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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下潜 ...


  •   在峡谷创造神话的神正在大杀特杀。
      但他忘记开启免打扰模式。
      被一个备注为“李意”弹出的消息差点送了人头。

      李意:在吗哥哥?[可爱]

      输掉游戏退出后:别整那死出。

      两分钟后,再次收到消息:好嘞!好兄弟,问你个事儿!
      yw:讲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又发来一条:晚饭吃了吗?
      yw:少来?憋半天放这么个屁?

      半晌,等来了对面的一连串的问题:就想问问你在学校租的房子信息在哪看到的啊?贵不?多钱?房子是学校老师的吗?你还有没有其他小道消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性价比高一点的房子。
      余晚言简意赅:你要租房子?

      见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余晚继续补充回答。
      ——这房子是我家的
      ——现在外面租房子也不便宜
      ——这些房子跟学生宿舍也没有区别,除了有厨房卫生间,半夜不断电以外都差不多,环境还不如宿舍呢。

      对面还是没有回复。
      ——???
      ——不是哥们儿
      ——我说用小灵通这会儿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乌鸦掀桌]

      对面还是没动静。

      峡谷的神跌下了神坛,游戏连跪,他把一切归结于这一年的恶报结算。

      他决定改去守护戴夫的脑子。

      就是游戏都跪了两把了,也没开免打扰啊,怎么几千块的手机,游戏赢不了,消息也收不到,响都不响一下。

      ……

      李易正在合计如何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不参与这一家人的生活。

      隔壁的杨红梅还在哭诉,从李易爷爷奶□□上开始,数到李易这个不争气的头上。
      压在小房间的稻谷已经变成了堆积的纸箱和塑料碗,只是留下的泥痕从没被打扫。
      她找了破旧的被套套了被子,勉强堆在一米二的小床上。

      她像是这个家的外人,像这个家的租客,去一趟学校所有的东西都得带走,没有带走全部被视为不要了。
      她的付出也没有存在感,而单单住在这里又存在得太过拥挤。她还得低头,讨回她的兼职工资。
      她还要还太多的债,太多的人情,以及太多的被爱。

      李易不讨厌李愿,但她讨厌家里人对她和李愿的不同态度。
      小的时候,即使是得了点什么零食碎嘴炒花生米,她都留给李愿。
      李愿不知是得了李易的糖,受了她的恩惠,还是同样受困于这个家庭,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但他作为既得利者,也偶尔会为他姐说几句好话。

      李易正纠结如何回复余晚,李东胜直接推门进来了,带着他的账本。
      好好好。
      来算账来了。

      李东胜叼着烟,隔着白烟,只眯着眼,看不清楚他的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放几天假?”
      李易:“三天。”
      李东胜:“明早两点钟起。”
      丢下一句命令,门也不关就转身出去。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我的兼职工资。”李易追在后面讨要。

      李东胜停住脚步:“怎么?我养你这么大没要你还钱拿点利息都不行?”
      杨红梅从房间里听到,继而又开始数落起李易:“我就说养这个没良心的没用吧,不知道回报,光记仇了。”
      李易被堵得说不出话。
      她没有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但从她出生起,就已经开始欠她父母的债,道德伦理各方面还不清的金钱与恩情。

      距离寒假还有一个多月,她得在这三天里挣够生活费,不情愿又怎么样,她还活着就得低头。

      长大的元旦没有一点节日氛围,大人们不会再聚在一起打牌看电视有说有笑,小孩子也不能就着音响的音乐追逐嬉闹。

      今天的主家很热闹,是热闹,不是喜庆,不是欢乐。
      人很多,很吵。
      那些四五十岁的男性,叼着烟插着兜,聊着国内外与自己不相干的话题,讲着国际形势应该如何发展,国外如何如何好。
      年轻人偶尔谈及自己的工作,领导如何器重自己,在一线城市混出了什么名堂,和什么样的大人物打交道。
      同龄人聊游戏吹牛逼的同时总会时不时扫一眼李易,眼里充满了好奇。
      接着一群姨娘又把新娘贬了一顿,“公主脾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娶回家里还得当祖宗供着”,“娘家惯的”,“衣服包包都是名牌”“买东西总要买最贵的”等等。

