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中场相遇》芙咛

11、11

　　暑期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榕城一中开学的日子。

　　日光洒满一片，行道两旁绿意浓郁。

　　教学楼一层的荣誉墙换了新的海报，无人打破夏挚霸榜的局面。他沿用了前一学期的照片，没有换新，单科第一的栏目里，连续六张相同的照片，把“单科”二字显得多余了些。

　　再一次站在荣誉墙前，李拾月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照片上的人，不再只是她无意间从别人口中听闻的“风云人物”，而是她无法控制的“心事重重”。

　　早起的困倦，在这一刻不翼而飞。

　　李拾月环顾四周，确定无人靠近，伸手抚过照片上夏挚的人，只是短短一瞬即分，触电般缩回了手。

　　蝉鸣聒噪，可她只能听见心跳如擂鼓震动。

　　新学期搬进了高三的教室，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却不是两个月前坐在这间教室里的那一批人。

　　往届留下来的高考倒计时立牌，还放在立地式空调的顶上。“倒计时0天”的红色字样刺眼，黑板上签着很多人的名字，大概是毕业之前最后一堂课上留下的纪念。

　　李拾月162的身高其实不算矮，属于他们班女生里中等偏上一点点。

　　但大概是陈宜兰经常联系班主任徐老师的原因，徐老师把李拾月放在了第一排的座位。

　　同桌温妙妙的性格循规蹈矩，学习态度和李拾月截然相反，课间休息的时候也拿着书。这会儿温妙妙正在背一本生物知识点随身记。

　　李拾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定定地望着黑板右下角，那里的两个名字中间，用粉色粉笔画着一个爱心。

　　忽地，她的耳朵不自觉地捕捉到一个名字。

　　隔壁组的两个女生在聊天，李拾月不动声色地听着，“你听说了吗，今天榕城电视台要来拍咱们一中的开学典礼，你猜上台的学生代表是谁。”

　　“这还用得着猜啊，肯定是文科班的梁甜。学校每年大小晚会的主持人、开学典礼的学生代表都是她。”

　　“只猜对了一半。”她卖着关子，引得同桌嫌弃地催她快点说，“年级长这次安排了夏挚和梁甜一块儿搭档。”

　　“夏挚？！他不是不喜欢上台发言吗？前面几学期，他都找理由拒绝了。”

　　“听说年级长、还有A班的老陆都给他打了电话，毕竟是电视台来拍摄，俊男靓女摆出来可太有排面了，直接秒杀隔壁私立。”

　　“之前听小道消息说梁甜在追夏挚，我还以为是她追求成功了呢。”

　　“我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呢？那也有可能真是她追到了。”

　　李拾月听着，放在桌子下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校服的下摆。

　　分明在几天之前的餐桌上，他还说自己没有心思早恋的……

　　忽地，刻进每个学生骨子里的《运动员进行曲》通过广播响起。李拾月回过神来松手，那一块布料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我们现在去操场吗？”温妙妙小声问她，边说着边把随身记塞进宽大校裤的口袋里。

　　她的视线扫过李拾月的校服，稀奇道：“你这衣服怎么皱得和糟菜一样？”

　　李拾月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衣摆，却没有回答她，只说：“走吧。”

　　八月底的榕城骄阳正盛，感受不到一丝的秋意。在开着冷气的教室里待了一会儿之后，室外炎热的天气变得更加难耐。

　　阳光铺满整个操场，从初一到高三，每一个年级划分一块区域。每一块区域的窃窃私语中，都包含着大量对于露天场地举行开学典礼的抱怨。

　　常规的流程从升旗仪式开始，再到校领导致辞，教师代表发言。

　　榕城一中的校服，在学生眼里丑得一无是处，唯一不可否认的优点是，它的口袋足够深。

　　因此温妙妙除了随身记以外，还往口袋里塞了一包湿巾。

　　温妙妙一边拆开湿巾分给李拾月，一边悄声说道：“怎么这么漫长，听这些发言，还不如让我在教室里多背会书。”

　　李拾月用湿巾贴了贴额头，短暂地感觉到冰凉。

　　她同样盼着教师发言这一环节快点结束。只不过不是觉得浪费时间耽误学习，而是迫切地想要看到夏挚上台发言的模样。

　　就像是小朋友知道睡醒后会得到最喜欢的糖，于是她从睡前便开始期待。

　　她低着头，无聊地把湿巾的外包装折成方正的一小块，时不时向台上扫去一眼。

　　领导发言终于到了尾声，主持的老师宣布着：“接下来请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李拾月忽地来了精神，把湿巾包装袋叠成的小方片握在手心里，抬头看向国旗台的入口处。

　　可是李拾月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片刻后，走上台的是一个长相精致，身形纤瘦高挑的女生。

　　人群里忽地热闹起来，原来的怨声载道被纷纷议论所取代。

　　“是梁甜诶。”

　　“果然这鬼天气对美女是没有影响的，她顶着大太阳也这么好看。”

　　即便是李拾月这样不太关注校内活动的人，对此时台上的人也并不陌生。

　　她的长相很有记忆点，是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择出来的那种好看。更不用说她从入学开始，就参与主持学校里的各大晚会与比赛，主持能力更是没话说。

