惊蛇!等会帮我租辆车,我带季先生去海法散散心。对了,叫人盯着宠物医院,兽医一定知道谁是狗贩子。”

      “是。先生,家里来电问你们什么时候回马来。”

      林予安叹息:“季先生现在连英语都说不利索,华语更是听不懂。再等等吧,我怕把人带回去影响他康复。”

      林予安又交代了几句,回小院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房门紧闭的隔壁院落,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没见过希瑞尔的安保。他走进小院看见季若离还在洗盘子,说道:“若离,等会我们去海法买点酒精、棉纱和兽用消炎药送给乔先生。”

      “我想去流浪狗之家看看有没有大卫,嗯,我也想去买药。要不我们分头行动,你现在坐班车或火车到海法。你一定要算好时间,班车每小时一班,下午三点收车,火车可以等到晚八点可一天只有两趟往返,你要坐火车的话提前买好票。”

      林予安:“不用这样麻烦,我们开车往返很方便。”

      “你会开车?”

      林予安笑了笑:“你也会的,而且开的比我好。”

      季若离听罢吐了吐舌头表示万万没想到。林予安揉弄了下他蓬松卷发,心说曾经的你很多事都做的比他好。其实两人都认为对方优秀,自己平庸,他们能在一起全靠对方眼瞎,自己赚翻了。

      说话间季若离收拾好厨房,两人走到小院,林予安指着隔壁问道:“隔壁是做什么的?整天关着门。”

      季若离答道:“左边是民宿,右边是送货的。”

      “送货的?”

      季若离点点头:“每天给我送菜送水什么的。”

      “哦!”林予安了然,对季若离说道:“你上楼换衣服,我们这就去流浪狗之家。”

      等人走了,林予安双手一撑,翻上围墙。这种海滨小院的布局都差不多,进门是一个七八平米的小院子,一般用于堆放杂物或者种植花草。隔壁院子没种植物也没有放东西,红色地砖上落满了鸟屎。从二楼露台角度推断能俯瞰季若离的画室。小院大门门栓上缠着一截铁丝,林予安知道那是一个简易机关,用来判断房门是否被撬。林予安确定这间小院就是希瑞尔派来保护季若离的安保居住地。

      “看样子,走了有段时间了。”他自言自语,“一个安保怎么会失踪?还好我来了,不然这只兔子这几天吃什么啊!”想到铁盒子里的零钱,林予安又心痛起来,他的兔兔已经沦落到朝不保夕的地步。

      等两人出去,路口停放了辆银色敞篷跑车。

      林予安停步看着季若离的反应,十多年前,他借着和季若离来海法旅游的机会转运了一批帮人处理的豪车与收藏品。他还记得当时身为艺术生的季若离对着那辆待处理的蓝色陆鸥尖叫的样子。那时的小兔子随口就能说出一大段拍卖品介绍文,很是专业。如果不是那些变故,这只卷毛兔肯定是一位成功的商业设计师。

      季若离并未多兴奋,问道:“你干嘛租这么贵的车?”

      林予安不甘心:“你懂车?”这辆银色轿跑虽然不如陆鸥有收藏价值,但也属于典范型。

      季若离:“我不懂也见过,我哥哥的管家斯蒂芬先生就开这种车。在米兰的时候他经常开这辆车带我见医生,他特别喜欢这辆车,每次回家都让人好生维护。”

      林予安没等到他想象中的专业点评,遂给人戴上墨镜带去往位于古城管理处的流浪狗之家。

      这里的狗都是从宠物医院做完手术送回的狗,有些还在恢复期的狗趴在笼子里呜呜咽咽。门口有领养登记处,工作人员领着两人走了圈没找到大卫。

      工作人员一直表示不会捕捉有狗牌的狗。

      季若离可能是天生吸附体质,他一走进狗舍,那些小东西就冲他低吠,很是讨好的想被他领养。他问道:“领养需要什么手续?”

