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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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正柏这通电话，压根没有夏挚开口的余地，接通的一瞬间，听筒里是夏正柏冷漠的声音：“明天来我办公室。”
只这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夏挚去到夏正柏的办公室，秘书却让夏挚在秘书的办公室等了很久。他并不是夏正柏喜爱的儿子，自然不会得到秘书的尊重，等候时甚至连一杯水也没有。
他搬去舅舅那之后，与夏正柏的见面都是在办公室，只是距离上一次也很长时间了，办公室里不少摆设也变化了，夏正柏也让他感觉到更加陌生。
秘书稍稍躬身，向他比了一个“请”的动作，而后将门从外边带上。
夏正柏未开口，一叠纸先劈头盖脸地甩过来。
夏挚站在原地没动，下意识地偏过了脸。
纸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却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夏挚垂了眼，看此刻掉在地上的纸页，白底红格的作文纸，他并不陌生，正是他提交上去的那篇作文。
“你所谓的’梦想’，被人打车送过来，不过20块。”夏正柏嗤笑，“一样的廉价。”
长久的钝痛，终于在此刻加剧成一道如同刺穿一般的伤痕。
夏挚俯身捡起那几张纸，只是垂眸看着。
夏正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实木的桌面发出厚重的声响，“说话。”
忽然，夏挚抬眼看向他，那张格外像周听禾的脸上是淡漠的表情，问他：“你也曾和妈妈说她的梦想廉价吗？”
夏挚在他面前从来都显得软弱，即便成绩尚可他也一直颇有些瞧不上。这些年来，他从未好好地看过这个儿子一眼，现在竟长得比他还要高些。
久居上位者的人，怎么会容许被人顶撞。
“你平常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也不知道在学校里都学些什么，教养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教养？”夏挚很轻地笑了笑，“我妈去世之后，谁教养我？”
他直直地注视着夏正柏的眼睛，“是您吗？”
那双眼睛生的和周听禾如出一辙，竟让夏正柏有片刻恍惚。也不过是那么一瞬，怒气从心底里卷上来，
“滚出去。”
夏挚拉开门，夏正柏的秘书就站在门外，略过他朝里走去。
夏正柏坐回他的位置，“下个月起，生活费不用给他打了。”
跨出办公室之前，夏挚回头最后看他一眼，他身后的墙上高高挂着四个大字——
【天道酬勤】
那时候夏挚还不知道有人曾说过，“人一旦相信天道酬勤，很容易走向骄傲。因为当你成功时，你会觉得这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搏而来的，你配得上拥有这一切，所以你会瞧不起那些失败的人。”
他当时只觉得这四个字将夏正柏衬得愈发道貌岸然。
夏挚从办公室出来，脑子里快速地计算了自己手上的存款，他想靠这些钱报一个好的集训机构，很难。
平常没有刻意去关注，此时却也能想起榕城几家机构的名字，夏挚用手机搜了下地址，一家一家去问。
高三开学将近一个月，已经不是适合文化生转艺考加入集训的时候了，更何况夏挚这些年都没有参加过专业的学习，前两家机构的名声在榕城很响，对录取率的考量也更多，婉拒了夏挚。
夏挚在机构的门外稍作停留，转身又去了下一家。
意外地负责人没有着急拒绝他，对方抬了抬眼镜，朝他笑笑，无端显出一种精明来，说得含蓄：“我们这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当然是很欢迎有梦想的学生加入的，毕竟梦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只是这个费用嘛，肯定要稍高一些。”
夏挚心下了然，朝着对方点点头，“您请说。”
负责人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7”的手势，“我们画室啊，都是榕城响当当的艺考老师，往届考上名校的可不少，这费用虽然高一些，但为了梦想，考上好的学校绝对值得。”
夏挚对物质的需求很低，这些年除了找房子那会儿，倒没为钱发过愁。他现在的存款足够他交房租到高考结束，但却还需要生活和画材上的开销，远远不够交这笔集训的费用。
夏正柏说他的梦想20块，机构负责人却说他的梦想7万。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靠在站点，“车已到站，请从后门有序下车。”
夏挚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道路对面是分外熟悉的建筑物，曾经周听禾工作的画室就在那里。他从找机构开始，就下意识地忽略这里，而这也不是他登上公交车时计划好的终点。
在车门关闭即将发动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前边的司机喊了声：“很抱歉，我需要下车。”
夏挚站在公交站前，看着对面的建筑。
这一片是生活区，居住着很多本地居民，并不那么繁华，但十分安逸，路上多是一些退休老人或是父母带着孩子，面上大多轻松惬意。
夏挚的喉咙发紧，几乎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后背整片僵直着。
他不敢回头——
这后边的那条街，是周听禾出事的地方。
红灯倒计时结束转为绿色，夏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动作却不自然地几乎要同手同脚。