　　梁甜走上国旗台，分明是同样的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那么不普通。她握着话筒，笑容明媚而耀眼。

　　她好像一个发光的存在，似乎永远不会湮没在寂寂无名的人海里。

　　李拾月在人群里，听周围同学们小声讨论着。除了偶尔有几句不礼貌的玩笑话和酸话，大部分是赞美。

　　直到梁甜的发言以“谢谢大家”结束，夏挚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拾月的视野里。

　　梁甜同样注意到了夏挚，鞠躬下台时步伐轻快了许多。在夏挚面前稍作停顿，伸出了手，面上带了些小女生的娇羞。

　　夏挚接过梁甜手里的话筒往台上走，表情一如既往的浅淡，而梁甜频频回头看他。

　　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李拾月却看得仔细真切，她不敢眨眼睛，生怕错漏掉一个细节。

　　夏挚与梁甜并肩的那个时刻，是如此的相衬，仿佛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由来的，李拾月感觉到局促。

　　湿巾包装叠成的方块，边角陷进掌心里，不太明显的钝痛。

　　即使她与夏挚住得那么相近，她也不能改变什么。

　　很多年后，李拾月曾在书中看过这样一句话：“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

　　可那时候的李拾月和眼下17岁的李拾月都无法理解。

　　因为她很清楚，无论多少次重回到17岁，她仍然会在这场云泥之别的暗恋里感到自卑。

　　夏挚的声音经由话筒放大后，显得更加冷淡。可他站在那儿，语气平静地说着。炎热的天气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绒纱。

　　这样的画面，美好得不可思议。

　　夏挚的发言很简短，讲完就鞠躬下台返回A班所在的位置，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夏挚走下台，最后一个环节结束，主持老师的总结性发言，宣告这场开学典礼结束。

　　人群散开，隔壁组的女生从李拾月身边路过，仍在讨论关于夏挚和梁甜的“八卦”。

　　李拾月回身望望，人头攒动中，她却一眼找寻到夏挚所在的位置。

　　梁甜就在他的身旁，夏挚的眉眼间淡淡的，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

　　李拾月有些走神，愣在了原地，温妙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在想什么呢？你不热吗，我们快走吧。这典礼也太久了些，我都能背完一单元的生物知识点了。”

　　李拾月似乎没有听见温妙妙的话，忽地问她：“是不是人都只会被优秀的、闪闪发光的人吸引？”

　　温妙妙有些惊讶李拾月问这个问题，但她实在没有春心懵懂的时候。

　　想了一会儿，扬了扬手里的生物知识点随身记说：“我觉得不是，我曾经在一个杂志上看过。喜欢一个人是真的能闻到香气的。这种味道被生物学家称作费洛蒙，也许他身上并没有用香水或者是带香味的洗衣液，但你仍然会闻到特殊的、好闻的味道。”

　　“就和我不喜欢吃香菜，觉得香菜很臭一样，这是基因决定的。
　　你的基因选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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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每一年新生入学后，都会有学弟学妹与食堂的话题。榕城一中的教学楼，自下往上一层一个年段，高一的教室距离食堂更近一些，铃声响后没多时就占领了食堂。

　　李拾月和温妙妙赶到食堂时，新生已经在食堂的每一个窗口前排起了长队。

　　李拾月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的位置找到一个空桌，刚把餐盘放下，抬眼想找找进食堂后走散的温妙妙，却忽然发现周围几桌的同学都扬着脖子，齐齐朝一个方向看去。

　　这一刻，李拾月福至心灵，意识到了什么。抬眼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了夏挚。

　　他端着餐盘，似乎在找位置，他的视线扫过人群，直到和李拾月的视线交汇。

　　夏挚朝她很轻地笑了一下，眉眼微弯。

　　李拾月愣着，巨大的欣喜一瞬间充盈她的全身。虽然她并不确定夏挚是不是在对她笑，而她此刻又是否要邀请夏挚和她同一桌。

　　突然，不远处一桌有个人站了起来，朝着夏挚挥了挥手。

　　于是夏挚的视线移开，看向那人。

　　“夏挚，周围没有什么位置了，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家里让厨师给我准备了便当，我正打算和大家一起吃。”

　　站起身的人，是梁甜。

　　她的桌上摊开着几个精致的食盒，里边的食物仅仅是看着都让人充满了食欲。

　　李拾月的目光黯了黯，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不锈钢餐盘里的米饭。心知夏挚会接受梁甜的邀请，毕竟他们的关系看上去不错。

　　她默认事实会如此发生，可下一秒，她听见夏挚客气道：“谢谢，我已经找到位置了。”

　　李拾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挚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心跳的速度随着他的走近，越来越快，直到他停留在她的身边。

　　夏挚问她：“我可以坐在这吗？”

　　李拾月定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无法控制心脏狂跳，生怕牵连表情，让自己的心意昭然若揭。

　　这一瞬间，天地寂静。四周的一切声音、气味，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她再次闻见熟悉的、不知名的花香。

　　温妙妙说过的话如同画外音一般回荡在耳边——

　　你的基因选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