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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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就各位！！！”
——“预备！！！”
——嘭！！！
……
“还得是我李姐！”
一瓶水塞到手里：“喝点水李姐，还有什么需要小的为您效劳的吗？”
陈睿杰一口在宫里当了三十年奴才的语气。
“叫声爹听听！”旁边暂时没有比赛的男同学打趣道。
“去去去……”
潘胜楠一身灰色运动装，刚从运动场下来，运动会期间参加长跑的学生在外圈跑，她就在里圈跟着跑。
平时得体大气的裙子，西装面料的衣服衬得她更有精英范儿，此时的运动装杂在学生堆里也只是个瘦小的小女孩儿。
“李姐小身体里有大能量啊！跑步这么猛！”她单手勾上李易肩膀。
李易不自然地缩了缩，然后又变成自信的样子：“唉易如反掌好吧，拿下吧我只能说！”
运动场上混着运动员进行曲的背景音，口哨声，欢呼声，以及广播里念着呐喊助威的投稿。
视线越过运动场围墙的栏杆，一个扎着高马尾，被风掀起刘海的腼腆女孩，似乎在为这个跳高项目做准备。
广播里的女声神采飞扬：“高三九班的周越同学，面前的障碍不是障碍，是我们人生必定要去翻越的高山，除了高考以外，今天是我们整个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翻越，像你的名字一样，超越自我，勇敢地去翻越它，不关乎输赢，只追求勇敢地飞跃，我们与你同在！！！”
李易站在栏杆外，看向她，她目测高度，她奋力奔跑，她一跃而起……
她触发了机关……
横杆不知道在哪一帧动作里被触及，摇晃着跌下。
……
枪声响起后的0.01秒里，李易似乎并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她在开赛前将眼镜摘了，离开眼镜的世界因此缩小，变得暗淡，模糊。也因此不再摇晃，眩晕。
长跑不适合在一开始就消耗爆发自己所有的体力，但她必须得在起跑线就占优势，不然她可能无法超越他们的天赋异禀和道具加成。
第三跑道的她在强烈的呼吸不畅里担心开胶的鞋子鞋带会不会松，在喉咙出现干痒里扫到在操场外围呐喊的朋友，在盖过人声鼎沸的耳鸣里跨过终点线。
除了长跑和4*100m的接力外，还有一个跳绳，相比之下她对跳绳更有自信。
老师们紧赶慢赶，抢早晚自习，拖堂占午休。终于在运动会开始之前讲完了高二上学期的全部内容。
近两次大型考试都在她的忐忑里意外拿了好名次，颇有一种要跨进年级总排名前一百大门的架势。
但人生也不是拿手就一帆风顺的，所以她总在惴惴不安里飞跃，又在自信里下坠。
跳绳比赛频频失误，最终总成绩只勉强拿了个个人三等奖。
无法追溯是什么原因，可能鞋子不合脚，可能绳子不顺手，可能地面有小石子，也有可能本身就没有那么优秀。
她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不安。
李易报的项目都在一天里比完了，所以整个第二天她都可以在寝室休息，或者叫上那几个狐朋狗友去食堂搓一顿。
但她在这次比赛里感到挫败，她对自己的一切都没有实感。
她总会想到所有人已经在自己的领域不断上升，而自己只能在这种困境里摇摇欲坠。
……
直到临近圣诞，散发着“学”味儿的学校终于有一些节假日的氛围。
学校不推崇过洋节，部分有仪式感的学生还是会在圣诞节前夕互送苹果。
受传统文化熏陶的孩子在为元旦望眼欲穿。
李易收到四个结实的大红富士。
低头继续在灰色的试卷上钻研。
班上几个活泼的现在也只在有热闹的时候起哄了。
晚上回宿舍看到谢知行在晚自习时给她发的消息，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吗：“李易，元旦回家赶时间吗？”
没有下文。
紧巴巴的生活即将到头，马上又要回家伸手要钱，这日子是真的难熬，她其实不赶时间，但她有种预感，提醒她回避谢知行的问题。
第二天早读如常，李易就着读书声靠到谢知行桌沿问：“啥事儿直接说呗！”
“那你着急回家吗？”他又问一遍
“急！砖厂繁忙！”李易用书挡了挡脸回了一句。
这话不算玩笑，家里的房子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进展，她回去还得搬砖和水泥。
谢知行看着她，有几秒钟愣神，然后收回视线，眼神放空，抬了抬眉毛，靠到后桌上：“忙，都忙，忙点儿好哇！”
她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可能是出于心虚，此后的几天，李易每天都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近几次的月考成绩也不太理想，学习进入到了瓶颈期，紧迫的教学安排，让她无法快速获取理解，又要在这云里雾里一次次接受月考的审判。
她喜欢考试，可以让她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但最近的检验令她感到挫败。
临近放假，晚自习的时间都用来考试。
