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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言辞,行为和莎乐美 ...

  •   悲报,凯文又和我闹别扭了。

      鉴于自我认识凯文以来他和我闹别扭的次数和时长,我都要怀疑自己对闹别扭这个词语的定义有没有出问题了。但我这么多年的墙角可不是白听的,有超级听力在,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过不少,再加上前世记忆留给我的常识,我不至于会在这种基础知识上出错啊。

      可你们看,自从睡醒之后,凯文就不愿意搭理我了。不是说不听话,叫他走会走,叫他停会停,也不会一松手就跑往人群里跑。凯文他就是,太安静了,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真够不经吓的。
      怪我,我有错在先。

      谁让他在我告诉他弗兰克车厢藏尸的时候不相信我——那我不得向新认识的小伙伴证明一下我的可信度吗?我就稍微绘声绘色了点……好吧,我在向凯文解说后厢的具体情况时用力过猛,着重强调了尸体的惨状,诸如尸斑,致命伤,开放性创口之类的少儿不宜的部分,还一时兴起模拟了一下凶手的行凶过程。

      那可是个死人,骨头都被锯断了的那种。别说凯文了,我也没看到过类似的。沃特对我制造的尸体向来处理得很快,从来都是血还没流干就给收拾走了。毕竟习惯在实验室工作的研究员一般都比较注意卫生清洁,一份样本污染都够他们心疼上半天,脾气暴躁点的还会摔工作证——就是挂在胸口写着姓名、部门、工号,还附带一寸大头照的那种。

      总之,死了这么久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看见这么新奇的事物,分享欲旺盛一点不是很正常吗?凯文也太记仇了,亏我还好心给他找了件能替代睡衣的短袖——他那身睡衣根本不能穿出门,看在市容市貌的份上,这回可不能算我多管闲事。

      说实话,我对此感到厌烦。这整个“凯文”的部分本不应该发生,属于我的正确的位置是不为人知的玻璃房里,瓦格鲍姆博士的身旁。我的人生早已得到清晰的规划,只要按班就部登阶而上,就能拥有千万人的喜爱,成为金光闪闪的超级英雄。人们会为我塑像!

      而现在唾手可及的未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远去,我离开了熟悉的一切,连心爱的安全毯也没有带在身边!这座城市有什么好看的呢?它并没有多么特别。如果我只是想看看它,我完全可以大声提出自己的要求。博士会同意的,我知道他会同意的——如果我没有先自顾自跑掉的话。

      我走在街道上,走在人群中,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年轻人那样,仿佛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标志出我与他们的不同。我游荡在自己的思绪里,游荡在他人的声音间,我听见酒吧里的同龄人高谈阔论。

      他们说快速交通区里的公交车站铺着清一色的保险杠形状的长凳,表面狭窄,让人坐着也不舒服,躺着更没可能好受;说市中心区的公园和人行道上方到处是淋洒喷头,白天不开晚上开,专门挑人睡觉的时间洒水;说搭纸板是违法的,因为市政厅禁止市民在露天的任何地段“立起保护性遮盖棚”。还有整个城区里遍地难寻、少得可怜的公共卫生间,餐厅和商场不约而同对厨余垃圾的严防死守——那些生意人骄傲地保护着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哪怕它们只是食之无味的生菜叶和带点肉渣的鸡骨头。*

      多么繁华、美好、欣欣向荣的九十年代!他们讥讽着冷笑。洛杉矶就差没把不欢迎穷鬼的标语贴满那些规定了最低消费限额的圆形购物城,把美食、艺术和文化娱乐都盖上骄傲收费的纹章。这里称不上天堂,却也不是地狱。往垃圾里投放□□这样的恶毒之举,也不过发生在人间不远处的亚利桑那州。

      那些声音听上去真情实感,好像打算改变点什么。被点燃的植物叶片、享受般的吸气和吐气点缀在话语的间隙,如同喜庆的、反着光的小亮片。我倾听着,和过去中的无数次一样,聆听话语的内容却并不共情。也许等到我花光了手头的一百块、不得不和流浪汉抢地盘的时候,我就会对那些话有更多的感触了吧。

      但现在我只是停驻在广告牌下,思考着要不干脆把凯文扔掉算了。我好像没有必须带上他的理由吧?

