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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明州的梅雨季很长,阴郁的潮湿的,像是骨子里都要生出青苔。

      夏挚倚在料理台旁看向窗外。

      暴雨浇灌着这座城市,远处漫着茫茫的雾气,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略显出冷清。

      他回过头,看着这间他即将生活一年的屋子。

      常规的两室一厅,不算太宽敞,胜在格局方正和南北通透。整体装修的偏素雅,因为原主人住的爱惜,房子少有老旧的痕迹,小阳台上还养了不少花花草草。

      昨晚夏挚仓促地搬来,此刻行李箱摊开摆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

      他拆开一袋吐司糊弄着早餐,机械性咀嚼的动作,让思绪衍生开来。

      夏挚决定搬出来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暴雨导致图书馆不远处低洼的路段积水,阻断了交通。夏挚看着图书馆公众号上的通知,无奈地留在家中。

      做完一张卷子后,夏挚到厨房倒了杯水。

      主卧里舅舅和舅妈的声音传出来,似乎是在争吵什么,隔着扇门也能感觉到舅妈语气里的激动。

      夏挚打算和以往一样假装不知情。

      可刚跨出厨房门,不远处主卧的门从内打开,门板大力地撞到墙上又往外弹出来,掩在门后的争吵声骤然放大。

      老陆嘴里念着“不可理喻”,边怒气冲冲地从里头走出来,大概是气急,一张脸涨得通红。

      夏挚迈出去的步子,急忙收了回来,将身形躲避在墙体后边,本能地想要避开这样的场景。

      舅妈不依不饶地紧跟着走到客厅,听见老陆的话,冷哼了一声:“我不可理喻?他以后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一笔大开销。现在让你找他亲爸,你不好意思开口,早干嘛管这一茬?”

      老陆怒不可遏地重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夏挚他爸那边给他的钱,扣除一部分的生活费,剩下都是属于他自己的,我们只是替他存着。按照他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压根不是问题,这些钱足够他大学四年的开销。”

      “存着?怎么存?”女人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伸手指着夏挚房间的方向,“家里一个姑娘都只能供的勉勉强强,还要养活一个半大小子。从哪儿抠出钱来存给他?这么多年吃一块住一块,这钱不拿来家用,还怎么用?难不成我还得为了他一个人,单独列一本账本给他审查?”

      她还嫌不够似的,又补上了一句:“再怎么样,始终不是跟着你陆家姓的。”

      夏挚垂着眼,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像是被人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难过”和“寄人篱下的羞耻”像是两条钢索,贯穿过他的心脏互相缠绕着,收缩成一团。

      可他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像是所有的暗涌都强压在海面之下,他只是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他听着女人尖利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厨房的玻璃门被人“唰”的拉开,舅妈走进厨房,余光扫见边上的人影,吓得她尖叫出声。

      片刻之前还能言善辩的人,忽地结巴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老陆在听到她的尖叫声后,急忙走了过来。

      夏挚一贯自律,即便是假期也每天准时去图书馆学习。老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间夏挚会在家里,更想不到会让他撞见这样口无遮拦的争吵。

      老陆梗着脖子,嘴唇开合了几次,也没想好该开口解释些什么。

      夏挚却忽然朝着二人弯腰鞠躬。

      老陆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却没有扶动。

      “抱歉,这几年给大家添麻烦了。舅舅和舅妈不必因为我的事情争吵,我会尽快找到住处搬出去。”

      夏挚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说完才至起身来。

      他挣开了老陆的手,没等他们反应就离开了,回到那间其实并不属于他的房间关上门。

      自从母亲离开,这是夏挚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表现出如此没有礼貌。

      之后的那两天,他跟着中介奔走在学校附近的几个小区。那一块的租金都不便宜,租金较低的,环境又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傍晚看完最后一套房,夏挚与中介告别,独自坐在小区的凉亭里。

      天早早地暗下去,窗口大多亮起灯光来。暖黄色的灯光,总让人联想起一幕幕关于“家”的温馨场景。

      这会儿陆家应该正在吃晚餐,他不在,舅舅舅妈也不会在八岁的女儿面前表现出什么,大概会其乐融融很多。

      旁边路过一位撑着伞的老人,腿脚似乎不太利索,另一边手上抓着几张写有文字的A4纸,在雨里显得有些蹒跚。

      她在告示栏前边停下,想要把手里上的纸贴上去,于是把伞夹在脖颈和肩膀之间,艰难地撕下一段双面胶贴在纸上。

      夏挚走上前帮她扶正了伞,说道:“奶奶,我帮您吧。”

