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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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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的盛夏飞快逝去,校园里的落叶一天多过一天,未名湖畔的一把把长椅,在秋天的黄叶中,显露出一种衰败的颓势。
转眼又是一年秋。
自从上次卫清找到学校里来之后,隔三岔五的,就搁宿舍楼下堵陈与眠。
卫清也在北京念大学,上次听他说起,似乎是念的人力资源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并不是很热门的专业,只不过,卫清看起来念得很开心。
他每每来找陈与眠,十回中有八回都会提前一天预告,把明天的安排说得天花乱坠、声势浩大的,其实左右不过是大学城附近又开了一家很不错的新餐馆,亦或是哪家的游戏厅在搞活动之类的。
虽然说,这些活动在陈与眠眼里,确实很无聊,但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两年的时间里,陈与眠基本上断掉了所有的社交,高三(2)班的同学他本来也不是很熟,转班之后,和高三(1)班的那帮同学,也逐渐淡了联系。
高三(1)班的班群里,早已无声无息,沉到了最底部。
于是每次陈与眠和卫清出去,每每都是卫清兴致高涨、神采飞扬地口若悬河,陈与眠微笑着拨弄着碗里的吃食,很认真地听他讲。
蒋洲去了第一志愿华东政法,念法学,算是得偿所愿;武欢听妈妈的,报了师范;吴越去了上海,念的汉语言文学。
高三(1)班的这帮子朋友,各奔东西。
听卫清讲这些的时候,陈与眠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却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连神经大条的卫清也注意到了,叹了口气,拍上陈与眠的肩膀:“嗨,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聚呢!”
陈与眠于是安静地点点头,并不答话。
“你也别难过......”卫清观察了一番陈与眠的脸色,见他并无异状,才继续往下道,“枫哥......枫哥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
“......没有误会,”陈与眠笑了笑,“没有误会。”
“嗨,那你......”卫清迟疑片刻,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你还......呃......你还喜欢他吗?”
“......”
陈与眠依然眉眼带笑,避开卫清探询的眼神,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卫清的碗里,出声提醒道:“你的面坨了。”
“噢噢!”卫清于是手忙脚乱地去拌开碗里腻在一块儿的面条,刚刚问出口的话,已然抛到了脑后。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上坐着,是露天摆放着的桌子,在北方的秋季里,相较于雨水更多的南方而言,迎面吹来的风显得更为干燥凛冽,刮得人眼角生疼。
旁边的一张桌子,对面对坐着一对情侣,一男一女,两张笑盈盈的脸凑在一块儿亲密交谈,在寒风中,显出一种暖意。
旁边的摊位上,有卖烤红薯的炉子,陈与眠买了两个,递给卫清一个。
卫清大咧咧地接过来,被烫得直摸耳朵。
“已经是深秋了。”陈与眠拨开烤得焦黑的烤红薯,露出里面黄澄澄的肉来,一种粮食的香味扑鼻而来,热气散开。
“冬天吃烤红薯才舒服!”卫清烫得龇牙咧嘴的,小口小口地咬着。
“没有银杏,也没有桂花。”陈与眠微微低下头,眼神无意识地下垂,嘴角却仍然带着很淡的笑意。
寒风呼啸而过,带着一点儿沙土的气息,湮没了他声音很低的喃喃自语。
“什么?”卫清凑过头来,在周围嘈杂热闹的环境中,大声问。
“......”
在这样寒冷而热烈的氛围中,陈与眠有些恍惚地看向周遭,小吃街上的店面鳞次栉比地挂着琳琅满目的招牌,散射出光怪陆离的灯光,直晃人眼,他喃喃自语:“北方的秋天没有桂花,伦敦也不会有吧?”
18年的深秋,在那条联通两幢教学楼的连廊上,光线忽明忽暗,周遭树影婆娑,他靠在栏杆上,江枫从背后拥住他,俩人齐齐远望,视线交叠处,是远处影影幢幢中掩映着的操场——在鲜艳的红色塑胶跑道上,有一个穿着宿城实验一中校服的学字,一圈一圈,踩着自己的影子,重复地慢跑。
无边无际地跑。
陈与眠已经记不得江枫那天穿着的那件冲锋衣,到底是深蓝色还是黑色,时常从他的记忆中晃过的影子,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轮廓。
然而那天萦绕鼻尖的气味,却记忆犹新,两年过去,仍然若有似无地缠绕在周遭的空气中。
是桂花的香气。
是深秋季的桂花香气。
普鲁斯特效应。
江枫说过的。
是普鲁斯特效应。
所以才忘不掉。
*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的,陈与眠除了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呆在图书馆,周六周日去做家教,只不过再过几天就是考试周,陈与眠便推掉了周六的两个家教,将更多的时间放到了课程复习上。
每每回到寝室,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宿舍里的几个学生作息各有不同,说起来倒还是王培的习惯和陈与眠更接近一点,基本上大半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秦临更多的时间呆在寝室学习,而吴乐扬......似乎有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各类活动和社交上。
好在四个人都很有分寸,平常相处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矛盾。
进入考试周之后,陈与眠每天晚上从图书馆回来,还要花一些时间来复习。
秦临这个话痨,便总是忍不住来搭话:“哎与眠,《宏观经济学原理》考哪里?”