窗户缝里漏风，轮组换座位让她和余晚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风扎在脸上生疼，她戴着帽子低垂着头遮挡住了光线，她扶了扶眼镜，向试卷更近靠。
公式的运用与计算令她沉迷，她反复推敲，最终验证了她的答案。
窗外的风呼啸着，教室里混着厚重的呼吸声，掀翻试卷的声音，以及偶尔的咳嗽声。
旁边时不时借下橡皮尺子，时不时借下草稿纸，过分的时候还会拎起她的帽子，手动挪开她的头，好让他在她那两摞书中间找支替换笔芯。
李易做完这一个大题，发现半边脸部发烫，一只手冒汗，一只手冰凉。
她用冰手杵着发烫的脸，翻回前面存疑的题在试卷上来回戳，好死不死瞟到隔壁的试卷上，某一题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最终结果。
她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对方察觉到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试卷：“干什么？自己做！”
然后名正言顺地翻了翻李易的试卷来检查，露出一言难尽的笑，让人看不透。
李易眯起眼，反手给他后脑勺一掌。再扯回自己卷子。
监考老师不为所动，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写写画画，平时的小考考的是纪律和自觉，自己的成果骗不了自己。即使此刻像是可以复制其他人的成果。
李易重新读题，是要看看究竟哪里不对。
试卷是边考边改的，潘胜楠只说了先回去好好放个假回来再公布成绩。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考完余晚就和她讲她那些题错哪儿了。
她估摸着着分数，计算着大致排名。提心吊胆地预备面对下一个难关。
回溯上一次离开家的场面，自己欠下的债务，以及手动暂停的家庭关系，这次得被迫继续运行了。
黄帆帆爸爸带着卤味来接她，爱屋及乌给李易也匀了一袋儿，李易再三客套推辞最终扭捏地收下并感谢。
从学校走回家天已经黑了，为了省钱没有搭路边的面包车。
她太爱这种孤独的感觉，独自走在路上，听喜欢的歌。
——《无我》
她很爱这首歌，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的共鸣。
——在大火中违愿地活为铡刀迟一刻错愕
——这人间最深刻苦厄只盛宠罪我一个
家里没有人等她回来。
李易到家书包没放下就先进了厨房，碗碟已经洗好叠在案板上，灶台都不再温热。应该也没有给她留饭。
这才是她在这个家该有的待遇。
主卧房门大敞着，即便屋外有动静他们都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李东胜在房间里记账，李愿和杨红梅已经在看八点档的电视剧了。
李易把一袋卤味甩给李愿，转身去她该待的小房间里装死。
杨红梅看见卤味，嘴就追着她后面问：“这是哪来的？”
“同学家长给的。”
杨红梅坐起身：“哪个同学天天给你好东西？在学校没跟男孩儿谈恋爱吧？到时候别被人卖了……”
“黄帆帆，行了吗？”
杨红梅电视也看不进了：“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黄帆帆黄帆帆，她自己都是她爹捡来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养尊处优吗？她爸给她买还给你买？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怎么没被我碰上……？”
杨红梅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李易总想为她的每一句话辩驳，解释自己的本意。
对这一连串的追问，李易挑了一个来解释：“捡来的就不配活着了？”
杨红梅气急，随即反扣一手帽子：“你不用在这跟我顶嘴，我说一句你顶一百句，你总是有理，天天问我们伸手要钱还搞得像我们欠你似的，要不是有我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黄帆帆在哪个铁路边捡的我没跟你说吗，你以为你要是被扔在那里你能活吗？你一个女孩子一点自尊心没有吗，生你养你这么大就天天气我是吧，回家不帮着分担，要钱还天天顶撞父母是吧，不说你现在这么大了不挣钱，要钱了就在外面买这些东西是吧……？”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她已经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反驳了……
李东胜大概是被杨红梅打乱了思路：“你就像吵死一样！”
杨红梅只能向她的宝贝儿子诉苦：“儿诶，你看这群没良心的东西……”
李易在隔壁都能听见杨红梅天大的冤屈和李东胜的不耐烦。
她戴上耳机，屏蔽世界的杂音。
——在大火中违愿地活，为铡刀迟一刻错愕
——这人间最深刻苦厄，只盛宠罪我一个
——挣不脱，逃不过
——既生我，是万恶
——我盼着，趁早定罪发落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