      老人家的听力不太好,偏过头听他说话。夏挚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她才听清。

      朝着他和蔼地笑了笑,把东西递给他,“我这老婆子真是没用咯,小伙子,那就麻烦你了。”

      夏挚接过那张A4纸,贴好双面胶,翻到正面时才发现写着的几个大字竟是“房屋出租”。标题下是具体楼层和联系电话,没有多加描述,也没有提及租金。

      夏挚帮忙贴好之后,试探着问:“奶奶,我刚好在找房子,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一下您这套房子的租金?”

      “你这么个小孩儿,怎么就出来找租房了,你家里人呢?”老人有些惊讶。

      雨点重重地砸在伞面上,某些画面闪现进夏挚的脑海里,他顿了顿才回答,“今年要上高三了,我想住的离学校近些,家里人工作忙,我就自己出来找房子。”

      老人家定定地看着他,大约有十几秒的时间没有说话。

      有一度夏挚觉得老人看出了他在撒谎,可她最后只是摇摇头,说道:“你先看过房子,我们再说租金。”

      夏挚跟随老人去看了房子,路上听老人家说她在这独居了几年,子女都在外地生活。老人年纪大了,子女再三提出要接老人过去一起生活,这边的房子便空了出来。

      夏挚对这套房子并无不满意的地方,但这样的房子,月租应该并不便宜。

      可老人说的价格,却比夏挚预估的要低上许多。

      老人说:“我一把年纪了,要那么多钱也没用,你喜欢这房子的话,我租给你,就当你帮我照顾好我那些花草。”

      于是夏挚才得以搬入这里。

      “咚咚咚。”

      夏挚正出神着,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约是舅舅吧。

      夏挚这么想着,放下手中的吐司走去开门。

      打开门,撞进视线里的是穿着睡衣的少女,和一盒奶黄色的小猪包。

      ˉ

      难得的休息日,李拾月关掉七点钟响起的闹钟,在被窝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继续再睡一会儿。

      七点十分,拾月妈妈准时地推开李拾月的房间门,“唰”的拉开窗帘。

      李拾月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八点钟了李拾月,要迟到了。”她妈向来喜欢使用夸张时间的办法来吓唬她起床。

      李拾月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显得闷闷的:“今天不上课。”

      陈宜兰横穿过她的房间,拉开阳台的门,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自来水通过管道进入滚筒内,衣物和水在机器里翻滚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不上课也起来复习复习,你以为我让你去上补习班是钱多烧的呀?你那一堂课的钱,够家里买一周的菜了。还不是为了你的成绩,下课之后你连书包都不打开,学习成绩能进步吗?”

      见李拾月没反应,陈宜兰又补上一句:“你说说哪家小孩像你这样睡到大中午的?”

      被子里的空气稀薄,没一会儿就有些憋闷,可李拾月仍是倔强地不把被子掀开,似乎外边不会比被子里更能喘的上气。

      “这两天你见着邻居家奶奶了吗?”陈宜兰问道。

      隔壁的老人家平日里待李拾月很亲切,因此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李拾月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陈宜兰似乎说了句什么,李拾月没听清。

      正打算睡个回笼觉,陈宜兰却猛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拍了拍她的腿,“快起来,今天蒸了些小猪包,你待会儿给奶奶拿一些去。”

      陈宜兰冰凉的手掌贴在李拾月的腿上,李拾月一激灵,困意瞬间消失了大半,在陈宜兰地注视下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起来。

      李拾月嘀咕了一句“又是小猪包”,端上装有小猪包的盒子,趿着拖鞋走出去。

      奶奶的年龄大了,听力不大好,以往面对面说话时尚且需要提高音量。于是李拾月边敲门边喊了一声:“奶奶在家吗?”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枣色的门从里边打开。李拾月却意外地对上一张年轻的脸。

      荣誉墙上的照片,补习班上仅隔了一个座位的同学,以及捷豹副驾驶位上的少年。

      这些画面一一在李拾月的脑海里浮现,却都很难与“张奶奶的孙子”画上等号。

      李拾月有片刻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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