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58、中元

　　春桃顿时急了眼，坐起了身看向陈虏：“你是！”又降低了嗓音：“你是听谁说的？”

　　“我嘛，我自然有我的门路。”陈虏神闲气定的说道，春桃气呼呼的，都不用问，便知道这是真事了。

　　陈虏骨子里是有点害怕孙望衔的。

　　孙望衔这个人，表面上循规蹈矩，挑不出一丝错来，待谁都和气，可他若是和气，陈虏看着他，就越觉得心头发虚。

　　“没想到驸马爷见到你如此做，竟然会饶了你。”陈虏道：“要是我，早就把这件事告诉公主，也在公主面前讨个好。”

　　“我会这样做全是因为你！”春桃瞪红了眼睛情绪激动，可也怕声音大了让别人听到，只能用力把声音压下来：“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去偷？”

　　“想不到姑姑出来这么些年，别的不说，情操倒是提高了。偷偷摸摸，不是姑姑以前常干的吗？”陈虏凉凉的说道。

　　陈虏明白她的底细，春桃说的一切话在他面前都惊不起一丝波澜。春桃只能咽下自己的情绪，深深的吸了口气。

　　“驸马爷已经发现我做的事，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春桃道，盯着陈虏：“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不能再做了，继续下去会把咱们两个都暴露出来。”

　　陈虏晃着两只脚，笑道：“可是我手底下那么多人，没有银子不成。”

　　本以为说这些话能够吓退陈虏，却没想到陈虏根本不吃这一套，春桃冷着脸：“我做不到，若你非要为难，那也只能由着你去了。”

　　陈虏笑了两声：“小人岂能不知道姑姑为难，这样吧，银子就由十天交一次，改为一个月交一次，姑姑看如何？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算为难姑姑。”

　　春桃冷着脸一言不发，时间长了可终究还得给他钱，有什么区别？

　　陈虏起身：“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走了。”

　　春桃却突然叫道：“站住。”

　　陈虏转过身，春桃道：“驸马爷已经知道了我的事，如果以后将这件事告知公主，那我们两个的生路就都断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陈虏想了会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请教您，毕竟您经历的事多，办法也多。”春桃道。

　　陈虏眨了眨眼睛，想让孙望衔听话，陈虏也没有什么主意。他想了想问道：“驸马爷喜欢女人吗？”

　　他这话说的突兀，春桃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若说姿色，姑姑可是不错。”陈虏一双眼睛打量着春桃：“姑姑就没从这上面想想法子？”

　　春桃低头丧气的说道：“驸马爷从来不与公主身旁的婢女有牵扯。”

　　陈虏嗬嗬的笑了两声：“他不愿意，可有时候事情也不全由着他。”

　　春桃疑惑的抬起头来：“你有什么法子？”

　　“也算不上什么法子，不过倒可以试一试。”

　　春桃听了陈虏的话，便觉得此事有了一撇，再加上换了季，她家里人的出穿用度全是从她身上来的，不由得就起了心思，将那次被驸马爷唬了一唬便丢掉的“偷盗”营生，重新捡起来。

　　公主极为信任她，库房的钥匙便在她手里头掌着，虽然上次她因为偷盗被发现，但是可能是因为她的认错技术太过高超，没有过去多久，库房的钥匙就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这次思量着拿个大的，一次攒够给家里的银子和给陈虏的“保护费”。

　　中元节那天，宫里请了寺庙的高僧去做了整整一天的法事，公主也去了，回来的时候已快入暮，太阳已经落山，天地之间灰蒙蒙的，仿佛应了民间常说的“鬼门大开”这几个字。

　　公主累了一天，回了府便早早的休息了，婢女们也回了屋，将自己的房间紧紧的关上，吹灭蜡烛，今夜便不打算出门。

　　春桃向来是不怕这个的。

　　她是姨娘生的，小的时候在家里便不受宠，姨娘是个什么都靠男人的，妄图通过柔弱美色将男子吸进自己的屋子里。她靠这一招进了他爹的门，可惜大夫人是个泼妇，每日里吵骂，吓得她爹根本就不敢回家。

　　时间一长，在外面又有了新欢。

　　祖上的那点钱全塞进了女人的口袋，她们母女两个，还得依靠大夫人的嫁妆过活。

　　她娘急了便说以后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结果见了她爹之后就马上改了主意，反反复复的，就这样活着，直到她进宫做了宫女。

