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跳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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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A栋，是所有教学楼中距离校门最远、距离寝室最远、距离食堂最远的大楼，被学生们戏称为三远大楼，旁边的B栋也有相同的称号。
郁枫在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就是在这里上的，此时教学楼内一片混乱，凡是在教学楼东面上课的学生竞相往教室外跑，声音巨大，引来对面教室的围观，随后见到大面积的鸟群尸体后，不是在怪叫，就是跟着人群朝楼下挤。
A栋整栋楼课是上不成了，老师也无心维持秩序，喊的声音再大也没有学生嗓门大，最终陆陆续续从教室内撤离，幸而恐慌的情绪在人们冷静下来之后缓解不少，不然踩踏事故必然免不了，现在只有几个跑路时扭到脚的倒霉蛋。
“喂，我说前面那个，等等！”
方鸢扒开吵嚷的人群，磕磕绊绊地努力挤向前方。
“郁枫，你到底怎么了，倒是等等我啊！”
被她呼喊的郁枫置若罔闻，如同游魂一般只顾着自己走，头颅低垂下去，若要从正面观察她的神色，只能看见眼睛中央一片虚无，像是个被绳线吊起的木偶，跟着操纵人手指的舞动而迈步。
“！！”
郁枫突然停下，她用手支撑着脑袋，环顾四周，然后大口喘起气来。一股恶心感涌上喉间，但被她忍了下去。她捂着嘴，瞥见努力挤开人群往这边来的方鸢，像是想起了室友还落在后面，停下来不再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在原地等待方鸢到来。
方鸢终于抵达了郁枫身边，此时周遭吵吵嚷嚷，彼此间说话都要大声喊叫，比清晨六点的菜市场还热闹。方鸢无奈，只得拉着郁枫一直走，郁枫也就仍由她牵着。
她们此时走向回到宿舍楼的道路，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免去喧嚣，方鸢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场所，停下脚步，又去探郁枫的额头，发现温度没之前那么高了。
“怪事，”她呢喃了一句，倒也没在意，“没继续发烧就好，我们这就回去，待会儿再去校医室开点药应该就好了吧。”
郁枫低低地嗯了一声，显得心不在焉。
两人走得缓慢，方向是宿舍楼无疑，眼见郁枫没事，方鸢这才心有余悸地谈起在教学楼发生的事。
“话说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她倒也不是刻意询问郁枫，通常情况下，郁枫一直是个话少的人，作为室友兼朋友的方鸢当然了解这一点，她和郁枫的聊天一般都是她巴拉巴拉地说一堆，然后郁枫点个头，但方鸢一点都不觉得无聊，说起话来风风火火，也不管郁枫有没有在听，反正她一个人说起话来也挺来劲。某种意义上来说，郁枫这种话少的人特别适合成为她的聆听者，大学两年下来，双方都自得其乐。
“怎么会有那么多鸟飞进来？不会要地震了吧？”方鸢自言自语般下了结论，又不怎么在意，“不过也无所谓啦，逃掉一堂课总是好的，等一会我们先回宿舍还是先去校医室？”
“还是先去校医室吧，虽然你没有再继续发烧了，但刚刚那么烫可不是开玩笑的，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咱们学校是不是有流感啊，我们班感冒发烧的都好几个了，我听团支书——不对，老这么叫也不是个事儿，咱班团支书叫啥来着？陈暖暖，不对，陈媛媛？还是小陈吧，我听她说最近化戊区流感又起来了，估计传染到学校这边来了，唉，发烧可难受了......”