      “没什么特别的手续,只需出示居民证就行了。”

      季若离没有该地区的居民证只有暂住证,有些遗憾,工作人员解释道:“这主要是怕游客离境之后,它们又变成流浪狗。要知道狗狗在被多次遗弃后往往会变得很凶,它们不再相信人类会善待它们。我们再诱捕的话,会增加受伤风险,如果被咬了,只有去海法才能打狂犬病疫苗。我们都知道现在的狂犬病疫苗效果跟沙漠降雨一样,全凭天意。”工作人员不想对这位善良的美术老师说如果凶狗咬人的话就会被射杀。工作人员更无法向这位外籍美术老师讲明,如果古城出现一例狂犬病病人,将会严重影响海法旅游业,如果那位病人是游客的话,那么这种影响将持续多年。

      季若离又问:“如果没人领养,它们会去哪里了?你们会一直喂养它们吗?”

      工作人员说道:“不会,它们只会在这里呆半个月,确定没有病的话我们还是会放了它们。它们都已绝育,不用担心会增加流浪狗数量。”

      季若离和林予安离开古城去往海法,两地相连的还是那条沙漠公路,相隔十年周边的景色没有丝毫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来往此间的欧美游客明显多了起来。他打开收音听歌,一旁的季若离呆望前方。

      想起希瑞尔的话,再结合季若离的反应,林予安相信眼前的人真不是他的兔子。林予安想帮助季若离尽快恢复,遂道:“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季若离恹恹一答。

      “开车。”

      季若离看了眼方向盘,说道:“还是不要尝试了,我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林予安再度看了眼缠绕在他右手臂上的蠕虫状疤痕,隔着墨镜也能感到他眸色晦暗。

      过了好久,季若离才说道:“我刚醒那会儿...”

      林予安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他也想知道季若离是如何渡过过去五年的。

      季若离咽了咽口水,伤感又艰难地开口:“我刚醒那会儿什么都怕,怕医生怕护士、怕打针怕吃药,怕光线怕声音、我连卫生间都不敢一个人进去,我连清晨第一缕阳光都无法适应。是大卫拯救了我,那时的它比我双手大不了多少。毛毛的一小团,湿漉漉的小舌头会舔我的手心,舔我的脸。我不怕它,从此我慢慢地不再害怕周遭。我第一次走出病房是因为它跑出去,我想去追它又不敢跨出房门。它就站在离病房门口不远的地方,来来回回地冲我摇尾巴、冲我叫嚷。像是在说嘿,伙计,出来吧,外面可好玩了!我和它朝夕相伴两年了,它就是我的家人,我的伴侣。呜呜呜!”

      迷你灵缇,是陪伴犬,辅助心理障碍患者稳定情绪的效果很好。让大卫陪伴季若离也是心理医生的医嘱,效果非常好,因为有大卫,季若离走出了医院逐渐融入社会生活。

      季若离止不住的流泪,眼泪顺着墨镜框流了满脸。林予安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季若离扑到他怀里说:“都是我不好,我弄丢了它。我不想大卫对我失去信心,我不想让它以为被遗弃了而变得暴戾凶狠,这样的话会被人捕杀的。”

      林予安见他自责如此更不敢说是自己开了小门,他说道:“大卫是小型犬,再凶也凶不到哪儿去。你对它有信心吧,灵缇犬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陪伴犬之一。它这种古犬可聪明了,比你还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一定会找到它的。”

      季若离仍旧呜咽着说道:“可我弄丢了它,我是个坏蛋。”

      林予安深吸了口气,担心他过度自责,选择说实话:“跟你没关系。是我半夜起床打开了小门!”

      季若离愣怔,他坐起身望着林予安很是不解。

      林予安说:“大卫打呼噜啊。对不起,我昨晚被它吵得睡不着觉,打开了小门。它以为是遛弯时间,跑出去了。”

      “什么?!”季若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卫打呼噜会吵得你睡不着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阿努比斯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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