“......”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这门就要考试了。
陈与眠按了按眉心:“考1-18章,14章不考。”
“啊?这么多!”秦临从床上跳下来,总算收了收那副懒散的做派,扑到了书桌前,又眼巴巴地看向陈与眠,“与眠!爸爸!有提纲吗?有重点吗?有历年真题吗?”
“......”陈与眠太阳穴跳了跳,“没记错的话,一周之前就发给你了,讲义和真题,发在你微信上了。”
“啊?!什么?”秦临眼睛瞪直了翻着手机,“草!过期了!陈爸爸!再给我发一份!”
“......行的,发宿舍群里了。”
秦临拿到了讲义,粗略地翻了一遍,似乎定心了不少,于是又凑到陈与眠桌前:“你是真用心啊!我感觉你从早到晚都在学习!”
“......习惯了。”
“你高中也这么用心吗?这也太辛苦了!”
“......嗯。”
秦临见陈与眠虽然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但视线却没离开书本,知情识趣地缩回脑袋,不再多说,自顾自地刷起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刚刚打开的课程提纲。
“哎?”他坐在座位上,突然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扬起眉毛,迅速凑到陈与眠书桌前,指着手机屏幕,好奇地问,“你的学号跟我们不一样哎?”
陈与眠放下书,笑了笑:“对......我不是这一届的学生。”
“啊?”秦临惊诧地张大嘴。
“我之前休学了两年,所以,其实我应该比你们高两届。”陈与眠坦然道。
“啊——”秦临张着嘴,一时间没闭上,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闪过尴尬和歉疚的神情,“不好意思啊......我瞎问的......”
“没事儿,”陈与眠不在意地笑了笑,“因为之前生病了。”
“哦哦这样啊,”秦临了然地点点头,安生下来,愁眉苦脸地回到了课桌前啃书本。
期末考试一直持续了两个礼拜,图书馆里全是蓬头垢面、头发油得能滴水的学生。
秦临唉声叹气了整整半个月,头悬梁锥刺股地挑灯夜读,在考场上总算填满了试卷,大大松了口气。
用他的话说:“我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靠批卷老师努努力了!”
陈与眠沉默不语,只是体贴地继续往宿舍群里发下一门要考试的课程的提纲和习题。
考完试的当天就有不少学生离校了。
上午经济学院刚刚考完最后一门政治经济学,等到中午的时候,吴乐扬已经收拾完了所有东西离校回家了。
寒假也从今天起正式开始。
秦临还要在宿舍里呆几天。
吴乐扬好奇问他:“我记得你上次国庆没回家,不是着急得很吗?怎么这回放假又不着急回去了?”
秦临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刚考完试哎!这不得玩儿几天再回?回家之后我还怎么通宵打游戏啊!早上不出九点就会被我奶奶从床上薅起来!”
吴乐扬:“......有道理。”
王培只在宿舍呆了一天,也很快拎着行李离校了。
寝室里就只剩下通宵打游戏的秦临和仍然作息规律、日复一日去图书馆学习的陈与眠。
经常性的,陈与眠学了一上午回到寝室里,秦临还躺在床上没醒。
就这么过了三四天,这天晚上,秦临也开始收拾行李。
陈与眠仍然坐在书桌前,还在做某门课程的结课ppt。
“哎!与眠,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走了寝室可只剩你一个人了!”
“......嗯,”陈与眠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向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秦临,笑道,“再过几天回吧。”
“你爸妈不催你啊!我就晚回了这么几天,家里催死了!生怕我在外面瞎晃悠!”
“......催的。”陈与眠平静地回答道。
“那你也赶紧回吧!不然再等下去,可能都要买不到票了!回家不也能学习吗!”
“好。”陈与眠含笑道。
秦临走了之后,宿舍里就只剩下陈与眠一个人了。
他仍然照常起床,照常吃饭,照常学习。
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了,学校里的学生越来越少,陈与眠每天走在校园里,也时常能看见三三两两提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学生。
百年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在寒冷的北风中,枯枝垂败,尽显萧瑟之意。
再等下去的话,就要过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