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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你要丢下我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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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思一顿,回过神,笑叹了一声:“过去很久了,无妨。只是,关于明思院,还有当时的江湖人,我确实所知无几,也无法告诉你更多了。”
“没关系。”安晏笑着道,“明日出诊,我再问一问年长的老人家,眼下更重要的,是治好村子的痢病。”想到这里,安晏又不禁发起了愁,“痢病极易传染,明日清晨,要先去告诉村里人,务必用煮过的水烧菜和清洗衣物用具。而且,你这里药材不多了,县城也已经落锁,我去村子四周转一转,或许能就地取材,一解燃眉之急。”
陈应思点头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墨白却突然也道:“我也一起去。”
谢新柳看了看墨白,也道:“我也一起去。”
“今天一整日都在赶路,你们不累吗?”安晏疑惑地道,“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不好,我不累,我要和你一起去。”墨白眉眼俱弯,轻柔的语气似乎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但安晏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危险。
她吞了吞口水,气势却弱了:“我,我是个大夫,我觉得……”
墨白笑吟吟地,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十分没骨气地认输了:“好吧,但如果你觉得困了,或者身体不舒服,必须立即回来睡觉。”
“好,我听你的。”墨白笑得像一只狐狸。
“安姐姐,我不想自己留下,我也要一起去!”谢新柳适时地请求道。
安晏无可奈何地长叹:“好,都去,都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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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四人便一起出门了。
安晏和陈应思一路弯着腰,自脚边一株株草看过去,偶有可用的药草,就摘下来放进背上竹筐。墨白和谢新柳说是来帮忙,但他们二人不懂药,走在安晏和陈应思身后几步远,倒更像是两个监工。
走出一里,安晏忽然顿住了脚。
“陈大夫,前面似乎有水声?”她顺便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腰。
“是,前面不远有一个水塘,要去那边看看吗?”
“要去要去,水边可有不少好药材。”
安晏加快了脚步,赶到水塘边,清幽的月光淌下,夜中水波如银,偶有一尾游鱼,却只来得及瞥上一眼,又灵活地钻到无数片碧绿色的莲叶下了。
安晏站在水边,仔仔细细地张望着。
半晌,她兴奋地一拍手:“果真不出我所料,这水塘里生着不少水葵,对痢病大有帮助!”回过头,“我去摘就行了,你们在岸边等我,小心别弄湿了鞋袜。”
说完,足尖一点,她已如春燕般掠进池水中,又如蜻蜓般,轻盈地立在了莲叶上。
安晏几乎将水葵摘了个干净——足足装满了两个竹筐。回到陈应思住处,已经快到子时,安晏再次催促墨白和谢新柳去睡觉,但二人不听,执意要帮忙清洗刚摘的水葵。安晏只得作罢,这一通忙完,又过了近一个时辰。
“好了,剩下的,我来做就行了。”安晏直起腰,转头看去,却只见墨白一个人笑望着她,“谢姑娘呢?”
“她年纪还小,实在熬不住,方才已回屋睡了。”墨白笑意盈盈,目光比月光还要清亮,“接下来做什么?”
“你也快去睡吧。”安晏心中不由一动,忙侧开眼,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手,搬起一筐水葵,“这些水葵,我找个通风的地方晾上一晚就行,没有太多事了。”
墨白仍弯着眉眼,又问:“我来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多日相处,安晏早已经明白,他看似温和随意,实际却强势得紧,到底还是要她妥协:“好吧,接下来,我还要去清点草药,明日白天若得空,得去县城一趟。墨公子,夜已深了,你真的该去休息了,药草的事,你也不熟悉,有陈大夫帮我就行了。”
墨白不说话了,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却也渐渐消失了。
安晏吞下一口口水,她分明处处为他着想,怎么倒好像是她为难他了?
“墨公子,你看,谢姑娘都已睡了……”
墨白不说话。
“我熬上一夜不要紧,你不会武功,身体如何受得住?”
墨白还是不说话。
“要不,你若……明天有些精神,就和我一道去县城买药吧?”
墨白终于笑了。他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那就说定了,我去睡了。”
他忽然变得极听话,一刻也不耽搁,转身就走进了屋。安晏怔怔地看着墨白道了晚安,关上房门,这才长叹一声,搬上竹筐去屋后找陈应思了。
她哀叹地想,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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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安晏几人已在坪井村住了五日。
村民痢症渐渐好转,安晏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墨白也极擅安抚人心,村民们都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戒备。然而,村子里没有人知道明思院的事,只忧心忡忡地叮咛安晏几人,千万不要接近那个“住着恶鬼”的宅院。
安晏连连答应,心想着她早已把明思院翻了个底朝天,不过……难得的线索,竟又断了。
第五日晚,安晏向陈应思告辞,说她打算明日离开。
陈应思有些意外,但看墨白和谢新柳都面色平静,想来他们已有商定,便只得颔首道:“安姑娘既然要事在身,我也不好留客,这些日子,已经万分感谢你了。”
“没什么,医者救人,都是应当的事。”安晏不以为意道,“村民痢症已解,我也默写了几本医方,给你留下。虽然时间匆促,还有不够详尽之处,但已可应对大部分病症了。”
陈应思一怔,慌忙起身,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地对安晏深深一揖:“安姑娘如此厚礼,我实在无以为报。”
“不用客气。”安晏忙虚扶起陈应思,“我虽写了医方,但医病不可照本宣科,仍需你再细细思考研读。”
“是,我定会……”
陈应思还未说完,墨白忽然打断道:“你准备去哪里?”