　　男人是不可信的，但是要利用。

　　她心里头这样想着，却愈发觉着自己悲哀。

　　上一个偷偷出去的中元节，还是去大夫人屋里给她娘偷吃的。

　　她周旋在男人之间，没有让男人成了她手头的傀儡，反倒是被人耍来耍去的。

　　陈虏算的什么？他连个男人都不是！

　　春桃心里恨恨的骂着，悄悄的起身出去，向公主的库房边上走。

　　灵犀今夜里也没有睡。

　　她是从小就进宫的，身边没有亲人，一直守着宫中的规矩长大。宫中的规矩对她来说太熟悉了，她生于其中，长于其中，一生便依着规矩而行。

　　她没想过要出宫，太后娘娘也没有打算让她出宫。如果无意外的话，她将在公主府伺候公主一辈子。

　　可是从她见了孟山安，心里头就慢慢有了别的想法。

　　孟山安身上带着生活的滋味，热烈，饱满，人活在里面，可以生起万千的劲头来。

　　那是活着的味道。

　　她跟孟山安接触的越久，就越觉得自己过得寡淡，她守着自己奉为圭臬的那一套东西，把自己的灵魂拆解得支离破碎。

　　没有她想要做什么，只有她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灵犀发着愣，透过花窗，呆呆的看着头顶圆滚滚的月亮。

　　真馋啊，想要把它一口吃掉。

　　她看着看着，脸上突然就出现了一抹笑。

　　如同芙蓉绽放，妩媚多情。

　　春桃进了库房，偷偷的将东西拿出来。门外圆月高挂，可是中元节不比往常，星辰黯淡，周围黑乎乎的，在不能看到的远处，惧意油然而生。

　　春桃抚摸着自己冒着鸡皮疙瘩的手臂，匆匆把门关上，小步往屋子里走。

　　她的屋子里亮着灯，看见灯亮，心头顿时大安。

　　推门进去，又认真的关上门，将东西放到桌子上，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床上坐着一个人。

　　她受了惊吓，心顿时砰砰的跳了起来。

　　定眼才发现是灵犀。

　　不由暗想自己倒霉，竟然被两个瘟神盯上。灵犀先开口道：“我与你说过，以后不需再偷盗。”

　　春桃嗫嚅着，心里却不停的再想应对的法子。

　　她已经到了末路，灵犀是她头顶上的最后一块石头。公主信任她，若没有灵犀，整个公主府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心里头已经想出了恶毒的主意，经历了陈虏一连串的威胁，她心中的煞气已经慢慢的积累成团，非要发出去不可。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摆出了可怜的样子：“姐姐，我家里人都靠着我吃饭，我不寄回东西去，他们会饿死，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放过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灵犀摇了摇头，春桃看了看四周，她刚刚搬回来的是一个玉制的物件，若是拿来砸人…

　　她盯着灵犀，灵犀身高却瘦，就这个身子，怕是她也经不住。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灵犀叹了口气，她的眼睛清澈，如同山间的清泉：“春桃，在这公主府里，我们两个算得亲近的。”

　　春桃听她如此说，微微抬起了点头，眨了眨眼睛道：“谁说不是呢，我一直把您当亲姐姐看待。”

　　春桃试图从眼中挤出两点泪水来，也好勾起灵犀的恻隐之情，放她一马，可惜此刻她的心里头太寡淡了，硬生生的挤了半天，一滴泪也没挤出来。

　　“我知道你家里的事，也知道你艰难。”灵犀道，她温和的瞧着春桃，眼中有着怜惜：“可我们不能去动主子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对公主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每年都有专人点算，出了差错被查出来，到时候难免要问罪的。”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来，将锦袋放到春桃的手上：“这是我积攒下来的一点钱，应该能帮你渡过难关。你家里人多，都靠你接济也不是法子，你还是提早给他们说明白，总像这样以身犯险，终归不是出路。”

　　锦袋里头沉沉的，灵犀果然是用了心的，春桃低下头去：“谢谢姐姐，我晓得了。”

　　灵犀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知错就改就是好的，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跟公主讲。”

　　然后看了看春桃偷拿出来的东西，笑道：“这个放回去？”

　　春桃闷着嗓子恩了一声。

　　灵犀出去了，春桃打开锦袋，里面放着几两碎银子，其他的便是一些金玉的首饰，好几件看着眼熟，是公主赏给灵犀的。

　　春桃把锦袋放在桌子上，破天荒的，一夜没有睡着。

　　小园子里的工程已经快做的差不多了，有些账目上的事还得跟主家详定一下，孟山安去寻灵犀，从婢女那里得到消息，灵犀正在小湖亭上，陪着公主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