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29、自见者不明（六）

　　那仙人掌一样的东西飘过来，在他们面前跪下，它长腿缠住身上的一根刺，像拔红酒木塞一样猛地一拔，浓稠的浆液立刻就顺着那洞口汩汩流出。
　　吴欲知被它震慑地僵在原地，离了魂似的呆呆地看着它，直到那液体流到地上，那仙人掌急了，说道：“喝啊！”
　　“啊？我喝什么？”吴欲知被吼得往后一倒，后脑磕在墙上，疼得他眼冒金星，他不甘示弱，回怼道：“我为什么要喝！”
　　那仙人掌急得剩下的三条腿直在地上打着圈，它似乎智商不高，只会简单的交流。003从洞口爬出来，站在它面前，倔强的背影满是抗拒，他咬咬牙，到底还是俯身舔了口那液体。
　　“II星人身体在星际间是绝佳美食，同时有恢复身体机能，促进神经再生的作用，虽然不知道对地球人有没有用，但你别浪费别人的一片好心。”喝完，003冲着那仙人掌点点头，对吴欲知解释道。
　　这见面礼大的有点让人无以为报，吴欲知在自己身上打量半天，也没权衡出能把哪一部分作为回礼送给对方，003觑着他，凉凉的说道：“我看你头发挺茂密的，拔几根应该不影响什么。”
　　“什么？”此言一出，吴欲知登时双手抱头，如临大敌，开什么玩笑，男人一旦到了三十岁，全身上下最金贵的就是头发了！地球科技发展至今，脱发问题始终解决不了。他可是以自己有一头浓黑茂密的秀发为荣的！
　　仙人掌不懂二人在说什么，它见吴欲知一直不动，只道他是嫌弃自己，它呜咽了一声，默默地把刺又安回自己身上，拖着疲软的四条腿，转身走了。
　　003：“完了，你把人家弄伤心了。”
　　它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吴欲知觉得自己是个提裤子就走的渣男，但是转念一想，他什么都没做啊！他问道：“那怎么补救？以身相许可不行啊！”
　　“你是不是把脑子磕坏了？”要不是朴若谷躺在他腿上，003真想把吴欲知拆了看看他的脑构造。
　　过了一会，那仙人掌又回来了，这次它是用两条后腿从对面滑行而来，它身上的刺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两条前腿举着的一个仙人掌刺杯，它荡到朴若谷面前，后腿一收，敦敦实实的坐在了地上。
　　它献宝似的把杯子递给吴欲知，身上的洞洞冒出了一个个彩色的小泡泡，好像心情非常美丽。
　　吴欲知很难为情，他想去接，但肯定会被扎成靶子，不去接又拂了人家的好意，他求助似的看向003，谁成想这小青鱼竟然闭上了眼睛，他挠着后脑勺，觉得头皮都快被自己挠烂了。
　　他狠狠盯着那杯子，深吸了两口气，毅然决然的伸出了颤巍巍的双手，准备接下这带着血腥味的礼物。
　　就在触到杯壁的刹那，杯子自己飘了起来，它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形后，稳稳落在了朴若谷的手心。其实早在吴欲知举棋不定时他就醒了，他就是想看看那人窘迫的模样，像只偷翻了垃圾桶躲起来的小狗一样又怂又认真。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吴欲知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上去就要拿那杯子，生怕它扎到朴若谷。朴若谷却把手一闪，直接绕到他嘴边，说道：“刺没有那么硬，而且这东西真的对身体有益，你喝了它。”
　　朴若谷说着整个人也往前凑近了一些，他眼睛湿漉漉的，和浸在水中的葡萄似的，又大又亮，他精神好像恢复了，整张脸白里透红的，跟雪中的梅花一样，使劲儿吸一口就能闻到幽香。吴欲知囫囵咽下一口口水，那人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了什么完全没入耳，倒是眼里心里被这人撑得满满的，容不得其它。
　　在他身后的003实在看不过眼，都什么环境了还能幻想风花雪月，他牟足了劲儿狠狠拍上吴欲知的后背，说道：“矫情什么呢？这东西也讲究一个入口时间知道吗？”
　　那小青鱼功夫不济，手劲儿却奇大，吴欲知后背登时就像被火燎一样又疼又痒起来，朴若谷见状，借势把杯子又往前送了一步，贴上了他嘴唇，柔声说道：“喝了就不疼了。”
　　吴欲知仿佛那只被赶上架子的鸭子，浑浑噩噩的就被卖了。那液体清凉滑腻，没有味道，刚一入胃，背上火辣辣的痛觉果真没了大半，他周身轻盈，疲乏感也烟消云散。
　　仙人掌没有眼睛，但是吴欲知知道它正观察着自己的反应，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最后竟真的拔下两根头发，放在仙人掌没有脚的腿上，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了，小小心意，以表感谢。”
　　他不知道仙人掌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但是他看见它冒出了许多五彩缤纷的泡泡，他想：它应该是开心的吧。
　　朴若谷惊呆了，他伸出手去接一个正好落在眼前的泡泡，那泡泡落在手中不破不化，停了数秒后，噗嗤一声，变成了极小块的，闪着彩光的星星状玻璃。他举起它对着光芒，彩虹落进了他眼底。
　　朴若谷虽然没有不有阅历丰富，但也曾周游于各星球，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开心能够被具象化。平常只道II星人智商低下，行动迟缓，唯有靠出卖身体才能将将过活，原来它们并不是无知无觉的生物，它们也能因为小小的礼物而开心的直冒泡泡。原来每一个生命，用心灌溉都能长成亭亭华盖。
