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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乞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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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之后,南阑还是心有不安,南丞相平日里对他严厉,他不知道南丞相是否会因为他的事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孙望衔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南阑心里就更没底了,正打算缠着孙望衔问个清楚,孙望衔却借故家中有事,匆匆出了丞相府。
焦急的脚步在出了丞相府之后就慢了,他看着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俊俏的脸上露出了蔑意。
丞相又如何,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他可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此事将南阑拉进来,那么丞相就是想做缩头乌龟也难了。
覆巢之外,焉有完卵。南丞相想要独善其身,得看他家人答应不答应。
他坐上马车回了公主府,自己也有些乏了,未去见公主,独自一个人回他在公主府中的内宅。
经过公主府后门的库房,突然就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春桃取完东西,轻声慢步的出来,就撞到了孙望衔。
她的样子实在慌忙,不问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他看了一眼他没有理会,从月亮门走了。
春桃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越发的慌乱。
一双小手紧紧的捏在一起,低着头走了。
过了一年中最热的那几天,入了七月,天气就渐渐的要转凉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除了春节最热闹的几个节气之一。
初六开始尹母已经开始张罗了,买回来了好多彩纸和线绳,天色也好,与尹潇楚搬了藤椅,围坐在油绿茂盛的南瓜架下,编织着各种小玩意。
尹潇楚的手向来巧。尹母平日里不怎么夸赞人,今日坐在这里,一会儿时间,已经夸了好几个“巧”字了。
听得浮光捂嘴偷笑。
今日的风也吹的极好,阳光透过南瓜棚,斑驳的洒在桌案上,给彩线彩纸点上了细碎的金。
尹潇楚的新衣服也准备好了,待折完这些,回房换上新衣服,就等着晚间星空明亮之时,拜仙乞巧了。
苍穹浩大,横亘在银河两端的牛宿两星,便会在明日里相会。
尹潇楚穿着新衣,跪拜在香案之下,向着星月祈福。
愿他顺遂平安。
秋霜进了乾清宫,洒落了一地星月。
皇帝半躺在书架上,一手拿着书轻搭在蜷缩起来的右腿上,他的眼睛眯着,近些日子总是头疼,痛起来的时候,就像有万千的银针扎进了他的头皮,让他冷汗涔涔。
心里头却如同明镜一样。
秋霜说话的声音缓慢、响亮、清脆。逐字逐句的,不多说一个字,也不会让人会错了意。
赢年确实是死了。
他将自己吊死在了刚刚搭建起来的屋子里,留下了刚刚新婚的妻子。
“周围的人说,赢年自尽之前,有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穿着朝廷的官服进了赢年的房间。属下拿着画像让他们比对过,是丞相。”
屋子里很是安静,皇帝的声音从书架后面传来:“朕知道了。”
秋霜行礼告退。
皇帝眯上了眼睛,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
穿着官服,就没有打算避他的眼线。如此明目张胆也是在提醒他,事情不能再查下去。
万年县令王代桂贪墨的事,抽起骨头连着筋。
他揉着自己的脑袋,万公公进来轻声道:“万岁爷,傅大人已经在门外站了小半天了。”
傅瑞办案是个好手,就这么几日时间,已经将王代桂身旁的事查了个干净,案卷也做了好几卷,就在他怀里抱着。
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万公公脑门一紧,声音又小了半分:“是不是让傅大人回去?听人说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这样下去,怕是身体熬不住。”
“他想站就让他站吧,紫禁城很大,容得下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皇帝道。
万公公心怀惊惧,躬身退下去了。
傅瑞在外面站了一夜。
第二日到了晚间,皇帝方从乾清宫月华门出来。
傅瑞就在月华门门前站着,身形笔直。
他很清正,身姿就如同他的为人。
皇帝从他身旁走过,道:“随朕出宫。”
将近晚间的长安城很是热闹,小曲杂耍,宫灯糖人。万公公在一旁笑道:“今个是七夕,不少姑娘盼着这一天呢。”
傅瑞就跟在皇帝身后,依旧一身黑衣,平着脸,看不出他的情绪。
卷宗在他怀里抱着,稳当的就像跟他融为了一体。
周围有放烟花的,各色的烟火冲上天去,砰的一声炸了,伴着小孩子清脆的惊叫声,洒下了漫天的碎星。
天色渐渐暗了,漫天的星光闪耀,一个手里拿着呲呲作响烟花,穿着红色棉袍,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姑娘快要跑到皇帝身旁,又被李公公拦住。
“小姑娘,小心着点,你家长了呢?”小姑娘仰起一张小胖脸笑:“我娘在后面呢。”
身着碎花的妇人匆忙跑过来,拉住了嘻嘻笑的小姑娘。眼睛在皇帝身上落了一瞬,惊艳了片刻,便向万公公道歉:“真过意不去,打扰公子了。”
夜幕中又有一颗烟花炸响,照亮了长街上的皇帝,如玉树琼枝。
妇人向后面走了走,让开了道路。
川河位于长安城南,地处偏僻,人不太多。
河旁边有人搭了香桥,挂着各色编织的香桥在火中迅速焚化,带起了一道火光。
繁星满天,洲边的空气携着湿意,走远一点,洲边的人渐渐稀少,寂静包裹了人间。
皇帝在洲边停下,有水声入耳。
万公公小心的注视着这两个人,见皇帝停下,立马笑道:“百姓们今日还真是高兴,一片升平气象。”
此时傅瑞若是能跟一句:都是托万岁爷的洪福。那么就能轻而易举的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傅瑞绷紧了脸没有说话。
很是符合他的性情,万公公脸上的笑有些酸了,低着头把笑咽了回去。
“身为朝廷官员,竟如此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早已家穷财尽,一场无法预料的饥荒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傅瑞道:“万岁爷,请您明察!”
