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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逢，初见和戈多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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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当时的反应过激了。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我不止一次见过更惨烈的伤口，制造过更加不可挽回的死亡。和它们相比，骨折并不是多么严重的情况。凯文的伤势并不致死——好吧，他是比较倒霉，右手尺桡骨骨干双骨折，还是需要做手术不能仅靠手法闭合复位的开放性骨折。但我事后了解到，尽管骨干骨折常伴有大量出血，但前臂位置的出血量一般不会超过400毫升。人体平均失血800毫升才会导致休克。退一步来说，就算只凭借常识，我也知道手臂骨折通常是死不了人的。更何况凯文还是超人类。
真正让我惊慌失措的不是凯文的伤情，而是我的失控。往日里如臂使指的力量脱离了我的掌控，在这一过程中我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不受控制的能力甚至不是因为多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多么深刻的痛苦和不甘，而仅仅是因为期待？我只是见到了之前有好感的人，有些高兴，哪里至于夸张到这种地步。
这简直比鬼故事还要可怕。
而此刻，间接造成之一鬼故事情节的触发因素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和我一同等待手术室外的灯牌熄灭。她叫麦琪，在之前那场戏剧的演员表上写的全名是玛格丽特·肖，但麦琪自我介绍的时候没说，所以我想我应该当作不知道。
我其实有点怕她。这两次见面的时候她都表现得太好了，说是高尚的人格闪闪发光也不为过。理所当然地，我感到相形见绌。想想吧，当麦琪勇敢地面对逆境、慷慨地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前一个场景里，我正为自己的强大洋洋自得，全然忘记了保持对受害者的基本尊重。后一个场景中，正是我所自负的强大导致我陷入了需要求助的困境里。尽管成日在心里想着要成为英雄，但我和英雄的实际差距恐怕比整个太平洋都宽。在真正具有英雄品质的人面前，这一点如此令人不悦。
如果说前一次从火场里救了人的我从麦琪身上更多感觉到的是她迷人的吸引力，那么这一次伤了人却不会救人的我只觉得麦琪怎么看怎么讨厌。当麦琪给凯文的伤口进行送医前临时固定的急救处理时，我就站在一旁，一边观看，一边阴暗地猜测她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私。
这很没品，超人要是泉下有知，看到我用他的身份活成了这样，估计也会被气笑。
现在我能共情到凯文骂我的那句多管闲事了。明明我才是那个求救的人，但当麦琪真的热心地帮助了凯文、为他的伤忙前忙后的时候，我反而后悔了。我注视着他们，从麦琪以漂亮的手段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感到浓浓的失去主导权的不满。
多么成熟、镇定、有领导力，多么碍眼、可憎、令人生厌。
我打定主意不和麦琪过多交流，能避开就避开，最好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别两宽。我救了她一次，她帮了我一次，就算扯平了。可看到她坐在我旁边，卸下妆容后的外表并不完美，就像医院里来来去去与我无关的其他人一样，我又忍不住想搭话——我不在乎她说什么，我想得到她的回应。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想要。
“他们在给他装钢板。”以门后的手术场景为切入点，我向麦琪问出我的疑惑，“为什么不是钉钉子？”
瓦格鲍姆博士的女儿摔伤手臂之后就是往骨头里埋了根钉子。我从未忘记。
博士很少对我生气，但那一次，当他发现我不知怎的知道了索菲亚桡骨远端骨折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可真叫我感到心碎。那副模样与父亲看待儿子的方式截然不同，那是一个父亲警戒着威胁家庭的入侵者的表情。博士平时可不是态度——执念不是没有契机就单方面形成的，我把瓦格鲍姆博士视作父亲，是因为他像父亲教育孩子一样教育我。
可惜假的无论如何都是假的。当时博士没说什么，但那天之后没多久，我所在的实验室就迎来了声势浩大的重新装修。阻隔视线的锌板向我揭示我多余的善意是多么的可笑。我还没见过他的宝贝女儿呢，只是祝愿她骨折的手早日康复，就已经招致了脖子上的项圈进一步的缩紧。
“青少年骨骼的愈合能力比不上儿童，比起髓内钉，医生更偏向保守一点的钢板固定吧。”麦琪宽慰我，“我以前也打过钢板，复位效果很好。”
难以想象，她居然受过这样的伤吗？也是，既然打破一扇金属门都足以划伤她的皮肤，那么她成长之前的身体强度也许会更差。不过——
“按这个逻辑，超人类的愈合能力更强，难道不是用髓内钉固定更好？”
麦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是超人类？
噢。我这才发现她并没有认出我。
她居然没有认出我的眼睛！玛德琳说没有人会在见过我的蓝眼睛之后忘记它们——她说过我的虹膜里盈满动人的色彩，如同地底未被氧化的矿藏、塞浦路斯闪蝶的翅膀，以及阿雷纳教堂的壁画上用价比黄金的群青调和出的蓝。她向我保证：“人们会记住它、梦见它、迷上它，他们会爱死它的。”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她不需要我救也能从起火的剧院里出去，没什么好提的。我侧身倾向麦琪，压低声音：“凯文不喜欢太多人知道他是超人类。别告诉他是我主动和你说的，他会生我气的。”
“他的青春期还没结束，就算是超人类也不一定会表现出强大的自愈能力。”麦琪的呼吸节奏慢了半拍，随后神色缓和下来，“我差点要以为你是我的粉丝了。”
这句话奇异地安抚了我的情绪，我笑起来：“现在是了。不知道我能否有荣幸知道你的超级英雄名？”
气氛变得轻松。她接过话：“所以你就可以在《美国英雄》的海选节目上给我投票？”
“或者我会在你的代号旁边批注‘强劲的竞争对手’。”
“不是吧？”麦琪挑眉。
现在我的心情真正好起来了：“看起来我们有一样的羽毛。”
我宣布收回我之前的想法，我的确在乎她说的话。
我在乎她的年龄，她的代号，她的人生规划；我在乎她出于自己的意愿和我分享的这些信息。这比玛德琳的夸赞更令我高兴。
而且，梅芙也确实带给了我更大的惊喜。