      海报上的面孔笑而不语,似乎在表示赞同。她的眼睑上搽着金粉,面纱下的笑容藏在阴影处,让人看得并不分明。画面的氛围是精致暧昧的,同时又是粗糙尖锐的,打光集中在女人的上半张脸周围,顺着她垂眸的动作留向海报下半部分的另一处重点——那装扮古典的少女怀中正情.人般亲密地环着一个黑发纠结、野蛮人似的丑陋头颅。

      我认得这张脸。这张铁门后的脸,火场中的脸,我不想错过的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会再次见面的!多么富有诗意啊,如同命运般的重逢。她卷曲的红发着了火一般在我的眼里燃烧,烧干了我的烦闷,烧尽了我的苦恼。

      我忘乎所以地注视着海报所捕捉到的美的瞬间。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我既没有丢掉凯文,也没有对手头上仅有的生活资金精打细算,反而匆匆忙忙买了票,拉上凯文一起坐到舞台下的观众席上。

      直到灯光隐去,幕布拉开,我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注意除了女主演之外的其他信息。这是什么结构的音乐剧?三幕剧,五幕剧,还是独幕剧?它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战争,宗教还是爱情?我茫然地看着台上的军官和侍从讨论月亮,怀疑这两个角色到底是在交流还是在自说自话。

      我可以用透视的能力找到她,我不怀疑自己能够从后台准备登场的演员里找到她,她仅仅是存在就已经独一无二,从一众庸常中脱颖而出。但这太不尊重了,我想,我要尊重她的表演。

      于是我克制地将目光局限在台上,听着士兵和不同地方来的几个人从宗教谈到施洗者约翰。据说我现在用的名字就是由这个希伯来语里的名字演变而来的,但期间经过去了太久,以至于今天作为常用名的约翰(John)和这部舞台剧里的约翰(lokanaan)听起来一点也不像。

      这是我第一次坐着剧院里,欣赏现场的艺术表演。但我却无法关完全注戏剧本身。我全心全意等待着,等待着——

      莎乐美登场了。

      她一点也不像军官所歌唱的那样苍白。那人怎会把她形容成映照在银镜中的白玫瑰呢?他听不到她心脏的跳动如此有力。她开口时,肺里的气流逆着支气管与气管上涌,振动的声带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她的台词满溢出一见钟情的狂热,艳丽的眼影衬托出上挑的眼尾,钢蓝色的眼睛里却暗含.着微妙的疏离。

      没有人能看得像我一样清楚,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感受到她歌唱舞蹈中的每一处细节。

      这是个爱情故事啊。

      我看着舞台上对着头颅道具告白的莎乐美,欢喜地笑起来。

      是爱情。

      谢幕后我在偏门的出口等她,对着玻璃门的反光不断打乱头发又重新梳理。我知道她会记得我,我有那样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初次出场。回过头看那次火灾,一切都有了全新的意义。

      但然后凯文低低叫了一声,声音里有颤.抖的痛苦。我迟钝地低下头,看到凯文的前臂中下段向不正常的角度弯折。就在我握住他手臂的位置上方,森白的骨碴刺破皮肤。

      啊。
      我不知不觉用了太大的力气,折断了超人类坚硬的骨头。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力量控制会在这种小事上失常。这怎么可能呢?自从导致前任家庭教师死亡的那次意外之后,我发誓不会有第二次无意识的用力过度。

      可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嘲笑着我:约翰,这是你第几次搞砸了?你堵在人家的门口,是要去示爱,还是要杀人?说不定她会死得很漂亮呢,像雪一样白的蔷薇一样。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说,“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但语言是无力的,言辞是可以矫饰的,说话不会让骨头复位。事实上,就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凯文的血滴到了地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路面上暗色的水洼正危险地扩大。

      我不敢碰他,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怎样移动才能不造成更大的伤害。我从来没有负责过把伤员送去抢救的部分。

      就在这时,我等的人走出来了。我忘记了自己曾有多么期待这个瞬间,又幻想过多少种对话的可能,只叫嚷着:“帮帮我们。”

      她帮忙了。善良、冷静、果敢,正是我最初遇见她时的模样。她甚至陪我们一起去了医院。但我只希望她赶紧走开,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生命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亮相,然后退场。凯文有一天也会退场,我不想他日后想起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臂一到阴雨天就酸痛的旧伤。

      我应该保护他,我负有这个义务,不是吗?

      他也是……特别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化用自《水晶之城:窥.探洛杉矶的未来》,这段基本是对原文内容的转述,所以特别标一下出处。

    是的梅芙才是文案底下的暗恋对象,不是玛德琳。
    约翰:啊啊啊色令智昏(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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