      天气冷,李易只能将手泡在热水里去剪香菇,主家的厨房小,李易和其他帮厨阿姨挤在厨房里备菜,不至于那么冷,只不过握着需要削皮的食材,手指还是冻得麻木疼痛。

      上菜时要走出厨房,经过院子,端进主家堂屋。
      出门的那一刹那风刮在脸上刺痛,松垮的袜子套不紧短一截的秋裤,寒风从裤脚或是衣服领口灌进衣服里,不御寒且厚重的衣服穿在身上,活动不便还钻风,贯穿全身的寒意刺穿了整个人,李易被吹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上菜时能感受到一群成年人看一个小姑娘帮厨端菜的戏谑目光和吵嚷,他们一边倒酒一边用眼神和笑声来瓦解李易的自尊,和扎在身上的风一样刺痛。

      婚宴的热闹与她格格不入。

      难得元旦接亲办喜事,今天喜宴连做午饭晚饭两顿。大概能多一点工钱。

      晚餐时她上菜戴上了衣服上带的帽子。

      李易从凌晨两点起床一直到晚上八点,洗完打包收拾好所有的酒席餐用具,等李东胜开车来接货。
      她缩在用炭燃起的暖炉旁边,坐在地上靠着墙,昏昏欲睡。
      “大王”结账时把三百块工资和只有厨师才有的喜糖一起给了李易,
      三百块,够她挺到放寒假了。

      想起昨晚没回复的消息。
      开饭:节假日住几天他们给不给租啊
      对面很快回复。
      yw:节假日你不回家?
      yw:一般不会单独租节假日吧
      yw:我这边不是有空房间吗,我家离得近我妈妈也不过来住
      yw:你不介意的话来我这边住啊
      yw:我节假日也不在。

      那多不好。
      李易困得不行,含含糊糊回了个“再看吧”。

      ……

      李易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了家,她的家是一个深渊,黑暗笼罩着房子,摩托车停在客厅,地上桌上台阶上都是杂物,没开灯的屋子能将人吞噬,她亦步亦趋,走得格外艰辛,一个不慎,她失足坠入了悬崖。
      好在她抱紧了一个人的手臂,那个人长得太高了,黑暗里的那盏灯太亮了,她怎么也睁不开眼,更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走在他旁边李易感受到格外的安全。
      她紧紧地抱着那人的胳膊,一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从悬崖走到了她熟悉的竹林小路,彼时太阳已经升起,李易只感到刺眼,那人越走越快,李易跟不上她的脚步。
      她摔倒在地,她身上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她艰难爬行。
      她双手脱力。她被猛兽追赶。
      她飞奔过浅草枯田,穿过竹林山头。
      她化作途中的灰尘,枝叶,昆虫,但没有遮挡物的地方总是不太安全。
      她看到一面巨大的湖泊,她的化形魔法偶尔失效,她庞大的身躯总是被捕捉。
      她只能潜入深渊,往更深,更黑暗,更无垠里下潜,海草和巨石隐藏不了她的踪迹,那双眼睛随时都会捕捉到她,她化成的不起眼的海底生物都会被识破,她只能继续向下。
      海底还有密度更小的海,她逐渐看不见头顶上海面上的光,更深的海底让人窒息,稀薄的氧气,被海水灌满的耳朵,她的反应变得迟钝,她行动困难。
      猛兽不再追赶,海底的海底,她看不见任何事物,理智告诉她还需要继续下潜,深入到海底最底部,深入到地球的无人区,在那里她才能躲避一切,她才能感觉到真实,感觉到独立和自由,在那里她才能活。

      她已经躲得够远了。
      但她宁静安全的无人区还是被一道急促的拍门声惊破。
      不锈钢门被拍打震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在响。
      她不想承认,她只能继续下潜,往更深更黑的地方下潜,直到更深的海底有风灌进来……

      李东胜起床开了门,不锈钢门拉开的一瞬间有“咯咯”的声响。

      是二伯李东国的声音,带着焦急与颤抖:“老头不见了。”

      一瞬间的心跳静止。
      李东国焦急道:“赶快一起出去找,老大已经去喊他们找去了,搞快些……”

