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30、自见者不明（七）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一直晃动的吴欲知都蓦地停止，他们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个人，想不出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直接戳破了自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的003的面具。
　　“不用惊讶，你们停在人戏团星外围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那人抬起粗粝黑糙的手，翘起小指，挖了挖自己的耳洞，随即大拇指扣在小指上，把指甲缝里的脏东西往地上弹去。吴欲知大惊，他对这动作再熟悉不过，老首长生平素净整洁，却唯独改不掉这个小习惯，就像啃手指一样，是与生俱来的习性。他问道：“你不会是地球人吧？”
　　本来漫不经心的那人登时愣在原地，只见他眼圈一红，随即落下两行清泪，叫道：“我有多久没听到这熟悉的二字了，老弟，你也是地球人？”
　　吴欲知点点头，那人张开手臂，径直朝他走来，边走边念叨着：“老乡，老乡！地球还好吗？不会又有什么毁灭战争摧毁了她吧？”
　　吴欲知大骇，朴若谷和003心中也警铃大作，三人倏地起身，缓步倒退，吴欲知倾身挡在他们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哥，地球怎么会因为人类毁灭呢？只有人类自作自受，自食恶果的份。”
　　虽然这房间还算干净，但这人面上却白净整洁，和他们这群狼狈求生的人格格不入。先前装作一副好人的模样，转头就对他们狮子大开口，现在又这样不管不顾的直接袭来，实在是可疑至极。
　　几人退至墙角，也不敢轻易从旁闪过，正踌躇之际，那人却站定了，阴阳怪气道：“跑什么嘛，我不就是想抱抱老乡，看给你们吓得，胆小鬼。”
　　朴若谷把手搭在吴欲知挡在他们身前的手臂上，上前一步，转眼就和他交换了位置，他冷笑道：“你不是地球人，你是高级能量体。”
　　“哦呦，”那人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装成无辜可爱的样子，“露馅了。”
　　闻言，朴若谷登时浑身紧绷，他下巴收紧，眼中寒光四射，周身像覆了一层霜雪，冷意盎然。他一只脚探步上前，两只手紧握成拳，准备随时应战。
　　那人却甩了个白眼，嗤笑道：“怎么，是SE星发明的神经机不好用了还是狼星的武器不好用了？竟然让你想出肉搏这么个下策？”
　　几人骇然，这人对他们的底细竟然一清二楚，连神经机失去作用都了如指掌，他到底什么来头？朴若谷后背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这骗子大言不惭自己是地球人时他就略施小计，想要读取他的想法，但和能够长驱直入的吴欲知不同，他不仅读取不到，还被这人设立的外围“防火墙”大举攻击，如不是他逃遁够快，估计已经失了智。自他离开母星，途中一度险象环生，但遭遇此等劲敌还是头一遭，他心里打鼓，但是一想到身后的吴欲知和003，便只能强颜欢笑，如果抵挡不过，他死也要护住二人。
　　吴欲知和003并不知道朴若谷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两个人知道来者不善，却对他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明面上是索要飞船，但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那人大费周章，非要等几人喝下II星人的琼浆玉液才下手，难道他和那仙人掌是一伙的，里面下了毒等他们毒发身亡？
　　“那里面没毒，不然我也叫你喝下去。”003在他身边小声说道。
　　“真是无聊，就不能好好聊聊吗。”那人见朴若谷始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自觉无趣，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身向后退去，招呼着那II星人道：“小东西，过来。”
　　那仙人掌却像是定在原地一样不为所动，那人不死心，也失了耐心，语气不善的继续叫道：“你聋了吗？让你过来没听见？”
　　仙人掌似乎很害怕，它枝叶乱颤的簌簌抖动起来，无人靠近，浑身的刺却齐齐冒出了头，但是它仍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他一手撑地，翻身就朝它踢来。电光火石间，吴欲知闪身挡在仙人掌身前，他抬腿一格，稍一用力，便将那人撞出了一米远，吴欲知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心想这小骗子怎么比小青鱼还不堪一击。
