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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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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短信里的降温提醒所说,今天榕城的气温似乎低到了这个冬天的极点。
李拾月的外婆家,在榕城下的一个小县城里,外公去世后外婆一个人住在这个带院子的老房子里。
李拾月从陈宜兰的摩托下来时,感觉帽子下的一双耳朵都要冻僵了。
外婆正在院子里看她种的菜,似乎是被霜打了,全都发了蔫儿。
“这里比城关还冷一点,怎么今天带月月回来了?别冻感冒了。”外婆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张罗说要拿点地瓜,让李拾月去灶台那边烤边取暖。
天气实在太冷了,李拾月在灶台边坐下就不挪窝。
土灶里火烧得正旺,因为坐得近,李拾月的脸也被烘得热热的。
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夏挚应该已经开始考试了。
陈宜兰正在帮外婆给她的小菜园蒙塑料布,外婆问李拾月:“今天中午晚上都在家里吃饭吧,月月想吃什么,外婆给你做。”
“她吃个午饭就回去了,说下午还有事呢。”陈宜兰说道。
“哪有那么着急,休息日就在家里多待会儿。”
李拾月心里惦记着事儿,只说:“着急的。”
于是,在外婆家吃过饭后,李拾月自己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大巴回城关,又转公交坐了二十分钟。
公交站台对面,是榕城这届美术统考的考场。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校门外已经站满了人。
李拾月提前搜索过,学校后街有一家口碑很好的花店。跟着导航找到目的地,花店生意不错,因为考试的缘故此时店内顾客大多是家长模样。
李拾月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叮铃响着,店主热情地走过来问她:“欢迎光临,来买花吗?”
店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生,生得极漂亮的一张脸,李拾月甚至怀疑是不是哪个明星。想要多看几眼,可是对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让李拾月不好意思与她对视。
李拾月没买过花,往常只是路过时好奇地朝里看几眼,这是第一次进花店里。在别人的注视下,李拾月不自觉地有些局促,点了点头说对。
“送给喜欢的人啊?”
“不是不是。”李拾月连忙摆了摆手,“我朋友今天考试。”
店主饶有深意地“哦”了一声,“不是啊,我本来还想给你介绍这个新品种玫瑰呢。”
后来回想起来,那时候李拾月并不知道她的脸红,是因为对方点破了她隐秘的小心思。当时只感觉脸上发烫是因为闷热,把棉袄的毛领往下压了压。
她的视线扫向其他家长手中包好的向日葵花束,和店主说:“麻烦您帮我包一份那样的向日葵。”
店主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手法娴熟地给她包好了花。
只是在李拾月低头写放在花束里的小卡片时,状若无意地打趣道:“向日葵,花语里有‘沉默的爱’的意思,也是送暗恋对象不错的选择呢,那就给你打个折好了。”
李拾月写着“前程似锦”的最后一笔小小地抖了一下,抬头对上店主促狭的笑意,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谢。
从花店出来,校门外的人更加多了。李拾月小心地护着花,挤到了保安室附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夏挚的身影。
她和其他等候在这的人一样,朝着校门的方向望眼欲穿,紧张又期待,心里反复地想象着夏挚走出考场的模样。
铃声划破了校门里的安静,又过了好一会儿,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而后陆陆续续有考生从考场走出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眉苦脸,不知道到高考那天,她从考场里走出来时会是什么心情。
人头攒动中,李拾月仔细搜寻着夏挚的身影。
背画板拎着画具的考生陆续离开,门外等候的人群也逐渐散去,李拾月仍旧没有看到夏挚的身影。
冬天的白昼短,在天气的影响下,不到六点钟,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保安大叔坐在保安室里,看她迎着风口吸着鼻子,好心从窗口给她递了抽纸,问她:“来接考试的学生啊?估计在最远的那个考场,收拾东西耽搁了。”
李拾月和大叔道了谢,擤了擤鼻涕。花束里搭配的小雏菊和满天星被风吹的凌乱,她伸手理了理,倒也没有心急。
只是一直等到夜色彻底暗下来,夏挚仍没有出现。
保安也到了换班的点,“这会儿估计也没人了,是不是刚才没看见,打个电话问问,可能都到家了。”
李拾月本想给夏挚一个惊喜,眼下的情况,也只好拨通了电话。
漫长的“嘟”声之后,机械冰冷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一连打了几个,仍没有接通。
李拾月看着手机左上角变成红色的电池图标,又低头看着怀中在风里已经有些发蔫的花束,眉头越皱越紧。
难道真的是她和夏挚都没有看见彼此吗……
乘公交回去的路上,李拾月给夏挚发的短信,全都如石沉大海。
即将到站时,手机弹出消息震动了一下,李拾月飞快地解锁点开,却是陈宜兰给她发了微信:
【回家了吧?手机放你那,你别一个劲地玩。赶紧把作业写了,认真!】
李拾月一边下车一边回了个好的。
李拾月抱着那束花走出电梯时,意外地发现1401的门没有关严实,门缝里漏出一抹光。
竟然真是……
李拾月轻敲了敲门后拉开了门,却突然定住了脚步,她看着室内的情况,好一会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客厅里四处散落着折断地画笔和颜料,不同的颜色混在一块,像一幅荒谬的巨型抽象画。
平时她和夏挚一块写作业的那张桌子,被粗略地擦过,桌面上仍蒙着一层颜色,只有几处巴掌大的地方显露出原来的模样。
室内窗户大开着,温度和室外没有差别。夏挚穿着单薄的卫衣
那几分钟里,李拾月以为夏挚在考试里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情绪稳定的夏挚,怎么会用砸东西来泄愤。
空气仿佛被凝固住,脑子快速地调动着所有能用来安慰的词汇。
他的语气很平淡:“我爸带着人来,把那些东西都砸了。”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纸巾在擦着什么东西。
“脏了。”
“不脏不脏,我和你一起收拾,很快就会收拾好的。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受伤……”
直到此刻,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李拾月,白净的脸上蹭上了好几个颜色的颜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如黑夜里的一潭死水,暗而无光。
他将掌心打开,李拾月这才认出,他手里紧紧拿着的是被撕成碎纸片的便签,因为糊了颜料和污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拾月,你给我的‘祝福’被弄脏了。”
“我没有办法做喜欢的事,也不能像你写的那样‘走繁花盛开的路’了。”
夏挚麻木地眨了一下眼睛,而李拾月眼泪“唰”的就落下来了。
她知道夏挚这几个月来有多努力,学校画室兼职连轴转,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甚至他怕自己犯困,连饭都不敢吃饱。可纵然是这样,他的努力还是因为他父亲的阻拦而白费了。
她不敢让夏挚看见,转身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
她从茶几上抽了几张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夏挚脸上的颜料,“我再给你写。怎么不能,你肯定可以做喜欢的事,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一定可以的……”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像是任由摆弄的布偶。颜料已经干了,用了好几张湿巾才擦去一些痕迹,随着痕迹一点一点被拭去,夏挚侧脸上的一抹青紫显现出来。
李拾月的声音突然梗在了喉咙里,手不经有些发抖。
她拉开夏挚的袖子,单薄的衣袖下藏着一整片的淤青。
李拾月不敢相信地看着,可夏挚只是平静地收回了手,好像那伤与他无关一般。
“就这样吧,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