画室的招牌挂在路口，画室却在巷子里，夏挚在门外犹豫片刻，踏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灯光明亮，加上这里是小班教学，里边教室的人很快注意到他这个外来的人。
其中一个老师走了出来，模样很陌生，大约不是他妈妈同一时期的同事，对夏挚问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夏挚同之前一样，向对方了解现在是否还招收集训生。不出意外的，对方拒绝了他。
夏挚礼貌地向对方道别，走到院子时，顿住了脚步。周听禾是从这里毕业走出去的学生，后来又回到这里当艺考班的老师，夏挚小时候，周听禾总在画室没有课程安排时，带他在院子里画画。
很多年没有来这里了，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远处的展示牌也还在，夏挚走近了看，却意外地看见周听禾当年的画放在优秀毕业生一栏。
那是一幅写实的风景画。
当年周听禾名气正盛时，画室曾因为教出一个周听禾，而有不少各地的家长慕名送孩子来学习。但画室的负责人却坚持小班教学，没有扩收学生，也从未以周听禾作为宣传。
夏挚还常来这里的时候，这个展示栏上还没有这张画，大概是在那之后放进去的。
画的底下，文字标注着“爱徒周听禾作品”。
夏挚愣愣地看着，不自觉地轻抚上那幅画，却触碰到了冰冷的玻璃。
身后似乎有人走近，夏挚一时没去注意，却听那人问道：“是小夏吗？”
夏挚回头，身后的人面容和记忆中重合，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痕迹。
夏挚朝着对方躬身问好，“余老师。”
余昭走上前，仔细端详着他，“都长这么高了。”
夏挚伸手扶着余昭，“您近来身体还好吗？”
“身体倒是没什么大毛病。不过上了年纪了，也好久没来画室了。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头总是有点放心不下，要过来看看。”
余昭轻拍了拍夏挚的手，“听说你被你父亲接去照顾了，这些年他对你好吗？”
夏挚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挺好的。”
余昭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平常人家的长辈一样，又拍了拍他的手：“来，我们进去再聊。”
还是方才那间休息室，助教老师收拾了桌上的茶具，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的。正要拆开一包茶叶，被余昭止住了。
“辛苦你倒些温水就行，这都晚上了，小孩喝了茶不好睡觉。”
助教老师应了一声”，给二人倒了温水，退出去带上来门。
“你被你父亲接走之后，我想去看看你，你父亲不让。我也怕你见我想起伤心事，后来也就没再去找过你。”
“我不知道……”
夏挚有些意外，从未听夏正柏说过余昭曾想来看他，事实上他住在夏家的那几年，就连舅舅都是去学校里才见到他。
“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余昭看着他，“不爱笑了。”
她似乎只是做下一个结论，却不打算继续问原因，让夏挚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们和我说，有个高三的孩子想加进来集训，是你吧？”
夏挚沉默地点了点头。
“把你这两学期的文化课成绩单给我看看。”
那年智学网还只有网页版，不开会员的情况下，余下的功能寥寥无几。
余昭从桌上取了老花镜戴上，将手机远远地举在眼前，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分布都呈现出标准的六边形。
余昭看过之后，叫来助教吩咐了些什么。没过多时，助教拿来了几个石膏体摆在茶几上，又把夹着素描纸的画板和工具箱递到他手上。
“不要紧张，就像小时候一样，看到什么就画什么。”
夏挚几乎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不敢在人前拿起画板。
他打开工具箱取出一支6B铅笔，将画板卡在两腿的膝弯处，调整了姿势，拿着画笔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夏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扶着画板的左手缓缓收紧，直到指尖并不长的指甲陷入掌心，隐约的刺痛让他逐渐冷静下来。抬起画笔朝着茶几上的石膏体，遥遥地比划着物体的比例。
余昭耐心地等待着夏挚完成这场小小的“考核”，其间隔壁教室的学生们课间休息，在门外张望着。
“哇，余老师亲自考核吗？”
“不是说余老师已经很久不自己收学生了吗？”
“我只关心他长得真好看啊，希望他能过了考核和我当同学呜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学霸，夏挚，你们肯定也听说过，成天考六门第一的那个！”
“我靠，他就是夏挚？也没听说过他会画画啊，这是不打算在舒适区里继续统治了？要来我们这受苦受难？”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眼看着门外的人越聚越多，其中一个老师走过来把人都赶回教室里去，“都聚在这干什么呢？你们今晚画的完吗就看，走走走，都给我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挚放下了笔，将素描纸从画板上取下，郑重地交给余昭。
余昭看着那幅画，久久才开口问他：“这会儿距离联考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我要你正常在学校上课，不放弃文化课的学习，晚上来这里上课。你要付出比别人成倍的努力。”
“你能做到吗？”
夏挚犹豫了一下，“余老师，那费用这边呢？”
余昭只笑笑，“不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