对，她的英雄名是梅芙，取自凯尔特神话里爱尔兰的战士女王的名字，一个真正的曾经属于英雄的名字。我私下里觉得她应该把代号取得再直白些，否则以我们社会里大众的平均受教育水平，不会有多少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联想到爱尔兰的民族史诗。提供更多线索会更好，就像这样——梅芙女王。加上头衔也更容易联想记忆。
不过以上是出于营销角度的想法，仅从个人好恶来论，梅芙就已经很好听了。不夸张地说，我对这个名字的喜爱远胜于麦琪。
名字是拥有力量的。玛德琳对我说“你是祖国人”的时候我内心的悸动，瓦格鲍姆博士叫我我约翰时我体会到的弱小，都是这个道理。麦琪太普通了，梅芙不一样。梅芙是一个强大有力的名字，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她。
至于我前面提到的惊喜，则是戈多金大学，梅芙暑假在剧院里表演攒钱以期毕业后能够就读的目标院校，一所只招收超人类学生、致力于为超级英雄行业输送新鲜血液的专门学校。
同时也是，沃特不打算让我就读的学校——我在从梅芙那里了解到戈多金大学的第一时间如是判断。
我曾经以为，就算我与世隔绝、足不出户，过人的听力也足以让我不错过任何信息。但近来的经历一再证明我想错了。等到梅芙告诉我有戈多金大学这么回事的时候，我已经厌倦了在心里大呼小叫“沃特瞒着我！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之类的话。
至少现在我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处超人类聚集地了。而且，他们辛辛苦苦考上这所学校，为的不也是最后来到沃特工作吗？就这一点而言，我们殊途同归。
凯文出来的时候我正在追问梅芙戈多金大学的排名制度，据说他们内部有一个全校学生的名次排行榜，榜首的第一位不需要从再海选节目里杀出重围，一毕业就能得到和沃特签订重量级合约的机会。
下了手术台的凯文尤其活泼，什么也没问，他就加入了话题：“六月的消息说三年级的点灯人是最新的第一名，他是前十名里最酷的那个！”
梅芙耸耸肩：“我也很想说我喜欢他，但我最近刚经历了一场火灾，不是很能接受玩火的家伙。”
我心里一动，想旁敲侧击看看她对我们的初见的看法。
第二次，凯文抢在我之前接过话题。不，他根本没有接住话题，而是只顾着讲自己关心的东西：“我一直想成为点灯人那样的超级英雄——”
怎么，你不是看不上自己身上超人类的那部分吗？原来心里还藏着一个英雄梦啊！
“——让自己的能力体现出应有的意义。上帝赐给我这份礼物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我一定是有特殊的使命！我就知道，从九岁听到宠物鱼乞求活命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是为了拯救它们而生的！你们理解吗？没有人能听到它们的声音，那些海洋生物，它们被人们当成食物和玩物，它们被迫缄默——我必须，我必须为它们发声。只有我能。”
这下连梅芙也看出来了。她小声问我：“你弟弟平时不是这个性格吧？他看着像麻药吸多了。”
“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有理想。”我摇了摇头，不确定是否应该帮助凯文安静下来。难得见他这么乐观，要不让他多发一会儿疯？
然后我突然想到，在这种状态下，凯文连藏了这么就的心里话都能毫无顾忌地说给刚认识的人听了，他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我和凯文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兄弟关系，要是让凯文在这里大声说出来……我按住凯文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向梅芙道别：“今天多谢你了，接下来我一个人陪着凯文就好。不然等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拉着你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恐怕要尴尬得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梅芙理解地站起来，同还在说胡话的凯文道别。我耐着性子，笑容灿烂，注意着手下的力道。幸运这次站在了我这边，凯文没有说出什么无法补救的话。当梅芙转身离开时，我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我亲爱的新朋友停下脚步，冷不丁回过头来：“不留个联系方式吗？不会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她笑起来好看极了。我几乎想顺着她的意思改口，但顾及凯文，只好尽快结束话题：“我会在闪光灯下看到你，不是吗？梅芙，你可是真正的英雄。我会去找你的，在那之前，我得先处理掉自己的麻烦。”
她就这么离开了，留下我、我讨巧的漂亮话，以及我倒霉的受害者。如果不是急着赶她走，也许我会反问梅芙：“那你为什么不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呢？”
没准人家就只是礼貌地问一句，其实不想和我再联系，我悲观地想。另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猜测是，这个在加州跟着不同的团队到处表演攒学费的女孩和我一样没有自己的手机。梅芙今年十七，从十三岁起就由父亲带着参加才艺表演赚钱，她的家境大概不会很好。但她会成为媒体的宠儿，我想，以沃特选人的标准来看，她再合适不过。也许两年，也许三年，梅芙会站在舞台上，整个世界都会看到这个新生的超级英雄，一个真正的英雄。到那时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愿那时候我和沃特的关系不要太差。否则我就得努力从相反的立场策反她了。
我不舍地看着梅芙离开的方向，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我完整地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是如何在医院门口停车，又目标明确地上楼、转弯，最后走向我的过程。
这个金棕发色的男人在我面前站定，排除了不是冲着我来的最后一丝可能。
“约翰，是吗？”他向我确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自己把自己哄好的约翰。
约翰：You are the real h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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