方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郁枫没怎么听，她脑海里一直残留着刚刚的印象。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但那个时候，拉着方鸢蹲下的时候，她心里闪过一丝明悟，就在她和方鸢站着的方位，会有一只斜着冲进来的鸟将会撞击到她们身上，如果不是她身手快拉过方鸢躲过一劫，估计绝对免不了那么一遭。
而之后发生的事也正如郁枫所预料到的那样，一只鸟从她们头顶飞过，纵使当时教室内乱成一团，到处都是鸟儿飞舞袭击后飘落的漫天飞羽，但郁枫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只飞过去的鸟，灰扑扑的，背部像是有一块肿瘤一样的东西，虽然速度快捷，但在郁枫眼里犹如慢镜头一般，她清楚地看清了飞鸟身上的细节。
在教室里高热来袭的那时候，郁枫觉得某种感受越来越奇妙，一开始还是发烧带来的晕眩感，随之很快又是异常清晰的敏锐五感，教室内的人仿佛都在做一些电影中特有的慢动作。他们的声音无比响亮，有如洪钟，郁枫视线所及之处，能够看到黑板前方空气中飞舞的粉笔灰，就连嗅觉都有所不同，旁边方鸢化妆品的气味还好，不远处某个女生身上喷着的香水味，异常刺鼻。就在她感受触觉的时候，方鸢就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方鸢指尖的指纹纹路，一时间寒毛倒立，背后泛起冷汗，那种绝对清晰的感官和知觉，已经让她非常不适。
之后教室大乱，教学楼也乱起来的时候，郁枫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仅仅跟着直觉往下走，下意识远离那栋教学楼，很快，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夹杂在人群中，敏锐的五感尽都褪去，像是海水退潮，留下浅滩的泡沫，浓重的恶心感涌来，让她几欲作呕。
郁枫现在稍微能够理解一点曾在商场打工时的疑惑。无论哪家集团开设的商场，在较为大型商场的一楼，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都会放置一些赚小孩钱的娱乐设施，就比如说四处开着到处走的“小火车”，还有体感VR装置，从本质上来说，这和她小时候见到的商业街门口随处可见的摇摇车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时代发展起来，增添了新的视觉感受。
那些VR装置非常简陋，一群人坐上去，然后带上眼镜，体会第一视角坐过山车的感受，撇去屏幕中会出现的恐龙袭击场景或高空下坠风光，实质上根本没什么好玩的，大多数来逛商场的路人都是以父母带着孩子来消遣居多。
郁枫当然没玩过，她在那里打工倒是目睹了不少青壮年乐呵呵地上去，然后面色不虞，甚至有些惨白地下来，倒不是对几十块钱玩了这没什么大用的东西感到不值，而是纯粹的不适应与难受。守着机器的员工见怪不怪，嘟囔一句“又是晕3D的？早就说了让他们自己注意别玩还不信。”
人体非常精妙，每个个体又都有所不同，有人会对一块小小屏幕中的内容感到不适，有人却对此毫不在意甚至甘之如饴。很多人会对第一视角的游戏引发3D眩晕症，本质在于大脑对逼真写实的画面产生了沉浸式的体验，而躯体却仍然处于静止之中，前后落差感太大导致人体出现眩晕状态。就算是产生这样的症状，人们对此的感受也会有所不同。有人完全接受不了一点其他第一视角的移动，会产生恶心乃至直接呕吐的欲望，有人勉强自己尝试倒也能适应下去，有人在逼真的画面下感受剧烈，有人却受不了一点点劣质的画面。
在走下教学楼清醒之后，郁枫就是如此感受。现实和虚幻，热烈和冷淡交织着，昏昏沉沉、神志不清、鬼迷心窍，如同宿醉之后，头疼欲裂，从心头泛起的火气，闷热、憋屈、恶心、难受，混沌不堪。敏锐到让人不适的五感褪去之后，反应到还比发烧时难受。
郁枫心事重重，跟在方鸢身后，她一向不喜欢说话，所以也就没有告诉方鸢，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寒一直都在。
现在没有了敏锐的五感，倒是有种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将要到来，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不妙预感，那是一种直觉，一直近乎可怕的直觉。
她们又走了一段路，来到共享单车的停放地点，扫了两辆车骑回去。这里离宿舍楼还远，一路走来，公交又迟迟没看见，通常情况下还是以自行车代步。
“对了，我记得梅冉是不是上午后两节没课？我们干嘛不让她直接开车来接我们？”骑上自行车后，方鸢懊恼地说。
郁枫眼皮都没给她抬一个，语气通常都是冷淡的：“没必要，梅冉开车过来也是要油费的。”
“这才几步路啊，要得了多少油？好吧，确实挺远的。”或许是想到A栋教学楼的“三远大楼”的外号，方鸢只是嘀咕了一句，很快她又大声道，“不过你其实是不想欠人家人情吧？虽然我觉得梅冉也不认为开车过来算什么大碍，大家都是住一间寝室里的朋友，没必要时时刻刻分那么清，朋友之间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友情才建立起来的不是吗？”