“我想再去兴德郡一趟。”安晏沉吟着,“明思院里恐怕也没有更多线索了,倒是当时的马郡尉,或许可以一问。”
陈应思不禁疑惑,他们竟尚未商定去处吗?
但听墨白平静地问:“顾将军不知道是否还在兴德郡,但郡城必然戒备森严,此时入城,是否有些冒险了?”
安晏摇了摇头:“我实在担心夜长梦多,想问一问那马郡尉,究竟为何要诬陷于我,那所谓证人确有其人,或只是他的杜撰。兴德郡必须要再去一趟,但是……我想独自去郡尉府,以我的武功,那些人抓不住我。”
听到这里,陈应思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难事?”
“此事说来话长了。”安晏支着头,简单说明了一下她和墨白遭受诬陷,正被官府通缉的现状。但有关伏焱的事,她却省略未言。
伏焱心思难测,手下无情,陈应思少知道一些,就少一分危险。
她毫不怀疑如果伏焱得知,会眼也不眨地杀了他。
陈应思忧心忡忡地道:“不如,我和你们一同去吧?官府的人不认识我,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消息。”
“陈大夫,不用了。”
安晏正想婉拒,墨白却突然冷淡地先她一步拒绝了。
近几日,她总觉墨白有些反常,她与陈应思说话时,他时常打断他们。但她本也不打算牵连陈应思,就顺着墨白的话道:“陈大夫心意,我先谢过了,但村中还有病人,可不能离开你这个大夫。”又转头问谢新柳,“谢姑娘,你想不想……留在陈大夫这儿?”
一直未言的谢新柳突然一惊,看着安晏,目光竟染了惶恐:“安姐姐,你要丢下我了吗?”
“不是要丢下你。”见谢新柳泫然欲泣的样子,安晏忙解释道,“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实情,我和墨公子正被官府通缉,和我们在一起,实在不安全,你不如留在坪井村,更稳妥一些。”
“安姐姐,我要和你们一起走。”谢新柳却垂了头,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我不怕辛苦,你去郡尉府的时候,我和墨哥哥在一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安晏默了默,明白谢新柳心结未解,终于还是长叹道:“好,那我们一起走,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丢下你。”又向陈应思一拱手,“抱歉,未能事先和你说一声,也险些给你添了麻烦。”
陈应思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无妨,只是谢姑娘不愿,也就不要勉强她了。”
安晏原本觉得陈应思心地仁善,谢新柳留在他身边,她能一万个放心,而且,谢新柳此后不仅能够平静生活,还可以多学一门诊病的手艺,陈应思身边也能有个帮衬——这本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不过……她既然不愿,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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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清晨,天光未曙,墨白就把安晏和谢新柳叫了起来。
谢新柳十分乖顺地去外间洗漱,安晏却睡眼惺忪,不满地控诉着:“这才什么时辰,天还没亮呢,咱们有这么着急赶路吗?”
墨白笑眯眯地说:“清晨天气凉快,此时不赶路,难道要等午时才走吗?”
这个理由,确然无懈可击。她不怕暑天,但墨白和谢新柳却只是普通人。安晏只得呵欠连天地下了床,穿好外衣,又用清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清醒一些。谢新柳和墨白都已收拾妥当,在门外等她,她关好屋门,对墨白道:“我去同陈大夫告一声辞。”
这几日,陈应思将卧房让给了安晏和谢新柳,他和墨白则一直睡在诊室里。
安晏转身向诊室走去,墨白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别去。”
安晏听见墨白低声道,不同于以往温柔促狭的语气。她回过头,不禁有些担心:“怎么了?”
墨白却随即笑了,方才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暗色仿佛是她的错觉:“陈大夫还未睡醒,你贸然进去,可不是扰人清梦?”
安晏迟疑道:“但我们叨扰多日,不辞而别,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墨白笑靥盈盈:“昨日不是已经同陈大夫辞行了?我在房中留了书信,陈大夫醒来便看见了,别担心。我们走吧?”
安晏看了看诊室紧闭的门窗,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她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最后还是转了身,同墨白、谢新柳向院外走去:“也罢,再道一次别,也只是徒增伤感。走吧,我看午时前,咱们就能到建德县了。”
“好。”墨白加快了脚步,紧随在安晏身侧。天际云霞渐舒,晨风沁人心脾,他的心情也仿佛一下子变得轻快而明朗。
诊室内,陈应思仿佛仍在沉睡。一痕烟气若有若无地缠绕着窗棂,又眨眼间消散了踪迹。