      李东胜回屋穿衣服,套了个掉皮的夹克,戴了耳罩,揣了个不太亮的手电筒。

      杨红梅被吵得不悦:“半夜就好像吵死一样,要死赶紧死,死老头一天到晚折腾人,俩老不死的赶紧死……”
      杨红梅下咒是又毒又带着咬牙切齿的恨,他们之间似乎有说不尽的恩怨,也不知道杨红梅今天下的毒咒会不会如她所愿。
      李东胜跟在李东国后面出了门。
      杨红梅一身怨气甩上了房门。

      这么冷的天,老头能去哪儿呢。
      她平时已经很刻意和两个老人保持距离了,避免杨红梅有不痛快又怪在他们身上,可是杨红梅还是诅咒他们……

      李易只能干着急,她小的时候,老头上街总会把她放在板车里拉着一起去,几个鸡蛋卖的钱给她买酸奶,夏天茶壶里的茶总是刚刚晾成温热,过年别人送的酥糖也让李易偷偷吃完再回家,一把炒花生米全部装进李易兜里,地里结的南瓜黄瓜都要李易抱回去。
      老人力所能及的爱意,在杨红梅眼里就变成了苛刻与不公,也是李易不知好歹的表现与杨红梅可以拿出去跟所有人哭诉的罪行。

      如果时间加速就好了,如果能够预知未来就好了,她要快点结束这个腐烂的生活,走出贫穷与无知的困境,她太想知道未来的她有没有实现这些愿望。

      她爬起来,翻开带锁的账本,从后往前看,上面记录着日期,借钱金额,借款用途,借款人写得详细。
      其中好几页是从初中开始记起的欠她父母的账目,详细到一双新鞋子,新文具,甚至是一双粘鞋底的502胶水。
      再往前的欠款无法追溯,按她父母的话讲就是: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住,供她上学,水电煤气卫生纸手电课外书摩托车油费,哪样不是钱,还有她小时候因为贪吃偷拿家里的两块钱纸币,放到现在价格要翻100倍来算……
      还有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她长大了也要加倍奉还……

      这理不清的账目令她头疼……

      她痛恨生在这样的家里,她三番几次想自我了断。
      可是!
      可是……房子怕不够高,毒药怕不够毒,水怕不够深,她不想后半生半残废躺在床上任他们数落诅咒。
      她只能继续活,好好地活。

      她泄愤似的在账本上记下自己的种种罪行与标签:
      ①是个不争气的女孩
      ②没有良心,不知道回报父母
      ③分不清亲疏远近,胳膊肘往外拐
      ④出门在外不会护着弟弟
      ⑤又蠢又笨又懒又丑又贪吃
      ⑥将来没有男的要,公婆看不上
      ⑦爱犟嘴,不听话
      ⑧不往家里拿钱还要伸手要钱
      ⑨说谎成性
      ⑩……

      ……

      她从性别,道德品质,到现实和未来现状,将自己的种种罪行罗列清晰。

      她像个犯人,件件桩桩没有触及到法律又每一条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同时,她也将她父母的罪状写在账本上,越写越激动。
      她生出了一种极端的歹念,但理智和她受到的教育抚平了她的恶,转化为郁结在胸口无法消解的怒火。
      她字迹愈发潦草,甚至到最后变得狂野疯魔,字迹越过有规律的横线,笔端深深地剜向纸张的表面。
      她已经极尽克制。

      最后,她将这一页的疯狂撕下。
      恨不得将怒火揉成团捏碎,最后她还是将它对折,夹在了记账的最末页。

      ……

      冬天天亮的晚,李易整宿没睡着。
      一直到李东胜回来,杨红梅问他老头死了没。
      李东胜不耐烦地骂了两句在哪个沟里找到了老头,言辞激烈,也没顾着天还没亮,就大声骂道:“那老二就跟他爹死了一样急得要哭,死老头吵着要回家,死了就好了,死了回他妈家去,躺在别人菜园沟里,别人看到吓都吓死了……”

      李东胜又直接推给李易的房门,李易装作刚醒的样子翻身看他。
      李东胜命令道:“今天有工人来,你把沙子和水泥用吊机送上去,和好水泥,我跟你妈去接你外公回家,不回来吃饭。”
      “要给他们做饭吗?”李易问。
      “不用,只有一个人,他自己回去吃,看李愿吃什么,你俩自己弄点吃的就行。”
      “那……有工钱吗?”李易试探性地问。
      李东胜从皮夹克内里口袋里摸出一张一百,算是预支工资。

      李东胜转身出去时,依旧没有关上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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