　　他太过开心了，把身旁的吴欲知也染上了一层明朗的光晕，他像个捡到宝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把宝贝渡在吴欲知手心上，“你看看，好漂亮！”
　　吴欲知盯着他容光焕发的侧脸，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他又看看仙人掌，忽然福至心灵，问道：“诶那神仙露水你是不是没喝？”
　　“啊什么？”朴若谷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神仙露水的意思，笑道：“没事我不需要，这其实对我帮助不大，对你和不有以及阿水才大有裨益。”
　　提及二人，吴欲知眼神瞬间暗淡了，乌云积聚重来，把刚才的欢声笑语遮住，现实本该黯然无光，他们不过偷得一缕阳光罢了。他抓起仙人掌软软的腿，悻悻的说道：“谢谢你了，你要是知道不有和阿水的消息就好了，唉。”
　　坐在他身后的003也叹了口气，他笔直的背一下子垮了，落寞的仿佛一片秋风中的碎叶。
　　仙人掌比划着他俩的外形，“你知道他们？”吴欲知瞬间抓紧了它的腿，仙人掌吃痛，浑身上下藏起来的刺登时就万箭齐出，把它紧紧护了起来。它虽然没有五官，但是那蓬勃的敌意却鼓噪起空气，让吴欲知警铃大作，举手投降，“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仙人掌的腿依然荡在吴欲知面前，它理解力有限，但是也知道他似乎很怕自己的刺。刺是它感受到危险时的本能保护机制，可是面前那人的味道是祥和的，更何况他还送了回礼，这是它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于是它敛去锋芒，说道：“楼下。”
　　吴欲知看向身旁的朴若谷，那人也望向他，两人的眼神都一亮，喜色上眉，继续追问道：“楼下是什么地方？”
　　“嗯······”仙人掌语言功能有限，它踌躇半晌，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急得几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浑身冒汗。
　　“就是比赛场和屠宰场的意思。”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自角落传来，几人循着声源望去，看见一个人类外形的人盘坐在一隅，他面若冰霜，目光亮若满月，却寒光凛凛，“还有好心奉劝你们一句，这仙人掌是上面的看门狗，专门负责在比赛前给‘肉’提供食物的。”
　　“肉？什么意思？”吴欲知有些恼，那人本就语气不善，还给眼前这个开心就直冒泡泡的颟顸物冠了个看门狗的名号，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还居高自傲。
　　那人却把目光落在003身上，他不声不响盯了半天，而后竟堂而皇之的闭上了眼，仿佛根本没听见吴欲知的话。
　　吴欲知气不过，当即就起身朝那人走去，他喝了仙人掌露，现在正浑身燥热，体内好像有一只横冲直撞的困兽，准备随时迎战。
　　朴若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惹事。他体温似略高于平常，眼角潮红，周身略抖，朴若谷颦起眉头，当即看向面前的仙人掌，他目光灼灼，似要喷火。
　　003也察觉到了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朴若谷不说话，只是拉着吴欲知坐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听见那人说道：“真笨，在这里的人给你们东西竟然还敢吃，真是嫌自己死得太晚。不过都是一死，管他早晚呢！”
　　那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向下栽倒，他翻身侧卧，背靠众人，似要入睡。此时吴欲知的呼吸也开始急促，小小的囚禁室内，尽听他沉重的喘息，朴若谷紧紧握着他，对着那背影恳求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们态度不好。请问您刚才是什么意思？II星人身体的营养价值极高，但是您知道为什么我的同伴食用后会适得其反？”
　　那人哼了一声，权当回答，003本就有些自责，再见那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时竟有点失智，起身就要往那人身上扑，幸亏朴若谷眼明手快拦下了，不然还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场闹剧。
　　他着实诧异，如果说吴欲知因为是地球人，身体异于他星，遂产生相反的效果，还可理解，但003这么一个情感表达淡漠若雪的人也跟着发火，确实很蹊跷。他悄声探查神经机上几人的身体的记录，嘴上说道：“您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开口。”
　　他话音刚落，那人声音追了过来：“这还差不多。”他转过身，一只手托着腮，另一手指着003，说道：“我要你们SE星的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