傅瑞将手中案卷高高的举过头顶,整个人跪了下去。
万公公偷偷瞧了皇帝一眼,皇帝背着身子,他上前劝道:“傅大人,实在不是万岁爷推故不理,实在是事情太大,总要想个万全之策…”
“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想要成事,付出血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有了这些,至少能拘捕朝中大部分的毒虫,还百姓一个清净山河指日可待,万岁爷!”傅瑞凄声说道,连日里未进斗米,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声音暗哑,就像是带着血。
皇帝道:“包括南丞相吗?”
“南丞相执掌朝政,朝局乱象,他逃脱不了干系。”傅瑞冷冷道。
“那你现在就过去,带着你大理寺的几十个差役,去将丞相府围了。”皇帝道。
傅瑞愣住了,他的嘴唇瓮动,然后垂下了眼睛。
皇帝回转身,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不敢吗?”
“臣不是不敢。”傅瑞道:“只是丞相身上担着太多的干系,一旦拘捕,朝政必将动荡,很多事情将无法处理…”
他说了一半,抬头看向了皇帝。
“看来,你还不算愚笨。”皇帝道。
傅瑞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可他总是心有不甘。
皇帝接过了他手中的案卷,随手一扔,案卷漂流入水,洇了水,渐渐沉下去了。
傅瑞眼睁睁的看着,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够。看着这么些天的心思毁于一旦,他狠狠的低下了头去。
“你走吧。”皇帝道。
晚间的风很舒服,轻柔的抚摸的皇帝的脸颊,皇帝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坐倒,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幕。
他的心中空荡荡的,一如那么多的秋夜。
万公公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壶酒,递给皇帝道:“万岁爷,尝尝?”
皇帝接过,入口辛辣,直直的窜到脑海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
不仅七夕当日要乞巧,七夕前一日也要乞巧。尹潇楚熟练的摆好香烛,在庭院中跪下,双手合掌,对着星空祈福。
万岁爷,您听到奴婢的声音了吗?
皇帝抬头望着相连的牛宿二星,手心中有着温柔的触感。
那是她手指的温暖。
今年的春天,空气中的风都带着芬芳。
“万岁爷。”万公公轻声道:“尹姑娘的家就在通化坊…”
皇帝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们不能见面,不如牛郎织女。
看着在庭院中虔诚叩头的尹潇楚,尹母鼻尖有些发酸,她狠狠的吸了口气。想着最好是今年,就能把潇楚的婚事给办了。
日子转眼到了八月。天气一天天的凉起来,该给家里的人送上换衣服了钱了。
春桃这样想着,可手中却越来越拮据。
陈虏盯上了她,连她的月俸,下人们孝敬的钱,都算计了个清清楚楚。
可她是个小姑娘,怎么能不买些胭脂水粉?
只是陈虏哪里管她这么多!
守着们的丫头们见是陈虏,也不敢拦,俯身行了礼,任由陈虏进了春桃的房间。
陈虏今日是一个人来的,有了春桃的“孝敬”,他身上的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了。不论是衣服还是首饰,他身上都一个不缺,整个人还精神了不少。
他仰着头走进来,在春桃面前坐下。
春桃盯着他,恨不能把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她狠狠的道:“我手头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你不要再打这个主意,大不了。”她凑近他,冷冷道:“我们闹个鱼死网破。”
陈虏依旧笑嘻嘻的,并未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笑道:“何必呢,春姑姑,我们这是一半的身子,拿您跟我们这些人换,不是亏了人才了么?”
春桃冷着脸坐回去,弹了弹身上:“说吧,这次来是做什么?”
陈虏看了看周围,轻声道:“听说,驸马爷见到你偷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