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中场相遇》芙咛

16、16

　　日子又回到原来的轨道，李拾月依然在早上的六点五十五分，准时听见隔壁的开门声。

　　李拾月匆忙地拎上陈宜兰给她装好的小猪包，推门出去。夏挚正站在晨光里，同样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却让人忽略了配色的难看。和昨天的状态截然不同，瞳孔里浮跃着阳光作用下浅浅的金色。

　　他偏头朝她笑了笑，早晨清爽的风裹挟着少年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香气，李拾月想，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夏挚伸手按下电梯键。

　　李拾月和他说“早”，顺手把那一袋小猪包递给他，“昨天我听我们班主任说，你这次月考又是全科第一名。”

　　夏挚自然地接过，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你呢，加分buff生效了吗？”

　　“有效的！排名前进了70名，现在是372名。”

　　全年段理科一共493人，李拾月自觉那点儿成绩，放在这个全科第一面前，就有点不够看的了，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夏挚偏头看着她，“进步挺大的。”

　　李拾月那点儿不好意思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在教学楼前分开，夏挚直行穿过大厅走向另一栋楼，而李拾月需要从右侧上楼。

　　李拾月转身前，远远瞧见一抹纤瘦的身影朝着夏挚走去。她走到夏挚身旁，边说着什么边转身与他并肩同行，仿佛是特意来找夏挚一般。

　　某一个角度，李拾月看见那位此时正笑得亲昵的人，是梁甜。

　　她扎着一个丸子头，笑起来脸上有两颗梨涡，灵动漂亮。

　　即便李拾月已经和夏挚如此熟稔，却仍然时常感觉到自己和夏挚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眼前，并行的两人身影如此相称，他们都有着一种不同于李拾月的气质，散发着或隐匿或明显的自信，在人群中是如此耀眼。

　　李拾月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

　　“夏挚，刚才林老师找你，应该是要和你说这一次省里征文比赛的事情。”

　　夏挚神色浅淡，“好，谢谢。”

　　梁甜在文科的成绩一直很好，加上时常参与学校的大小主持活动，加上人也如名字一般嘴甜，深受老师们的喜欢，因此消息也比其他人广一些。

　　她接着说道：“听说这次比赛省里很重视，每个学校的名额都不多，好多人都想参加，要是能拿到奖项，对之后申请学校都更有利一些。这一次你又是全科第一，名额优先给你，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梁甜也习惯夏挚对什么消息似乎都不甚关心的模样，转头扫了一眼李拾月离开的方向，问道：“你好像，和那个女生很熟。”

　　“嗯。”夏挚礼貌地回应着，梁甜还要再说什么，夏挚却先行说道：“林老师找我，那我先走了。”

　　林老师除了是A班的语文老师，也是语文教研组组长。

　　夏挚敲响办公室的门，林老师亲自给他开门，纸杯里泡了茶递到他手上，问他：“这段时间”

　　林老师呷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说道：“这次找你来呢，主要是和你聊聊征文比赛的事儿，写作加上修改可能会占用一些时间，加上名额有限，没有面向所有同学，所以来问问你的想法。”

　　“好的，谢谢老师。”

　　林老师扶了扶她的无边框眼镜，感叹像夏挚这样的学生就是让人舒心，礼貌又听话。于是她说，“不过咱们这次的主题也简单，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信手拈来。”

　　夏挚安静地坐在那，低眉看着纸杯里缓慢漂浮旋转的茶叶，听着林老师卖关子。

　　“这个主题啊，是梦想。”

　　林老师说话的音量并没有变化，可是一瞬间，这两个字却在耳边炸开，分明是他与李拾月前一天讨论过却没有结果的话题。

　　那仿佛是一种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风吹动窗纱又掠过夏挚身旁，好像命运与他擦肩而过的痕迹。

　　-

　　傍晚，夏挚在小区凉亭里坐了一会儿。

　　榕城隐隐开始有了秋的意味，燥热散去，温度宜人。可夏挚却无法像往常一样静下心来，少见地产生一种焦虑的情绪。

　　从那日林老师和他说征文比赛的事情后，已经过去了三天，他的作文纸上却没有半个字，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拖延。

　　太阳彻底落下去，夏挚起身返回，关上房门后，习惯性地在原地等待着。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门外传来动静，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他拉开门，李拾月抱着一小叠作业站在外边，“我能来找你一起写作业吗？”

　　好像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李拾月大多时候很安静，偶尔问他几道题。有时抬头偷偷看他一会儿，又接着低下头去。

　　只是他的状态不太正常，以往写起作文来洋洋洒洒不带丝毫停顿，今天却很难违心地下笔，好几次笔尖悬到纸上又犹豫地停顿住。

　　李拾月正在和一道选择题较劲，草稿打了一页，算出的结果都不在选项里。

　　她人就在眼前，可她与他谈论梦想时的画面，却反复出现在夏挚的脑海里。

　　半晌，李拾月勉强算出一个相近的答案，答案填进括号里。抬头正对上夏挚拧着眉注视她的目光，小声嘟囔：“错了吗？那我再算算……”

　　夏挚回过神来，缓和了表情，在她的草稿纸上圈出算式里的某一行，“答案没有选错，这里漏了一步。”

　　李拾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根据他的提示，重新计算出了答案。

　　她又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夏挚沉默着摇了摇头，写下作文的第一行字。

　　第二天夏挚把作文送去林老师的办公室，林老师翻看了一会儿，手里的保温杯拧上又打开，好一会儿才措好词开口说道：“是不是这两天的学习压力比较大，这篇写得和你平常考试时的即兴发挥有些差别呀？”

　　夏挚的表情未变，心下却了然，他比旁人更清楚自己的状态不佳。

　　林老师又接着和聊了一会儿，夏挚走出办公室，听见林老师怀疑一般的自言自语：“不应该啊，难道这主题真的不太好写？”

　　那天晚上夏挚在桌前，面对着桌面上的作文纸坐了很久。自知在这件事上，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以至于一贯自律的平衡也被打破。

　　夏挚把那本相册又取了下来，其实在与李拾月一起翻看之前，夏挚已经有很久没有打开它。

　　他把原因归于害怕自己难以承受对母亲的思念。也许他一直很清楚，真实的原因，不是这样。

　　他真正害怕面对的，是曾经在热爱绘画这条道路上行进的自己。

　　夏挚看着原先的文章，好一会儿，将那几页纸揉成一团投进垃圾桶里，重新取了几张作文纸，放弃了修改。

　　沉下心来，落笔。

　　他写，梦想是生生不息的渴望。

　　毫不意外的，通篇写下来不曾有半点卡顿。他写完最后一个句号，翻回第一页，逐字逐句地看。

　　其实他的自欺欺人早有迹象。

　　他曾以为把眼睛闭上了就看不到了，原来这个问题长久地横亘在心头，不用去想也会从很多时刻流露出来。直到李拾月明晃晃地把“梦想”二字搬到桌上，他才发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的梦想早已万分清晰。

　　夏挚的作文提交上去之后，没再被打回来。林老师很满意，因为看过太多“妈妈在半夜给我盖被子”、“爸爸冒雨送发烧的我去医院”等等空口编造出来的故事，所以在看到夏挚作文里忽然冒出的“成为和母亲一样的艺术家”时，也并不意外。

　　另一边，夏挚在心里打算着，如何找机会将这件事告诉舅舅和夏正柏。

　　此时，夏正柏却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