“郁枫你就是凡事都分得太清楚了，才会只有我们两个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跟你住一起，估计连认识你都难。梅冉也就不说了，她不是我们专业的，班级里你认识的人有超过五个吗？多去外面扩展下社交圈子不好么？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方鸢一如既往地嘴巴闲不下来，只不过这些看似抱怨的话并不是她想要教训郁枫，像这样隐含关心的言语郁枫还是听得出来的，只不过郁枫的选择还是和之前一样，置之不理。
方鸢也习惯了郁枫的冷淡，一边骑车还一边说着：“要说起我们班认识你的，那可就多了，或者说应该没有不认识你的吧？毕竟你长那么好看，谁看了不流口水，嘿嘿。”她悄咪咪看了一眼郁枫，刻意装出来的两声邪笑不伦不类，本来是冲着逗笑郁枫去的，谁料到郁枫还是面无表情。
“怎么？”骑行过程中，郁枫一直看着前方的道路，见方鸢安静下来，倒也配合地献上一声问候，本质上还是疑惑身边的实时收音机怎么突然没了声响。
“我恨你像块木头，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方鸢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尤为浓烈。
“哦。”郁枫点头。
“唉，”方鸢叹气，拿郁枫没招，自暴自弃地直接坦白，“其实是我们班的那个何泽涛，他托我问你这周末有没有空，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吃顿饭，如果你答应就由我告诉他，毕竟谁也加不到你的联系方式。”
“你刚才绕来绕去说话就是为了这个？”郁枫语气平淡，但方鸢总觉得她隐含着一些讥诮，很快又听郁枫继续道，“说吧，收了他多少好处。”
方鸢嘿嘿一笑：“我跟他说如果你同意了的话，吃饭也要带上我，毕竟那可是高级餐厅，能有一顿吃的，不去白不去，你意下如何？”
她这话一出来，到不知该不该为那名邀人的男生感到悲哀，也不是谁都希望邀请在意的女生吃饭时身边还跟着个电灯泡的，更悲哀的还在于郁枫接下来说出的话。
“何泽涛...我们班有这个人吗？”郁枫骑车速度放缓，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而无暇关心路况。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记得我们班里的人，”方鸢无奈一笑，“所以答案是否定咯？”
郁枫点头，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她说：“我周末还要打工，没空。”
方鸢心想，去那种高级餐厅吃一次的钱估计比郁枫打工赚的还多，只不过也没什么可比性，郁枫不愿意也在她的预料之内，毕竟从开学到现在两年过去，想要加郁枫联系方式的、想要邀请郁枫一起出去吃饭的、约会的，甚至还有邀她一起去旅游的都数不胜数，郁枫毫无例外地全部拒绝，拒绝的方式千篇一律，“不加微信，谢谢”“没空，谢谢”。
郁枫确实也很忙，不仅仅是周末，就连上课期间都停不下来。她们这个专业课多，但郁枫还是变着法抽空找各种各样的工作，一点也没有闲下来的意思，而且看她那样也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方鸢想到这里，又觉得郁枫长着这样好的容颜却无法去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而感到一丢丢的暴殄天物。仔细想想，经过自己手里邀请郁枫的都多少人了，男的也就不说了，连女的也不少。
果然好看的人不分性别谁都喜欢，更何况郁枫的外表的确出众，在遇见郁枫之前她很难将英气和漂亮两个词同时安插在同一个人身上，郁枫就做到了，所以也难怪那些蜜蜂蝴蝶穷追不舍，人还是视觉性动物，远的有根本不认识的学院里的男生，近的自家寝室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呢，但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像郁枫这样异常冷淡的人真的会喜欢上别人吗？还是说早就心有所属只不过她眼拙了一直没看出来？
方鸢的思绪还杂乱着，突然看到不少人往同一方向涌去。
“怎么了这是？”
不等她询问，就听到那些聚集起来一起小跑的年轻学生们互相叫嚷，已然把事情说了出来。
“芳馨苑有个女的疯了，她拉着人要跳楼！”
郁枫和方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芳馨苑...正是她们宿舍楼所处的地点。
郁枫看着前方奔跑的人群，那种不好的直觉预感仍然在愈演愈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跳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