　　朴若谷见状，和003对视一眼，双方皆心下了然。他朝吴欲知后背狠狠拍了一下，说道：“你自己多大的本事不知道吗？伤到自己怎么办？”
　　吴欲知回身看了眼无知无觉的仙人掌，它还兀自张着浑身的刺，等待敌人大驾光临。他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能够因为自己的两根头发而欢天喜地的小东西，料必不是什么坏人。他转头朝朴若谷赔笑道：“对不起，没过脑子就行动了，鲁莽了鲁莽了。”
　　朴若谷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却也实在没法子，只得瞪上一眼，当做回答。
　　那骗子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大笑连连。他似是不会调动面部肌肉一般，怒目圆睁，眉头却松弛张开，鼻头皱起，嘴角却剑锋般笔直，说他皮笑肉不笑都是在恭维，他明明一副人样，表情却如恶鬼般狰狞。
　　他笑了将近一分钟后，突然起身，又朝吴欲知扑来，但他速度太慢，吴欲知早在他起身的当口，就已预判了他的动作，在他近身的刹那，稍一侧身，让那小骗子扑了个空。
　　他仍不死心，一双眼猩红若血，粗喘不断，声若洪钟，他额角青筋直跳，握紧双拳，似是要背水一战。吴欲知暗暗心惊，这小骗子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要是真对上了，不死也得献出半条命，他微微转身，向后撤出一条腿，准备随时跑路。
　　被吴欲知戏耍两次后，这小骗子学聪明了，他知道吴欲知要逃，所以面上不动声色，身子却朝同一方向撇去，但是转幅微小，这让擅肉搏的吴欲知也未曾察觉。
　　房间越来越热，似有一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空气焦灼，小骗子猛然发力，他脚下一蹬，像两根弹簧似得直冲吴欲知扑去，吴欲知果然如小骗子设想的一般拔足向旁奔去，他微微冷笑，身子在半空蓦地侧转，一双手张开呈虎爪状，俯身向前，朝他腰侧偷袭而去。
　　吴欲知心下大惊，他灌注了全身力气于双脚之上，乍一停止恐怕会受伤，但若继续前进，定会被那小骗子缠住，倒是平白浪费许多体力。就在他犹疑不定时，小骗子的一双手已然到来，他如探囊取物般双手碰上他的腰，但还未做其余动作，他就被从旁突至的仙人掌撞翻在地。
　　“哎呦······”那人浑身被扎成了个马蜂窝，躺在地上哀叹连连，一时竟不能起身。
　　吴欲知虎口脱险，长舒一口气，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救他于水火的仙人掌，却找不到下手的地儿，只能翘起一根指头，在刺与刺之间柔软的皮肤上搔了几下。哪知这仙人掌竟然也有痒痒肉，它花枝乱颤的咯咯笑了起来。
　　它笑声怪异，像是伐木时锯子的嗡嗡声，音调沉闷却接连不断，吴欲知微微一愣，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朴若谷和003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见他高高兴兴，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了，也浅笑吟吟。
　　那人翻身而起，他顶着身上的刺，使劲鼓起掌，大声说道：“小东西，你应该知道在人戏团星，叛徒的下场是什么。”他目光扫过几人，惋惜的说道：“你们要是乖乖把飞船给我，没准我善心大发，能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就见他像蛇蜕皮一样脱掉了人皮，露出了一团紫红色的雾气，随后雾气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仙人掌浑身颤抖，躲在了吴欲知身后，他笑道：“都走了你怕什么。”
　　朴若谷眉头隆起似山高，他面色沉静，却如土色，他退至吴欲知身侧，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他没走，只是变成了你看不见的样子，他在和其他人联系。”
　　“说什么了？”吴欲知看向几人，发现他们都眉头紧锁，只有自己视之不见，地上褪掉的皮肉慢慢化成一滩血水，五官扭曲，下巴和嘴巴已然消融，鼻子如气球般涨大，逐渐透明的皮肤下好像有虫子蠕动，眼睛一大一小，一只眼球掉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另一只的眼球有半截儿挂在眼眶外，似生前饱受折磨，最后定格于这惊恐一幕。微黄的骨骼浮在血色中，犹如红梅落雪，仔细一瞧才能看见那骨骼之上，通体白虫，它们正啃噬着这副皮囊，发出难耐的嗤嗤声。
　　003面色凝重，他依墙而立，双腿微微颤抖，如不是有墙支撑，恐怕早已跌落，他嗫嚅道：“我们马上就要被送去比赛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